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落后的形势,又上了黑榜。镇长在会议中听着县长杀气腾腾的讲话:经济不上去,干部就下去,不换思想就换人。镇长感到悬在头上的箭在向自己剌来,必须另觅它策缓解危急。
镇上的专业户虽然有几个,但规模太小;公司虽然运转了,但辐射力太弱。扭转目前落后局面,特色经济只是开了个头。镇长听到县长的讲话,无异于当头一棒,立刻昏了头。
镇长心里乱极了,但外表上风平浪静,神色从容,继续听会。
散会后,镇长呆在县城宾馆里闭门不出。给县长送烟送酒?现在的县级干部谁不是烟酒泛滥成灾?不行,烟酒不能解决问题。县长家有一台大彩电,还有高级组合音响……县长家什么都有,那我给县长送什么呢?
镇长苦无良策。
一盏灯一盏灯亮了,从宾馆的门前伸向远方,街上的灯连成一线像天上的彩虹,夜里的风空旷极了。镇长突然计上心来。
镇长向县长的家走去。
县长没在家。县长夫人见过他,让镇长在客厅坐下,给他上了茶。
镇长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
夫人发现了镇长的不自在,说:“他开会期间工作忙,你找他有事吗?”
镇长欲言又止,脸一下红了,说:“我给他写了一份材料。”
“你明天到办公室找他吧。”
镇长慌了,说:“我把材料给您一样。”镇长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县长夫人。
县长夫人接过了信封,说:“我一定交给他。”
“谢谢。”镇长落荒而逃了。
那个信封内是一沓人民币,可以购买农民的十头牛、一百头羊、一千只鸡。
县长夫人回到卧室,拆开了信封,里面一沓蓝版发出了金属般的光芒。她在指尖上吐了一点唾沫,流畅地数起了钞票。
深更半夜,县长回到了家,悄悄地睡在床上。
县长夫人一下子醒了,睡意朦胧地望着县长,说:“刚回来?”
“嗯。”
“饿吗?”
“不饿,酒喝多了。”
“晚上来了一个人,送了一份材料在床头柜上。”
县长瞟了床头柜一眼:“谁?”
夫人说了镇长。
县长一下子火了,压低声音说:“你怎么收他东西?他是要调整的干部。”
“我不管,你看着办吧。”
两人一夜无话。
每当夜幕降临,肮脏的小街上霓虹灯闪烁,发廊一条街开张了,歌厅一条街开张了,夜市摊点沿路开张了。各色性感青春暴露的女子穿梭于灯红酒绿的小街。镇长无心顾及县城夜色,开完了会回到小镇。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镇长整日喝酒、打牌,隔三差五溜到章俐屋里**,眨巴眼就是月余未转家了。
镇长夫人不请自来,到了镇里。镇长喝完了酒回到公寓,看见夫人在拆洗衣被,望着夫人笑笑,睡到了床上,说:“酒喝多了,好累。”
夫人说:“清明到了,要到爷爷坟上烧张纸,等丫头回来了一起回去啊。”
“现在还不能定时间,怕到时有事。丫头跟你说了有时间?”
“丫头也一个月没回来了。现在是高三备考,忙也是忙,镇里要是有车到县城,跟丫头说一声,到时回来给爷爷烧张纸,保佑她考取大学。”
“迷信。”镇长不屑。
夫人气愤了,哭道:“你们都在外面,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嚎什么嚎?”镇长发火道:“要嚎滚回家去。”
夫人泣不成声。
镇长安抚道:“我留意一下,要是镇里有车到县城,我让他们通知一下丫头。”
第二天,镇长夫人回到了老家。
镇长夫人在家精雕细刻般做大馒头。人争一口气,馍蒸一把火。“我不仅要尽一份孝心,还要跟人比比能耐。”镇长夫人在心里说。灶里的火焰高高燃起。
镇长夫人在老家里的灶上蒸供品。她特意做了一个大馒头,在面粉里洒了好多花儿,点染得姹紫嫣红,五颜六色。山里人清明祭祖,各家都要出供,大姓人家把贡品摆到老祖宗坟里烧纸化钱后,全户人在坟园里聚餐。大人小孩围在一堆,婆婆妈妈自然要观摩品评一番献贡制作的手艺。
农村分田到户以后,许多老规矩又复活了,气魄比往昔还要大。有的从海外归来的人物,给祠堂捐了一笔钱,杀猪宰羊比过年还要热闹。在坟园外聚餐喝酒,喝翻了一大排小青头,酒气熏天,连坟园树枝上的乌鸦也醉死在坟园里。
一只乌鸦在树枝上跳,望着平时寂寞而今喧嚣的坟园,说:“好多鲜嫩的肉呀!”
另一只乌鸦馋得口水直流,箭一般从树枝上冲下去,叼了一块桌上的肉便飞回了树枝。
一群人哄地驱赶乌鸦。

乌鸦吓得飞走了。
傍晚,坟园复又寂寞无声。乌鸦飞回了树枝,满地都是呕吐的鲜肉,酒香四溢。
一只乌鸦从树上冲下来,狼吞虎咽地抢食地上的呕吐物。满坟的乌鸦像乌云罩住天空般落到了地上。你争我夺,拥拥挤挤。
饱餐之后的乌鸦飞走了。
几只乌鸦醉死在坟园里。
镇长和丫头回到了老家。屋前的篱笆破了一个洞又一个洞,满场的鸡钻进洞里复又退了出来。镇长吼叫一声扬起了手,鸡们哄地张开翅膀飞走了,钻入了小树林。
镇长回到老家便歪到床上睡了。蜘蛛网结上了墙。他觉得渴得厉害,走进灶房,热水瓶空了,锅盖上也落满了灰尘,柴也烧光了。镇长到柜里取了一瓶酒,坐在沙发上干喝起来。
丫头和她妈叽叽喳喳地忙开了。
“别人都轰轰烈烈祭祖,你却像见不得光似的。”夫人埋怨镇长道。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你比别人挣的钱多吗?”
“我是**的干部,不准搞这一套。”
“我说不过你。”
镇长觉得在老家过得很压抑。虽然名门望族请他吃饭喝酒,说奉承话,但他总感到不如意,到别人家赴宴总是懒洋洋的姗姗来迟。
“好漂亮的屋子。”镇长赞扬名门望族的新宅。
“将就将就,有这套房子就行了,我这人知足。”
“不瞒您说,有的建房,漂亮得像别墅。”
“你这说法好,老百姓富了,我们脸上也有光啊。”
“靠社会主义这堵墙,风浪再大,也能岿然不动啊。镇长比我们好哇,我们做点生意,,表面上看怎么的,实际经不住风浪。说不准,上面一句话,就会人仰马翻。”
“不会,不会,正逢盛世,前途无量啊。”
酒宴很丰盛,但做工稍逊色。镇长也酒性大发,豪饮一阵。
宅主说:“镇长在社会上学问大。现在镇里有没有进人指标?”
镇长说:“要抓机会。”
宅主说:“有机会给我们留心一下,我不会亏待您的。实话实说吧,有机会给犬子谋一个政府工作。”
“难。”镇长几杯酒下肚,吐苦水道:“现在这世道,政府干部任务重,报酬低,责任大啊。”
宅主察颜观色,听话听音,说:“天下都一般啊。但要做一个正派人,要做谋公的事,还得做官。万般皆下品,唯有官位高啊。我们攀着您这棵大树,带动一方乡亲发展啊。镇长的家乡要走在全镇的前列啊。”
“那是,”镇长恳首道,“我留意机会吧。”
宅主对镇长涌出一股热来,镇长也回应着宅主的热情,不要给宅主一个冷脸,将他的心稳住就是了。
镇长被扶回了家。
镇长夫人瞧着镇长歪在床上,气愤道:“回家也醉,在外也醉,这还像个家吗?”
镇长心里烦得很,也不好说什么。
“这一大屋子的事,你就秀手旁观。你是不是这屋子的主人?”
镇长用被子盖住了头。被头有一股臭霉味。镇长更加厌恶这里了。
“睡睡睡,回家就只知道睡。”
镇长在外面吆五喝六的,回到家受着窝囊气。这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天亮了,夫人蓬头端着尿盆到茅房去,将臭水泼进了粪缸,然后进了卧房梳洗,眨巴眼功夫,粉脸青丝,判若两人。望着床上的镇长,说:“起床了。”
丫头在另一屋收拾停当,青春亮丽。
暴雨突然不期而至。雨点落在屋顶上,像敲响了一面铜锣;雨点落在树枝上,像飘过了一团迷雾;雨点落在泥地里,像轰开了一只小炮。
镇长夫人望雨长叹。
镇长心里倒有点幸灾乐祸。
镇长在镇里是镇长,在家里却不是过好日子的人。夫人为这个家,多年来里里外外操碎了心,镇长的心却不在这个家了。
清明祭祖,镇长泥猴般从山里回到镇上,慌慌忙忙地将丫头送到县城上学。
“我在这住一夜不行吗?”
“我给你找了一个到县城的便车,赶快跟车走吧,要是车走了,就不好找了。”
“好吧,”丫头闷闷不乐地走了。
镇长望着汽车消失了,独自一个人回到公寓,心里空落落的,他想到了青春风采的章俐,瞬间,心里像猫抓一样。镇长感到公寓像冰窖一样严寒,他向镇政府办公室走去。那才是他温暖的家。要用人,有人献媚;要用车,有人开车;要女人,有人献身;要吃饭,有人请客。那里才是他威仪的原点。
政府大院里空空荡荡。
镇长走进了办公室,拉亮了灯。整个政府大院黑沉沉的一片。不一会儿,章俐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
镇长顿时心花怒放。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