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得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这个故事是从伊朗边境一个小城得法开始,原因是这里我才真正意识到每个人只有一个命运!你可以选择逃避命运,却无法摆脱。在得法这个小城我看到自己的命运,没有再尝试逃避。
得法是位于伊朗境内一个人口十几万的小城市,处于战略要道,所谓自古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周边地区的经济中心,伊朗一向驻扎重兵。开战以来伊拉克曾经两度攻下此地,但是该城地形开阔,缺乏有效的地理条件来阻挡伊朗可怕的人海战术,加上本身运输线的漫长导致补给的困难,伊拉克面对伊朗不断加强的前线压力,终于决定放弃此地,后撤200公里,在伊朗境内20公里处的防线固守。
伊拉克人当然不会白白还给波斯人这座城市,数千名伊拉克人死于进攻的战斗,伊拉克特种部队受命在该城主要建筑物布设地雷、炸弹等埋伏装置,让伊朗人付出些代价。共有8个伊拉克特种部队小组参加行动,我带领其中一个小组。
虽然身处两伊战争最前线,我并不在乎,伊朗人也好,伊拉克人也好,在我眼里不过是有血有肉的活死人罢了,都是即将成为这场战争中的伤亡数字而已,弄不好他们连那点记载都没有机会。因为多数时候政治原因,伊朗和伊拉克都低报自己的伤亡数字,很多的生命只能默默没有理由的消失。带领的伊拉克小组人员已经习惯我的冰冷,他们以为我是巴西人,背后叫我“热情的桑巴舞”,讽刺我的冷漠态度。他们还以为我不知道,这群忘恩负义的家伙,忘了几次行动是谁确保他们多数人能够活着回来。不过,公平来讲,他们也不必感恩,必要我会不眨眼的牺牲他们。
世界上能够让我在乎的东西很少,四年来不停的行动,非洲、阿富汗、中东、南美洲,世界热点冲突地方很少有我没有拜访过的。军团上级和心理医生开始十分惊讶我的耐力和心理承受能力,别人一次行动下来要休息放松几个星期,而我最好的放松是下一个任务,无所事事反倒让我焦虑不安。他们渐渐习以为常,惊叹我是天生的军人,潜台词是毫无人性的杀人机器。我也一度信以为真自己是铁人,以为可以在行动中忘却自己,忘却过去。
可惜,人不是机器,压抑的情感和往事不论多么深沉,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刻。我在这为期六个月的伊拉克行动中痛苦的发现自己并非想象中的免疫,虽然没有人能够从表面看出任何的预兆,我却明白自己承受极限到了,打定主意两个月的任务期满后,休假几个月来调养。得法虽然形势紧张,我却没有放在心上,不是上前线的士兵,战争更多是坐在戏院前排看戏。
我们小组负责位于城市东角市法院大楼,伊朗人曾经用作民兵指挥中心。忙了2天,整个大楼到处是各种各样的埋伏。地雷引线和电灯线连在一起,开关的触动将引爆地雷。马桶的下水拉手,椅子脚,文件柜都有设置。很多设置是双重埋伏。贸然割断第一道引线会触发另一个定时器,5分钟后第二个炸弹会在屋子另一侧爆炸。伊朗人想要再次启用这座楼需要付出代价。
这个城市大部分伊拉克人已经撤离。计划是3天后完成全部撤退,我们将和最后一批装甲部队撤出。小组用的无线电通讯器因为附近高楼的干涉,信号很不清楚。在楼里忙了一天,晚上异常闷热,屋内又没有空调,我们都跑到楼顶平台来睡觉。整夜里,我可以听到部队、车辆在楼下大街上的行动。并不奇怪,计划是所有人分批撤出,数万人的部队需要时间才能全部离开。
第二天早上5点钟我准时醒来,走到楼边看看楼下,整个人呆住了,街上全都是伊朗人的汽车、坦克和装甲车。没有时间考虑为什么,我立刻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可能的最新前线在哪里?我们白天如何的躲藏?城里什么地方不会立刻引起伊朗人的主意?小组的伊拉克人会是如何的反应?
小组另外5个伊拉克人陆续走过来,每个人一般的震惊,眼睛里死亡的恐惧。我没有给他们时间考虑,命令翻译让他们立刻出发,伊朗人很快会重新回到这栋大楼。当务之急是找到隐蔽地方藏身躲过白天,同时还要联系上伊拉克特种部队,我们必须要知道回撤的路线。我那时候只能听懂很少的阿拉伯语,这5个伊拉克人只有翻译明白法语,交流必须通过翻译。这种绝望的情况下,如同溺水之人抓拉一切东西,他们需要强势的信心,我不可以显示任何的惊慌。
我们下到一楼大厅,等伊朗人街上的车队过去,快速穿过3条街道,进入一家工厂5楼的顶层,这是我能够想到最好的藏身之处。这栋大楼西面都是一两层的民房,无线电通讯信号没有干扰,坐在楼顶阴影下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到。随着伊朗正规军的进入,伊朗民兵、伊朗革命卫队和平民很快就会挤满这个城市,任何的行动都要等到天黑才行,白天走出去而不被人发现是不可能的。
所有人眼睛盯着无线电发报机。试了几次,电池要用尽前终于和特种部队总部联系上。总部的信息很明确,红色紧急撤离计划。这个地区已经没有伊拉克人,所有人都已经在3小时前撤出。前一夜伊朗人发觉伊拉克人有撤退的意图,周边地区攻势加强,伊拉克统帅部紧急决定提前撤退,混乱中竟然忘掉了我们这个小组。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知道。当时我并不关心为什么伊拉克人如此的混帐和无能,我只是知道我们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来离开这个城市。
伊拉克总部说这个城市西北边境方向50公里处,有直升飞机等候我们,期限是48个小时。平常情况下,在沙漠里走50公里也不是容易事情,加上数万伊朗军人搜寻我们的话,48个小时内完成,很难。虽然和我预想的情况差不多,可当险恶的形势真的证实后,还是忍不住心沉了一下。
屋顶上暂时还安全,我需要时间来思考下一步的方案。那五个伊拉克人开始互相争执起来,我虽然听不懂全部内容,可也知道他们争论的一个焦点是我。几年的非洲阳光爆晒和饮食的改变,我的皮肤黝黑,脸上骨架突出,毛发粗野,已经不像传统的华人。伊拉克人知道我不是法国人,却以为我是巴西人,也都叫我巴西人,这是少数我能够听懂的阿拉伯语之一。
我问了几次翻译他们谈话的内容,翻译都很害怕的拒绝回答。当我平静得告诉他有一秒钟来选择是告诉我还是尝试空中飞人的体验,他终于开口。对于伊拉克人这些穆斯林信徒来讲,死亡倒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死后不能够进入天堂阿拉安排的乐园才是最可怕的。伊拉克人落在伊朗人手里,会被虐待阉割,大卸八块,爆尸野外。按照穆斯林的习俗,这样死后的信徒无法进入天堂,面对真主。
这些伊拉克人已经认定了他们都将会死在这个城市,争论的是选择什么样的死亡方式。两个伊拉克人要先杀了我之后自杀,一个要学美国西部牛仔,和伊朗人面对面的火拼,一个坚持不论任何情况都要保护我。还好,坚持保护我的是伊拉克上士,五大三粗,孔武有力,平素有些威望,其他人有些怕他。
两伊战争已经有三年左右,其中的残酷远远不为外人所知道,不来到两伊战场,人们很难体验生命的卑微。伊朗人不仅仅是采用人海战术,还用平民作为掩护。前期的战斗,伊朗人从附近乡村骗来很多的10几岁的孩子,他们的父母被告知部队需要人来干些杂活。战斗打响后,这些孩子们手举着最高领袖霍梅尼的头像照片冲在最前面,民兵们跟在后面,然后是正规军和革命卫队。伊拉克人开始还犹豫枪杀手无寸铁的孩子,丢失了几次阵地后,命令下来,孩子也好,平民也好,一律射杀。所有事后来过战场的人无法忘记横尸遍野的悲惨,中世纪冷兵器的杀伐也不过如此。我乘坐直升飞机百米高的空中飞过,炎热的夏天要关紧门窗,不然尸体特有的恶臭让人无法承受。
士兵作为炮灰生命如蝼蚁,俘虏更没有任何的权利,双方虐待战俘是公开的秘密。伊拉克特种部队杀死很多伊朗人,落在伊朗人手里将会体验生不如死的滋味。要杀我的伊拉克人并不是看我不顺眼,而是好心以他们的方式帮助我。
我有些头大,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如果不是事态危急,整个事件颇有喜剧色彩,身陷敌后,危险不仅来自敌人,还要担心自己同伙。作为士兵来讲,伊拉克人,甚至伊朗人,都是很勇敢的军人,他们不象西方军人那样害怕受伤和死亡,生命是他们觐见真主默罕默德的过程。可是他们这种宗教般的狂热也让他们和二战时期的日本士兵一样有致命的弱点,不能冷静地分析局面,避免无谓的牺牲。要知道,军人的责任不是积极的拥抱死亡,而是首先完成任务,最大可能保全自己。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阿拉伯军队的精英们和世界一流士兵还有一道鸿沟。
我的这番分析可能会让很多人感兴趣,比如抓到我的伊朗人处死我之前肯定要和我谈心,但目前来自身边的威胁一定要解决。语言不是我的强项,武力解决也不让人看好。要想逃出去,需要他们的帮助。
我对翻译说,“你告诉他们,如果自杀,真主不会接受他们,他们不是烈士,没有可能上天堂。真正的烈士是那些为了完成任务牺牲的勇士们,不是逃避责任的懦夫。阿齐兹上校的命令很清楚,我们的任务是撤回伊拉克,不是和伊朗人比兰博的疯狂。”凭借我对可兰经的教义一知半解,这是能够想到的最好理由。伊斯兰信徒对于死后觐见真主一事看得极为重要,只有烈士才能觐见真主,自杀的人是不被接受,在执行任务的过程牺牲的人才算是烈士。
翻译说完,所有人都看着我,他们没有想到我居然知道可兰经。支持我的上士到很机灵,顺势问道,“我们怎么从这座满是伊朗人的城市里撤出去?”
“你们放心,天黑了自然有机会。伊朗人刚刚进城不久,我们很多的埋伏会给他们一些麻烦,他们不可能大胆的搜索,而且他们主力部队要追击我们撤退的部队,不会留在城市里。我曾经去德黑兰解救过人质,比眼前局面危险百倍,还不是全身而退?这座小城困不住我,你们跟着我保持冷静,听从我的命令,肯定都能出去。”
我一向避免谈及自己的行动经历,今天情形特殊,必须让这些伊拉克人有些信心。我去伊朗首都德黑兰解救人质是法国政府的机密行动,只有很小的圈子里的人知道。霍梅尼革命后,西方公司还希望和伊朗人继续做生意,还是留了一些西方人在当地。美国一家财富500强的大公司的高层主管被困在德黑兰的监狱里,美国政府营救被伊朗学生绑架的美国大使馆人质失败后,拒绝再次采取武力行动。美国公司没有办法,通过关系找到法国政府高层,我带了一个小组在当地关系的配合下,利用混乱,从德黑兰的监狱里抢出美国人,经过土耳其边境撤退。几年后,有关美国人出版了本书,描述解救过程,当然法国人的帮助被隐瞒,我在书中被一名美国退伍的陆军绿色贝雷帽成员取代。
伊拉克人看着我的眼光里有希望、怀疑、犹豫和渴望,半信半疑我的话,我和他们一向私下接触不多,给他们的印象是一个普通的外籍教官。我兹牙一笑,冰冷没有任何笑意的眼睛扫视他们一圈,所有人都不自觉地避开我的目光。越危险的场合,我越精神抖擞,仿佛就是为了这一时刻生存,杀气和死亡从我身上散布出来,伊拉克人终于意识到我和往日的不同。
我接着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阿齐兹上校从来没有看过我给你们的训练?他看其他教官的课程,唯独我是例外,为什么?因为他信任我的能力,他知道我能做些什么。你们都清楚他能够升到上校的位置不是依靠情面和关系,他给我的特例也是对我能力的信任。”阿齐兹上校一手打造了这个营的伊拉克特种部队,在士兵里威信很高。我们两个有过一些合作历史,他给我一些特权。
看着伊拉克人略有所悟得样子,我口气一转,命令道,“我们天黑才可以行动,还有五个小时才到天黑,我们必须养好体力,所有人都要睡觉,我来值班放哨。”
等所有伊拉克人睡着后,我才稍微放松一些。有人可能怀疑伊拉克人身处险境,还能很快的熟睡。要知道,人在极度的情绪波动下,不知不觉消耗很多的能量,身体是处于非常疲倦状态,睡眠是最好的调整办法,只要闭上眼,很快就能睡去。
我藏身在楼顶的阴影处一边用望远镜观察着城市各处的情况,一边考虑下一步行动方案。尽管在伊拉克人面前信心十足,能不能撤出这座城市我可没有什么把握。
我们面临几个问题,每个问题都可能有致命的后果。一个问题是水源和食物,每个人随身携带的只有两个军用水壶和简单的食物,很难维持一天一夜,而寻找额外的补给会带来其他的危险。另一个问题是我们安全躲藏的时间不会太长,当伊朗人完全控制全城的交通要道,我们就撤不出去了。撤退的时间掌握也是个问题,天气好的时候沙漠行军30公里不是件难事,但是晚上沙漠天气说变就变,当地人谈虎色变的沙尘暴来临,天昏地暗,搞不好就死在沙漠里。更重要的问题是这几个伊拉克人的精神状态令人担忧,接下来压力只会越来越大,如果他们不能够集中精力关注行动细节,和伊朗人不可避免的冲突他们会是什么反应?我毫不乐观。
城里有几处地方出现硝烟和响起爆炸声,埋伏终于发挥作用。从楼顶望去,可以看到街上伊朗人的混乱,他们开始更加谨慎,不再轻易的进入大的建筑物里,在外面等着工兵前来排雷。
不到下午六点钟,魔术般出现的阴云遮住一般的天空。天色暗了下来,阵风吹起,带来丝丝的凉意,暴雨即将来临。
虽然习惯多变的沙漠天气,我还是忍不住诅咒该死的老天,下起雨的话,不仅我们不能撤退,还要找房子避雨。时间并不在我们这边,城里多停留一分钟,被伊朗人永远留下来做客的可能性就多一分。

伊拉克人都已经醒来,几个小时的睡眠让他们脆弱的神经修复一些,也多一些信心。我没有给他们机会思考和提问题,立刻全部出发。
我们6个人分成2组,翻译、打算杀了我再自杀的阿里和我在前面,上士带领另2人在后面,距离有15米远。后面人主要看我的反应,如果遭遇敌人开火射击,他们接应掩护。
作为一个集体,我们还有多少战斗力并不让人放心。如果战斗打响,伊拉克人能不能听从命令,冷静的配合?被伊朗人包围的现实带给他们及大的压力,他们神经紧张到了极点。阿里情况最糟,他的眼睛总是不停的四处搜索,两手不停的颤抖。我让他关上步枪的保险,不想出事先尝尝背后来自他的子弹。把阿里呆在身边,我何尝没有紧急情况首先处理他的念头。
我们的路线是离开市中心,斜插向城市西面,居民区密集的地方。我们没有城市地图,伊拉克军用地图有关此地区的记载很简陋,城里的很多建筑物都没有记录,其他人也不熟悉城区。我纯粹在赌运气,伊朗人推进的速度快,以前逃离的伊朗平民不会这么快回来。居民区给我们更多寻找水和食物的机会,星罗密布的住宅和弯曲的狭窄街道多了掩护,不幸遇到民兵,也能就地解决而不引起人的注意。
街道上伊朗人不多,可能天气让回来的人都进了房子里,偶尔遇上的几个伊朗人也都步伐匆匆,没有人留意我们。尽管我们的武器服装都是美国提供的,和伊朗正规军有很大的不同,可伊朗民兵组织繁多,服装业五颜六色,一般人同样难以辨认。
我们过了3条主要街道,一块密集的居民区,大约走了一公里。军用地图上显示离城市边缘的公路还有一公里的样子,可天空已经雷声隆隆,闪电不时撕开云层。前面不远处应该有座三层楼的学校,这片地区不多的高层建筑之一,我打算到那里避雨。制高点给我们提前观察危险的机会。
走出一条狭窄的小巷,坑洼不平的乱石路走起来十分的费力。我已经看到红色砖瓦的学校,距离不会超过200米,只要过了眼前这条宽阔的柏油马路,再过两条街就到了。我正要示意后面人跟上,眼角余光看到左侧公路35米拐角处出现一辆装甲车,车子停下,几个伊朗军人下车,搬运车上堆积的沙包建一个简易哨卡。
我没有再看,闪身躲回巷子里,伊拉克人都停下来,准备战斗。我不确定看到的伊朗军人是正规军还是民兵,但伊朗人的意图十分清楚,他们要全面的控制城市,其他关键地区的路障一定也同时开始设置。我还以为运气好,伊朗人会等到明天早上才动手。
我没有迟疑,手势命令进最近的院子,刚才路过有个院子大门没有关上。附近伊朗居民区的住房都大同小异,小院子,深长的平房。我最后进入院子,虚掩上院门,防止有人回来,因为叫门声音引来麻烦。
屋门也是虚掩着的,听不到什么动静。近了屋子,左边是厨房和储存室,右边是客厅和卧室。我们躲进厨房,里面光线昏暗,一盏低瓦数的灯泡委屈的亮着,灶头上一个大瓦罐嘟嘟出声在炖着什么,传出来的香味扑鼻。比中国人历史还悠久的阿拉伯人同样喜欢吃,过程也极为的复杂,连带厨房空间也大,我们6个人都找到地方藏起来。虽然小心,可人多无可避免弄出动静来,有人从卧室那边喊了几声,所有人都僵住,我示意都不要动,等我来处理。
我拿了块桌子上的抹布,拧下了灯泡。厨房完全黑暗下来,只有炉火火苗间歇的闪亮。卧室里的人嘴里嘟囔着什么,走进厨房,抬头看灯泡,站在门后的我举起枪托重重的打在他的脑后,他哼了一声,醉酒般晃了晃,瘫倒下来。我抓住他的头发,慢慢把人平放在地。为保险起见,我拔出匕首割断了他脖子的气管和动脉,黑暗里感觉到他的鲜血喷到手上,粘粘的。
用抹布擦了擦手和匕首,确定自己没有受伤。近距离的匕首搏杀总是拖泥带水,杀了敌人割破自己的手,那是常有的事情,干净利落的刺杀只是发生在电影上。我还记得第一次用匕首实战杀人,连着在对方脖子上来回拉了4、5下才解决,不仅他的脖子被弄的象牛百叶一道道的,自己的一个手指头差点没有被切下来,更不要提他临死前的嚎叫,惊动了方圆一公里内的所有生灵。
黑暗里没有人贸然行动,我感觉到伊拉克人的急促呼吸,他们等着我的下一步行动。每个人都知道寂静后的危险,卧室里面如果还有伊朗人,我们的步枪和手枪都没有消音器,枪响很可能惊动外面的人。匕首杀人,不能出其不意,也会弄出动静来。最好的办法是等待,看还没有其他人出来。
地上死去的伊朗人身体开始失去控制,屎尿全流。我知道这个伊朗人块头不小,可还是为他肚子里的黄白之物之多而吃惊,整个屋子充满了恶臭,和炉头瓦罐传出来的香气一混,味道古怪之极,赶得上化学武器。我不知道自己能忍受多久,伊朗人肯定死得心有不甘,留下最后的报复。
屋外暴雨终于来临,千军万马般的雨点急促的敲打在院子地面、屋顶和窗户上,惊雷更是接连不断。沙漠地区的雷雨别有气势,世界万物被淹没。我拉了靠近的翻译,一起去检查其他房间,现在屋子里可以开重金属音乐会也不被外面的人知道。
我们刚走出厨房,还没有进入客厅,大门被人突然推开,一个身材瘦长的年轻伊朗人冲了进来,雨水跟在后面吼叫着闯进来,他不迭用背顶上大门,想要关上。
伊朗人吃力的顶上门,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头看到我站在他面前。一瞬间我们的眼光相遇,我微微笑了笑,他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动物的本能让他感觉到危险和恐惧。转身要跑出去,我的拳头重重打倒他的下巴上,他的头转了个不自然的角度,眼睛露白,晕倒在地。我插上屋门,让翻译守着,转身进客厅搜查。
客厅不大,连接的卧室却有4间,房内没有其他人。从墙上挂的照片来看,这是7口之家,夫妇二人,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一间卧室里有两个人的行李,看来父亲和儿子抢先回来察看房子,不幸遇到我们。
我出来后,上士已经把门口的伊朗青年拖进了厨房,灯泡也被人安上。我注意到伊朗青年手还紧紧抓着一袋子阿拉伯人吃的饼,他的头斜扭着,脖子上留了一道粗红的手印,上士扭断了他的脖子。看脸上的绒毛,伊朗人不会超过18岁,他的死完全是因为错误的地点和错误的时间。但我没有任何的不安,如果我们这些人落在伊朗人手里,痛快的死是最高的奖赏。
我们在客厅里面享用了伊朗人的晚饭,炉头上煮的是羔羊肉,鲜美可口,吃完不够,我们连羊汤都喝了。大家一致同意这是有生以来吃过得最好吃的晚饭。
饭后我们搜集了所有能带的食物,灌满了水壶,轮流清洁了M-16自动步枪。虽然这款美军步枪要比越战时期改进很多,可还是娇贵,沙漠多尘的的天气让人每天都要保养,不然战场使用就会卡壳。
忙完手上的活,已经夜间九点钟。屋外暴雨依然肆虐,我安排上士和翻译分别值班三个小时,他们两人是我最信任的人选,其他人和衣睡觉。
没有人立刻睡去,热腾腾的食物和暂时安全的屋子给伊拉克人一些安全感,他们在黑暗中小声说起话来,偶尔还笑起来。我没有制止他们,土墙的隔音效果不错,加上下雨,外面不会听到任何的动静。
我随口问问翻译他们谈些什么,他说是各自的艳遇,让我不自觉地笑了笑,女人对军人而言是永恒不变的话题,各国的军人都可以在这点找到共同兴趣。伊拉克人能够暂时忘记我们的环境,放松一下,倒是好事情。
“饱暖思淫欲”,古人诚不欺我,可惜没有他们的闲情逸致,无形的刀架在脖子上面,**也要暂时放一放。吵闹的环境一向是我熟睡的地方,等我梦中惊醒,是凌晨一点钟,其他人都睡着了,鼾声不断,连值班的翻译也不停的打瞌睡。
我很少睡觉作梦,或者科学来说很少能够记得所做的梦,可是刚才的噩梦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全身一身惊汗,肌肉不停的颤抖着,难言的恐惧控制着我,整个人缩成一团,头颅要炸开了,痛得要命,外部的世界好像是黑洞。此时我是处于完全瘫痪不能自理的状态,没有惊慌,我极力的控制呼吸,全部的注意力都用来数数。自从一年前开始做这个噩梦,已经习惯如何的应付。
等完全平静下来,我听了听外面,雨还在下,却没有刚才的气势。此时冒雨行军,逃离这座城市可能性很大,但是下雨的沙漠,变化难测。我们地形不熟,要照顾的事情太多,6个人里面能够一个走出去就不错了,那个幸运儿未必是我。
放弃这个诱人的念头,我寻找令我困扰一天心神不安的原因。我们所处的处境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多靠直觉、运气和随机应变,大的行动方案定下来,细节想多了没有好处。可能的后果、死亡、被俘虏都不是思考范围内的,基本的职业觉悟让人潜意识里接受不能老死床榻的可能,所以死亡不是困扰我的原因,是其他问题。
我把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终于找到问题,是伊拉克总部。我们撤离的路线违背常情,最佳的行动路线应该是城东靠近前线的方向,而不是反方向深入伊朗境内。联想到我们发出无线电信号半个小时,总部才回电。紧急撤离计划早有约定,不应该花费时间讨论和准备。这半个小时的耽搁,伊拉克总部在犹豫如何处理我们。他们可能想要牺牲掉我们,来掩盖自己的无能。
正常人看我的想法有些荒谬,但是在中东一年时间学会的是-阿拉伯人很难以常理度之。位高权重之人并不在意普通人,哪个国家都不少见,阿拉伯国家尤其如此,五个普通士兵的生死和遍地的黄沙一样寻常。
伊拉克军官挑选特种军队士兵时候,那些被怀疑意志不坚强的士兵们的常用筛选的办法是,让一个士兵坐在关上门的办公室里,给他一支手枪,向走廊开枪,直到子弹打完,同时另一个士兵要在走廊里来回走动。不敢开枪和不敢走的士兵都会被踢出特种部队,直班车到前线当炮灰。敢于开枪和敢于走的人也有,我亲眼看到3个士兵撞到枪口上身亡。以西方的标准看这种筛选行为是绝对的浪费,也是不可饶恕的犯罪,伊拉克高级军官则没有任何的不安,生命在他们眼里本来就是消耗品。
如果我们活着回去,意味着伊拉克高层有丢脸和被追究责任的可能,那么我们已经被判处了死刑。我这个法国教官的身份或许能让他们有所顾忌,但法国的地位在伊拉克人眼里远远比不上美国和英国,法国政客对外籍军团的大方态度也不是国际秘密,外籍军团一向是法国政府的死士,从1950年法国镇压越南人独立起的每一个武力干预地区,都是法国外籍军团的鲜血自由流淌。如果我回不去,伊拉克人做做手脚,掩盖真相未必困难,法国人看在金钱的份上,也不会主动追究真相。
想通了关键,我反倒轻松一些。不论真相多么困难,永远让人解脱和自由。伊拉克人的忽视、放弃、甚至背叛都没有让我不安,军人本身就是棋子,特种军人尤其如是,而棋子是用来交换,用来牺牲,用来换取最大利益的。怨天尤人,于事无补,棋子需要有棋子的自觉,几年来外籍军团执行任务的经历早已让我明白。看了这么多流血和死亡,事到临头,发生到自己身上就变得多愁善感,未免太虚假,太没有骨气,太和自己的做人原则相反。
我不是没有愤怒,泥人还有土性子,棋子也是有脾气的。上帝知道,如果我能够活着回去,负责的伊拉克人最好不要让我找到,不然他会后悔从娘胎里出来。可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眼前如何离开这座满是伊朗人的城市?
我悄悄站起来,整理好武器,来到门口放哨的翻译身边,他倒还没有完全睡熟,知道是我,也站了起来。
我低声告诉他,要出去侦查四周情况,一个小时以内回来,敲门暗号是三长三短。翻译有些迟疑,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转了几下,不知道他想些什么。
我懒得理会,打开房门,站在院子里。雨势小了很多,天上的阴云多半隐去,残月初现,淡淡月光下四周感受不到任何的生命。
沙漠的夜晚温度突然降了很多,风吹后有些刺骨的冷。我们穿的都是夏装,并不保暖,雨衣在行动前和行李背包都留在总部。这样的天气沙漠行军30公里,即便运气好走下来,也要事后大病一场。
我来到街口,隐身再次观察了伊朗人下雨前设立的哨卡。装甲车和沙包掩体还在,却看不到任何人,伊朗人一定躲在装甲车里。看式样,装甲车应该是俄国人造的。汽车都是用来开的,里面睡觉不会舒服,俄国人造的东西更加不会考虑舒适的功能,我曾经试过俄国的主战坦克,坐了一个小时差点脱层皮。我敢打赌装甲车里的人都在睡觉,没有人透过别扭的瞭望孔来观察外面。
我仔细看看四周,要去得学校在月光下看的距离更近些,走过去用不了十分钟。学校是在城市的边缘,运气好离开城市用不了一个小时。身上的食物和水足够维持我两天的时间,节省用,能拖到第三天。我还需要什么?
我一下明白出门前翻译的犹豫,他担心我扔下他们,独自逃生。出门前,我没有想到这个主意,现在发现却是非常诱人。既然伊拉克高级官员抛弃我们,我对伊拉克人的责任也已取消,那么我独自回去也没有人可以指责。
走还是不走?莎士比亚的问题冲击着我。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