3工字饭变王爷餐,洪小三年三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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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昌一来,洪家垸小学的工作生活就全乱了套。这一年,姚令闻大概是七月初到任,主持过虎岗初中班的招生工作。七月中赖昌找到了他,鳝鱼泥鳅填饱了他的肚皮后,他当即拍板让赖昌代课。八月初赖昌来校报到,他的面目已经焕然一新了。辍学的这两年,只要不下雨降雪,他总是天天在田间弓背徐行,注目审视,似寻针芥,鳝鱼泥鳅,螺蛳虾蟹,收获颇丰。除了自饱口福之外,也换得了些须钱钞。田间的女性殊稀,他就用不着戴帽遮羞。日晒风吹,汗洗雨淋,癞头上的泛泛黄油渐去,鬓角间的乌发渐生,戴上帽子,乌发从帽沿漏出来,居然也能一俊遮百丑,陌生人不知道他是癞痢头。他从田间水边回来之后,总要收拾一番,戴帽穿鞋,模样也并不十分可憎,再去市场叫卖,间或也能赢得未曾识面的姑娘的青睐。因而这次到学校报到开会,他想一定要给好奇的女性,留下最美好的第一印象。为此,他刻意打扮了一番。他头戴一顶雪白的鸭舌遮阳帽;纯白的衬衣,纳入银灰色的西裤里,裤腰紧紧地系着根透亮的类玻璃的裤带;白色的跑鞋里,衬着双乌亮的丝光袜;颈上套着一根红灿灿的毛线,末端塞入衬衣的口袋里,纯白的衬衣映衬着,恰似北国雪原上蜿蜒着的一条小火龙。红绳末端究竟系着什么呢?在昆阳地区,流行的男人的这种装扮,口袋里一般是塞着一片钥匙。而在学校里,体育教员往往在口袋里塞只口哨。赖昌有了这身时髦的打扮,在过过虎岗学校的教师的眼里,俨然是标准的体育教师了!要是他身长再高半尺,体重也增十斤,尖嘴削去三分,猴鳃略鼓一些,也许将是美男子嫉妒、妙龄女郎钦羡之翩翩少年!
姚令闻见到他这副模样,开始不禁好笑;不过,他没想到这小子不显山露水,居然也会藏拙匿丑,也着实让他高兴。现在他有些后悔了,他想,要早知道他如此擅长化装,不把他塞到边远的洪家垸小学,而将他留在身边,自己不只多条触角,多个爪牙,而且天天能吃鳝鱼泥鳅,那该多好啊!可如今学区人事早经集体敲定,一个萝卜一个坑,拔出一个萝卜,又要扯别的坑里的萝卜来填补。牵一发而动全身,投颗小石子,平静的水里会掀起大波澜。他虽然是学区的最高领导,初来乍到,未立稳脚跟,又怎么能如此招贴即扯、出尔反尔呢?因此他只好忍痛割爱,让赖昌去了洪家垸小学。
赖昌水平低,常常把自己大名“昌”字,继续错写成“冒”教学马虎草率,学生作业不看内容乱打叉。可他抓鳝鱼泥鳅,却眼明手巧,只要水田的泥里有那么个眼,他把食指深进去,泥鳅就像粘在他手指上,跟着出来了。无特殊情况,每天放学后他即出门,三四个钟头,准能抓上两三斤。小的自己吃,大的送给姚令闻,日子过得挺逍遥。
人多了,事就杂,生活自然起变化。洪家垸小学办学的第一年,校长、教师、工人尚文一人担任,教学、管理、建校他一肩挑,工作忙不赢,每天就烧一餐饭,扁担像“一”字,尚文幽默地说是“扁担餐”;第二年,有了两个教师,每天吃两顿,“工”字中间去掉中间一竖,是“二”字,因此他们俏皮的称吃两餐为“工字餐”;第三年,三名教师,每天每人各做一餐饭,吃三餐。王字去掉中间一竖是“三”字,他们就说之间吃上了“王爷餐”:生活真像芝麻开花节节高。还有,赖昌每天抓到的泥鳅鳝鱼,大的送领导,小的先是自己一个人煮着吃。日子长了,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心里悠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好吃的东西一个人独吞,不让漂亮的柳老师尝点,就像吃多了生盐,肚子里的酸涩苦咸翻来滚去,也不是滋味。他几次想喊柳沛云去分享美味,碍着尚文,话到嘴边又缩回去了。他还觉得这样鼓眼暴筋,**裸地对姑娘使心眼,旁人也会笑话他,柳老师也不一定会接受。虽然尚文老师,土头土脑土包子,工作死心眼是头牛,他干什么尚文都不会不在乎他。但他毕竟是这个学校的头,工作上的事还要他帮忙。如果这样不近人情,不给他面子,给他难看,日后也不好打交道。于是他只好忍痛割下一叶肝,将笔杆鳝鱼筷头泥鳅献出来。从此,他们的餐桌上就多了一个味道鲜美的菜,赖昌的耳边也多了几声夸奖。他觉得自己与柳沛云的距离,似乎也拉近了。从此,他脸上荡起了笑的涟漪,嘴里奏出了甜言蜜语的琴弦。他想,如果再进一步,关系贴得更紧,那就酸涩苦咸全没啦,剩下的就只有那粘粘糊糊、牵牵扯扯、美美滋滋的甜。他这么一想,就是漆黑的夜里摸索着走路,突然前路亮起了明灯;好像风雪交加的冬天里,绽开朵朵美丽的春花。
可是,如何再进一步呢?他想来想去都没辙。找个机会亲口表白自己对她的爱?白天,每个人领一个班,打照面的机会都不多,哪里有什么时间说闲话;晚上,他们三个人面对面坐在办公室里,当然不能当面脱裤子,**裸地说这种话。何况看样子她很喜欢尚文,她终日大哥长大哥短,大呼小叫,没完没了,她对尚文远远比对自己好。可这个牛高马大的大傻瓜,胆子却与粟米一般小。柳姑娘亲昵的呼他尚大哥,他的脸却红似猪血不敢应。原来他向尚文建议,将会议室改作他的卧室,他想与柳老师比邻居,能闻到些许脂粉香。尚文似乎洞察了他的驴肝马肺,说这间房子改作卧室,来个客人没地方呆,学生干部开会没地方坐,会议室不能缺,没办法,他只好与尚文同“室”异梦,住在一间房子里。办公室只有两张办公桌,原来尚文与柳姑娘各坐一张。现在赖昌来了,尚文要赖昌与他同坐一张桌子。他赖昌可没有他那么傻,搁下唾手可得的糖珠子,去啃烂煮过的没肉的骨头,有张如花的热脸不贴,却去坐冷板凳,他的想个办法,让柳沛云与他对面坐。于是他狡黠地搔搔隔着帽子的癞头,皱着眉,嘿嘿、嘿嘿了几声后,故意犯难地说:
“尚大哥,你那个块片像座山,一个人坐张桌子还觉得天地窄。我再挤着坐,你会觉得不舒服,我也不自在。我看,我看,我与柳姑娘的个子都小些,我们同坐一张桌子,那就宽松得多。你看,是不是——”
说时,他的鼠眼不时溜溜地瞄着尚文。尚文一眼虽也看清了他那弯弯纠纠的花花肠子,但他不愿撕破脸皮指责他。心想,如花似玉的柳老师,怎么会看上你这个癞痢头!癞蛤蟆硬想吃天鹅肉,那就由你去痴心妄想吧。何况自己硬要与柳沛云坐一张桌子,赖昌也会飞短流长。于是尚文勉为其难地答应他说:
“好吧!只要柳老师没意见,我就答应你。只是我得问问柳老师。”
此时,恰好柳沛云来了,赖昌即刻迎上去。劈头盖脑笑着对她说:
“柳老师,办公室只有两张办公桌。尚文老师说他块片大,我们两个个子小,他要我们同坐一张桌子。你的意见怎么样?”说完,乜斜着瞄了尚文一眼,他深怕尚文向她说出实际情况,可他的话尚文好像没有听到。
柳沛云的思想事先没有准备,赖昌歪曲尚文谈话的原意,她又毫不知情,且尚文老师如果说了自己块片大,也是事实。虽然她觉得癞头刺目碍眼,心中确实有几分不高兴;但既然是尚文要他们同坐一张桌子,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就尴尬地笑着,搭讪着答应了他:

“既然尚文老师要我们同坐一桌,那就坐吧。只是今后你要好好帮助我哟!”
柳佩云肯首答应后,赖昌简直高兴得发了疯。又是向尚文鞠躬致谢,又向是柳沛云招手表示友好。于是,他们就同坐一张桌子。
虽然已是仲秋,但炎暑尚未退去。赖昌平日抓泥鳅回来较迟,常常不洗脚,可从此以后,他总是早早回来,早早洗了澡,帽子戴得端端正正,扣子扣得整整齐齐,还要偷偷地对着小圆镜仔细端详,生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晚上办公,他坐在柳沛云的对面,心上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痒丝丝,乐滋滋,涎水滴滴,好象饿极的乞丐骤然走进了宝聚园,见到了满桌热气腾腾的饺子,等着他下咽。他眼睑似乎低垂,好像在看书阅卷,其实眼珠子不停地向上翻,时刻瞟着柳沛云的那张白里透红的水嫩的脸。他私下寻思,要是他能吻一吻她那水豆腐一般的脸、鲫鱼嘴似的小嘴巴,就是生生世世给她做牛做马,他也心甘情愿。他这样想入非非,灵魂早出了窍,备课本上画的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谁也分辨不清是螺蛳还是蚌壳,……
“赖老师,你中邪啦!你看你备课本上写的全是鬼画的符!”柳沛云见他痴痴呆呆、胡写乱画,特意提醒他。
“赖老师,是不是这两天在河边摸到的大鳝鱼,幻变成了小龙女,你的魂魄被她勾去了?”尚文闻言也抬头看了他一眼,与他开玩笑。柳沛云也跟着格格地笑开了。
笑声使赖昌陷入极为尴尬的境地,尽管他的脸皮厚得如坚固的大堤,可仍然挡不住洪水似的血浪的冲激,猴鳃顿时红得如猪血。他觉得他们识破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揪住了他隐蔽在的帽沿下的小辫子,他张口结舌,无话可答。不过他的脸皮毕竟如坚硬的堤坡上又铺上了花岗石,汹涌而来的排空巨浪,也只能使它震颤,绝对不至于将它冲垮。因此,不管什么复杂的困难局面,他都能沉着应对,化险为夷。一瞬的尴尬,如风吹枯叶,迅速飘落,涎皮嘻脸的灵活应付招数,如泉水一般,随即从他的心中汩汩涌流出来。他带着几分鄙薄尚文的意思寻思:“小龙女不在河边?你开什么玩笑。小龙女就在眼前,你怎么还不知道。你真是不折不扣的笨驴蠢猪!”不过,他觉得,即使是对蠢猪苯驴,放放烟幕弹,布个**阵,让他眼花缭乱,也是十分有趣的。于是,他故意揉了揉眼睛,搓了搓面皮,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若无其事地淡淡地说:
“尚文老师,你胡说什么啊!我不过是这几天工作多,劳累过度,有几分走神罢了,你何必这么大惊小怪。沛云老师,你说是不是?”
“是,是!你捉泥鳅黄鳝,劳累过度;你胡思乱想,让你走神,鬼画符当然免不了啰!”柳沛云见他故意狡辩,有些生气,不无讽刺地说。
“算了算了!工作任务不是靠斗嘴能完成的。打起精神,认真备课阅卷。”尚文望着赖昌,带有几分指责,语气坚定地说。
响鼓不用重捶,可破锣怎么敲也响声嘶哑。尚文的善意的批评,赖昌压根儿没听,他在继续想他的心思。只是他已不备课阅卷,而在看书。他觉得这样,无论如何,书本上都不会出现螺蛳蚌壳。办公室里,明灯荧荧,众目睽睽,莫说是吻她,就是拉一下那水嫩水嫩的葱根似的手指,也会被认为大逆不道。这种犯众怒的卤莽行动,只有蠢猪才干得出,他赖昌这么聪明,怎么会干?桌面上的行为必须规规矩矩,可桌下一片漆黑,有些小动作,谁又能看得清?阳奉阴违,他不知《孙子兵法》上有没有这种计策,但就眼下的情况看,就是最高明的军事家,也只能采取这种策略。他不妨投石问路,先派个“侦察兵”去探听虚实。他便将自己光着的脚,往周沛云也同样光着的脚背上碰了一下。像触电一样,他顿时觉得有股热流直冲脑际,像在冬天里抱着个燃烧旺盛的火炉,周身暖洋洋的。他翻眼瞟了柳沛云一眼,觉得她脸红了,眼更亮了。心有灵犀一点通,他猜想她大概也与自己有同样的冲动。像猛兽遇上捕食的猎物,猛烈一击之后,也要停下来观察一下,然后再猛扑过去。他见柳沛云除了脸上的红潮渐渐褪去以外,没别的什么异样的反映。赖昌想,这不是她对他射出的爱的神矢,欣然接受了么?他就即刻采取了果敢的超常行动,小心翼翼地把一只脚,轻轻地轻轻地踏在她的一只脚上。她的脚是那样那样的冰凉,他像酷暑时畅饮着薄荷冰水,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没有一个不舒舒服服。此时,他看到的书上的密密麻麻的字,都幻化成色彩斑斓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可是,他的漫天的欢娱彩云,即刻被一阵狂风卷走。柳沛云釜底抽薪,悄悄退兵,果断地把那只冰凉的脚抽走了,他的脚便踏在脏兮兮的地上。他分明地觉察到脚掌下有块地方粘粘糊糊,湿漉漉的。糟糕!大概是下午他吐的那口浓痰没有扫掉。他再看了她一眼,红云全没了,脸上满布着乌云。他想,暴风雨就要来了,灾难就要降临,他只能硬着头皮去承受了。他翻着眼珠不无恐惧地又瞟了瞟她的脸,还好,此时她的面上愤怒的压城黑云又散了,仅仅留下了一层微愠的朦胧烟雾,看来她并未完全鄙弃他。他想,也许是她初觉惊吓,继而心喜,接受了他。他本来还想再将自己的脚再踏到她的脚上去试试,可是靠近她的这只脚粘上了痰,而另一只脚又离她的脚太远,踏不到。有什么办法,他只好自认倒霉,望洋兴长叹,恹恹生闷气。他深深地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改正随地吐痰的坏毛病。
一计初成,他得到了极大地鼓舞了。他乜斜着柳姑娘,肚里翻滚着坏水,另一种妙计便随之而生。他想,同坐一张桌子看一看,这只是“望梅”,根本止不了“渴”。单站在门外,从门缝里望望,不能升堂入室,有什么用?胆小如鼠是办不成大事好事的,要做男女之间的**梦,没有登徒子包天的色胆,根本办不成。只有那些人老珠黄的妓女,对于憨厚无用的男人,才会投怀送抱,哪个貌美的黄花闺女,会敞开怀抱,去拥抱一个萍水相逢的不速之客?他对她非礼,她不使气动怒,就意味着她已默默地接受了爱神之箭。如果再进一步,你半推,她会半就,进而也许还会半喜,这样,这好事不就成了么?他想,他得想个巧妙的办法,拴住她的心,不失时机地拽着这只鸭子,将它煮熟,决不能让它飞掉。
这个晚上,他像具死尸,直挺挺地挺着,可脑海里却波涛汹涌,直到雄鸡三唱,才迷迷糊糊入梦乡。此后,他辗转反侧,冥思苦想了好几个通宵,铁树开花,他终于想出了个暗度陈仓的办法来了。他庆幸自己脑子机灵点子多,兴奋得没法再睡,即刻披衣起床,健步出门,迎着初升的太阳,如鸡啄米似的得意地点着头,会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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