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太阳从云层里露出了一张脸。一抹余辉像油彩画一样生动美丽,飘在天空。清香的风和富氧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
村长和一群人聚在村委会前的草坪上。有的站着,有的蹲着。镇长一行人坐着几辆小车到来了。人群中一阵躁动。寒喧了一阵,镇长望着村长说:“先走哪一家?”
村长想想说:“最难收的是戴雨龙家。农业税,提留统筹款一分未交。”
“今天就拿他开刀!”
一群人在弯弯山路上向山顶爬去。
村长见镇长喘气,说:“其实好些农户生活还很苦,上交拿不出来,还是情有可原呢。”
“谁不苦?”镇长说,“当干部两头受气,不苦么?搞农村工作,就是心软不得,你软他就硬,什么也干不了。这要钱,那要钱,小学,中学“普九”达标,不收款能完成么?上面往下压,我们只有硬着心肠往下压。整天一身汗一脸灰,好些干部工资都兑不了现,你说不心硬能行吗?”
村长缄口不言。
一行人徐徐逼近了戴雨龙的家。
黄狗突然蹿出来汪汪吠叫,吓得镇长倒退了几步。村长急忙一脚踢过去,又厉声喝斥了几声,黄狗才摇着尾巴躺到一边去了。
“打狗也要看主人。村长,你踢得这么狠,看样子是不喜欢我啰。”戴雨龙叼着烟走出来,笑咪咪的。
村长走到屋里,拿出靠背椅,请镇长坐下。
一群人气宇轩昂地站在晒坪里。
戴雨龙咧着嘴笑道:“今天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呀!”
镇长正色道“知道就好!自古以来,种田纳税,你懂不懂?”
“懂。”戴雨龙仍是笑嘻嘻道。
镇长站起来,“你懂,你懂为什么不交税?”
“我不是手头紧吗?”
“手头紧就是理由吗?手头紧就可以对抗政府不交税吗?”
“我可从来没有对抗政府的意思啊。”
“没有?为什么不交税?”
戴雨龙被一口气呛住,脸就黑了,不理睬镇长,一副不屑的神态。
镇长越看越气,声色俱厉地怒斥。
看热闹的农户悄悄围拢来了。七嘴八舌的议论,像煮沸的一锅粥:
“老百姓活都活不成了,交什么税?”
“政府应开仓放粮,救济贫困!”
“农民身上的不合理负担应减下来!”
“撤消教育附加费,特产费,治安费!”
镇长听到这乱喳喳的言语,脸都气歪了。“你,……你还率众围攻干部,你造反了!”
“跟我没关系,他们自己来的!”
“真是巧了,你不串联,他们会来吗?”镇长的指头点到了戴雨龙的鼻子上。
戴雨龙烦了,顺手抽了镇长一耳光。
镇长踉踉呛呛,嚎叫道:“你他妈的抗税不交,还殴打国家干部,……把他铐起来!”

治安员一拥而上,抓走了戴雨龙。
戴雨龙的妈跪在地上号啕大哭。
镇长鼻血流了下来,脸白如纸,气喘如牛。手往鼻子上摸了一摸,手心一片血红,又羞又恼地指着几个个帮腔的人道:“你们等着,一个也跑不了,非刹刹你们的邪气不可。”
那几个人闻言,赶紧溜走了。
镇长的鼻血还在滴,掏出一片餐巾纸,把鼻孔塞上。
路上,村长默不作声,一会儿瞟瞟镇长的脸,一会儿瞟瞟戴雨龙的背,左右为难的样子。到了村委会,村长悄悄对镇长耳语道:“镇长,吃了中饭再走吧,干几杯!”
镇长犹豫了一会,说:“好吧。”
戴雨龙被铐在了警车里,蹲在里面像一头困兽,眼里冒着仇恨的光。
村长探询地跟所长说:“把他放了吧?”
“放了?”所长一愣:“要镇长说话才行啊。”
村长哑口无言。
一阵一阵的肉香从村委会飘了出来,一群人围着酒桌干了起来。
行政派和公安派来回斗酒,闹声喧天。
村长把酒桌上的鸡头鸭掌鱼尾夹到盘子里,盛了满满的一碗饭,端给关在警车里的戴雨龙,“兄弟,我给你求情了,他们不放你。你怎么打镇长呢?熄点火,安静点儿,我再给你求求情。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先吃饱肚子吧!”
戴雨龙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一段炼狱般的生活。戴雨龙更加凶残狠毒,像野狼一样眼泛绿光。肌体的摧残使他崩溃,但野性更加暴露,锋芒更锐。回到家里,阿莲像汪洋里的一条船,而他则像爆发的山洪一样,蚀浪滔天,席卷一切,铺天盖地。
阿莲眼里泪水涟涟。虐杀似的,像受惊的小兔,心里默默叫喊:“你这个畜生。”
家里的粮食太少了,怎么也不够吃,阿莲便到水边的泥塘里掏水芹菜,把鲜嫩的水芹菜氽一下,漂了,掺在碎米粥中。她还上山寻一些野菜吃。
夜晚,阿莲在床上低低饮泣。
戴雨龙不耐烦了,吼道:“嚎哪门子丧!”
“这家过不下去了。”
“别说了!”
戴雨龙突然像野猪一样拱翻了阿莲。狂风暴雨倾刻之间砸向瘦弱野花,落英缤纷;阵阵春雷闪电刹时劈向茫茫荒野,桃红柳绿;飘飘白雪突然之间落到大江南北,周身寒彻。
月亮照进了破房,亮了印花被的一角。鸳鸯戏水,春色满园。
床下,老鼠在跑动。窗外,有鸟在叫。
阿莲暗暗饮泣。
贼头贼脑的老鼠从床下溜到了床头,吱吱地逗乐。阿莲扬了扬手,老鼠无声地逃遁了。
戴雨龙进入了梦乡,猪一样拱在被子里睡熟了。
老鼠们像春猫一样欢叫起来。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