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节 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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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市井的嚣闹繁杂不同,这里除了静谧无声外,处处彰显着极顶贵族所特有的高傲与特殊高阔的紫色门楼前,两队全副武装、身着铠甲、手执长戟的禁卫纹丝不动地站立着;宏大的广场里,一队配有腰刀的轻卫在轮班巡防。城内有着无数间描金绘银的屋舍,无一不是勾心斗角、巧夺天工。城池正中矗立着一间极是雄伟的大殿,雕龙绘凤的大殿里金碧辉煌,三十二颗四人环抱粗细的龙柱上雕满了直欲飞升的金龙、十八盘莹彩琉璃盏将整座殿堂映照得美奂美轮。殿内按照尊卑等级早已整整齐齐地站满了各品身着朝服的官员,或交头接耳彼此交谈,或仰视着台阶之上的纯金龙椅。
“皇上驾到!”
不多时,随着执事太监一声略掺了刺耳的尖锐传音,从纯金打造的鎏金屏风后正步走出一人。冠玉一般的面庞之上含满了九五之威,一顶缀满了珍珠的朝冠端正地束在发髻之上,一袭绣满金龙的明黄加冕于堂堂七尺之躯,果然是一朝天子的风范。
这里,便是堂堂古唐帝国核心之核心的皇宫,那龙椅之上正襟危坐的当朝皇帝正是几年前曾搅扰了秦风完亲一事的三皇子李罡。李罡自幼心思缜密、城府极深,兼又拜下了一位名师,早在幼年时期便已对宫闱之内的事端、玄机了然于胸,言行处事极是妥当,是以从小便甚得皇宠。两年前,太上皇禅位,皇帝的宝座便毫无悬念地落到了李罡之手。而此刻,李罡正在执政例行的早朝一事。
殿下的大小官员齐齐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罡面带微笑地微微抬了抬手:“众爱卿平身!”
执事太监待皇帝稳稳落座龙椅后,扯开尖锐刺耳的嗓门高声宣道:“皇上有旨,众卿家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启奏陛下!”——执事太监话音刚落,便有人一边说话一边站出身来,恭敬地递上了一本奏折。
李罡看了看请奏之人,却是洛城的兵马总司马长风,随即接过太监呈上的奏折一边翻看一边问道:“哦,马爱卿所奏何事啊?”
马长风双手作揖:“吾主皇恩浩荡,放眼天下四海升平。我国中五谷丰登,百姓衣食无忧,报名参军之人数不胜数。遵照陛下广征乡勇的圣谕,卑职的洛城驻军数量一增再增,眼下驻地已难以容纳,恳请陛下准许卑职扩建驻地。”
李罡略一思量,言道:“原也是好事,只是于百姓聚集之处大兴土木扰了生息,好像有些不妥吧。”
马长风好像早就料到李罡如此,随即回道:“陛下所言极是,况且乡勇报名之踊跃已等不得工期修建。臣观昔日遁甲宗原址空旷无人,只消微动即可使用,特奏请陛下。”
遁甲宗几个字一出口,整座大殿之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殿下的大臣三三两两地小声交谈着什么,不过毕竟也是在朝堂之上,声音也还算不大。那昔日古唐帝国的荣耀早已被人们遗忘在脑海里最不经意的地方。仿佛只有看到那座空旷的深宅大院时才能令人们偶尔忆起它曾经的辉煌。现在经马长风复又提及,那场两年前的悬案又怎能不令人议论纷纷?
李罡面色微微有些不快,正待咳嗽一声压下众人的议论,却见一人闪出身来朗声言道:“陛下,遁甲宗原为我朝供奉,虽因了江湖恩仇被灭宗,可我们不能如此落井下石。先遁甲宗宗主秦万里,人虽疯癫却仍在宗内居住,况且还有出走未归的孩儿秦风。我们这就占了他的宗门变作他用,恐有悖仁道吧。”
说话之人浓眉立发、身材高大,一身的精气直欲自双目之内蹦出,完全不像其他整日养尊处优的官员。却正是李罡的岳父国丈,余万成。李罡登基之前已与余玲珑完婚,而玲珑待得李罡上位之后便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那余万成自然而然地也便成为了万人敬仰的国丈。
一句话出,殿上立时静了下来。国丈说话没人不给面子,况且还是朝中经年的供奉、成名已久的修真之人。大臣们都知道古剑门、奇升阁和遁甲宗的微妙关系,是以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只是看着马长风如何应对、皇帝如何裁决。
李罡听完余万成的奏请,脸色已有些阴沉,只是挥挥手言道:“此事尚有争议,日后再谈不迟。其余卿家可还有事?”
殿下众人都是比猴还精的人,如何看不出今日朝堂之上的气氛,又有谁还敢再去触万岁的霉头?执事太监见此情景,又扯起尖细的嗓门拉长了声带呵道:“退朝!”
众臣待得皇帝离去,各自三三两两交谈着也离开了早朝殿,马长风看了余万成一眼,悻悻地走了。整座空旷的大殿之上就只剩下余万成一人。余万成目光深邃地向东南洛城的方向凝望着,良久才叹下一口气,摇着头独自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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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都城,自古以来都是繁华异常的,不管季节轮换、不论人事更迭。秦风独自走在帝都之中,眼中依旧隐隐闪烁着仇恨地血红。此时的秦风早已完全蜕变成身形高挑清瘦的俊美青年,虽神情萧然淡漠,但金丹后期的修为、清俊的外表和傲人的气质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秦风自始至终低着头,从不抬头看路。虽然街上的人们刻意躲避,可还是有不少人被他撞到。秦风不管撞上谁,也不道歉也不停下,只是继续兀自走着。也许是被他的神情和气质所震慑,那些被他撞到的人至多多看上他一眼,便刻意地躲着他继续赶路了。
就在这时,街道的另一端渐渐传来了喧闹之声,已经隐隐闻到鸣锣开道的声响。久居都城的百姓自然知道这定是哪位达官贵人的官轿来了,纷纷自觉地退向街道两旁回避着。一时间,宽阔的大街上,只剩下秦风一个人丢了魂似地行在正中。

不多时,开道的鸣锣声已经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偶尔几个心肠好的想上前拉扯秦风,却都被他血红的眼神吓退了回去,而有些好事的人却已经在等着看好戏了。秦风依旧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完全不将世态之炎凉放在心中。
“好大的胆子,九门提督大人巡街,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仪仗队最前面的护卫已经看到了独自走在街道中央的秦风,大声呵斥着。可秦风依然如故充耳不闻,直视前面那气派的队伍如无物。
“说你呢!快滚到一边去!”
两个护卫已经奔至秦风身前,不耐烦地抬脚就踹。毕竟他们在都城之内任职这么久,还从来没有遇到过秦风这样不识抬举的人。
没见秦风怎么动作,两个护卫已经倒退着飞了出去。一时间整条街道如同冷水泼了滚油,炸了锅。人群四下里惊慌逃散,护卫们的大声呵斥瞬间便被人群所淹没。
“有刺客!保护大人!”
好在多年任职的护卫们还算有着应急的经验,眼看安顿不下人群便将提督的官轿团团护住。但他们显然误判了秦风的企图,如果秦风只是想要取这九门提督的性命,又如何还用等到现在?
一群护卫明知道自己根本抵不住秦风,但出于职责所在还是硬着头皮守在官轿四周。秦风不紧不慢地缓缓行至了官轿前,自始至终不曾错乱的步调却更在一步步间冲击着护卫的心理底限。
“九门提督段大人在此,来者何人报上名讳!”护卫们竭力镇定着声线,行使着自己的职责。
秦风连头也没抬,淡淡地回道:“小爷平生行路从不退让,让你们的段大人腾出道路,就此无事。”
一句话出,护卫们登时松下了一口气。重新打量着秦风,神情间满含着傲慢、言行间却又透出顶级高手的气势。看来真的不是刺客,倒像是哪个修真门派的弟子吧。街道两旁四散逃避的行人见到此,有些胆大的便停下了脚步留在原地等着看这场稀罕的热闹。毕竟自古拦停官轿,除了告御状便是行刺了。
古唐帝国自古尚武,更对修真之人有着无限的敬仰与向往。尤其是将遁甲、奇升、与古剑三个修真氏族招为朝廷供奉后,更是对修真门人存下了那么一份发自肺腑的恭敬。可是,堂堂的九门提督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能就这样给一个刚过弱冠的毛小子让路吧?一时间气氛再次尴尬了起来。
就在两方僵持不下之时,远处的街道又传来阵阵躁动。却是这都城之内的顺天府尹接到消息,带兵前来剿灭刺客。堂堂二品的提督要是在自己的辖区出了事,这顺天府尹的顶戴花翎怕是要随项上人头一同跌落了。
秦风一动不动,任凭数十柄刀枪剑戟加诸在脖颈之间。顺天府尹见事态已被控制住,大大地顺下了一口气。先是走到提督官轿旁恭谦地说道:“卑职来迟,让大人受惊了!”
轿子里浅浅地哼了一声,便再没了动静。府尹直起身的一刻,满脸的谦卑也与此同时消失殆尽,转为一副大局在握的凛然。冲手下喝道:“来呀,将刺客压至大牢,先打一百杀威棒再由提督大人亲自审问!”
一群侍卫还没有来得及应声,忽然感到一股绵软却深厚的力场将他们直往后顶。临界过后,再也顶扛不住的几十人齐齐向后跌倒。侍卫们惊恐地望着各自手中的兵刃——仿佛被劲风肆虐过的草场,都朝着一个方向弯曲着令人诡异的弧度!精钢打造的兵刃尚且如此,真不敢想象这等力道如果加诸在血肉之躯之上会是怎样的后果?
能施出这等力道、又有着如此精准的火候操控,看来眼前之人铁定是修真一脉的门人。如此年纪便有着这样的修为,只怕老国丈至此也不过尔尔吧。秦风默默地开了口:“我再说一遍,小爷平生行路从不退让,让你们的段大人腾出道路,就此无事。”
顺天府尹一时间脑袋短路,不知该如何是好。九门提督却在此时终于下了轿子,恭敬地来到秦风面前,揖着手言道:“在下九门提督段浩然,些许无知下人不知前辈至此扰了前辈的清净,还望前辈海涵。”
段浩然顿了顿等待秦风的脸色,见后者没什么表示便继续言道:“吾主素来对修真一脉极是恭敬,朝中也是有着奇升阁与古剑门两大门派为供奉。却是不知前辈在何处修行?”
秦风突然放声大笑,那放肆的笑声毫无掩饰地传递出他的张狂与不屑:“哼,区区奇升阁与古剑门也敢妄称两大门派?小爷在蜀山玉真子门下修行。”
段浩然和顺天府尹一时间瞪大了双眼。蜀山?!那可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修真门派,沉积了不知几万年的底蕴,难怪随便出来一个黄毛小子也如此厉害。还是段浩然机灵些,眼珠转动间神态更显谄媚:“原来是蜀山玉真仙人座下,真是失敬失敬!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前辈不如随下官往俾舍稍事休息?”
秦风没有说话,心却飞回了十六岁的那一年。多么相似的遭遇,却是如此不同的结局。那一年,孱弱的自己就像一块面团,在洛城的集市上被李罡肆意搓扁揉圆。而如今,官居二品的九门提督也要被自己将在当街。这便是绝对实力的最好诠释!
其实秦风并不是刻意为难九门提督段浩然,只不过在依着计划行事的同时为自己幼年的蒙羞讨一个公道罢了,而段浩然也只是撞上了枪口,做下了那个引“狼”入室的角色。段浩然恭谦地将秦风让进自己的轿子,极快地冲顺天府尹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即刻离去,但这一切都没有躲得过秦风的眼睛。秦风安稳地坐在段浩然的官轿之中,闭目养神,事情正在朝着他计划中的方向一步步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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