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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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少年
人说,“三岁知老。”我从会走路开始就不是安分守己的孩子,母亲说我在她肚子里就动个不停,很早就知道是怀了个男孩子。我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从来没有提到,我懂事起也从没有问过,也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少些疼爱。
母亲是上海来的下乡青年,来到北方大城市附近的县城支援农村建设,后来进了城市一家工厂做会计。因为未婚先孕,书香门第的父母认为她有辱门风,拒绝让她回去看望,我从来没有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北方人粗野,民风彪悍,作为私生子,自小长大我就是另类焦点。八岁前我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却不是个斗狠赛野天性蛮横的孩子。我喜欢读书,一本书可以让我几个小时不动地方的阅读,家里有限的小人书让我翻了个遍,几乎倒背如流。看完小人书,我捧起字典开始读小说。母亲上班,白天托付我给邻居照看。在邻居家每天多数时候是自己读书,倒也不用人操心。邻居称奇,夸奖我懂事,大人间很快传开了我好学的名声,却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我出去玩耍的小朋友里面开始有人故意的找茬惹事,几个稍为大一些的孩子们总是欺侮我,我躲避了几次,他们得寸进尺,甚至开始辱骂母亲,我终于忍不住动手打起来。他们几个早已习惯打架惹事,我根本不是对手,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到家里,母亲看到我的狼狈样子,问清原因后十分气愤,领着我找上带头的孩子家里,要对方大人给个说法。没想到对方的母亲是个绝对护孩子的市井泼妇,倒打一耙,说我们无限她的老实儿子,还辱骂母亲不要脸,没结婚养野汉子。母亲气得回家大哭,我初次品尝世人的残忍,默默发誓要保护母亲,不再让她为我担忧。
第二天我主动找上那几个孩子厮打,虽然又被打了一顿,但我也让他们吃了点苦头,回去后我什么都没有告诉母亲。第三天,我继续和他们打仗。习惯了暴力,不再恐惧拳脚的冲突,我完全换了一个人,不再读书,而是拼命的想如何打仗。我和那几个孩子的战争陆续拖延了一年的时间,直到他们彻底的求饶为止。
我开始在邻里的孩子里面有了名气,很少有同龄的人来欺负我。可我很快发现新的问题,年纪大的孩子听说我后,开始找我的麻烦。
青春期前男孩子年龄上两三岁的区别,那身体上几乎是武林一流高手和二流高手间的差距,不能够同日而语。我不躲避大孩子们的挑衅,却只能一次次的被打,面对身高体重速度都占优势的大孩子们,我知道需要其他办法的帮助。
我开始每天早上跑到附近工厂大院后面的树林里锻炼拳头,休习书上看到的铁砂掌的入门初级功夫,用拳头打断小树。工厂门卫是一个姓齐的六十岁老人,他看我每天都来院子后面,问我干什么。我告诉他原因,他嘲笑我说树是死的,人是活的,打树炼出来的功夫能有什么作用。我也不理他,继续练习,双手拳面都已经长出茧子来。
齐老头看我又坚持了一个月,终于拦住我问想不想学武。他的老家山东,会些武艺。我自然愿意有人来教,可他有个条件,不能逞强斗勇,惹是生非。我说不能容忍别人的欺辱,练武就是为了不受气。
齐老头听了也不再说些什么,但他更多传授我的是打熬力气等基本功,没有学到什么祖上功夫。我在外面和人打架,他也不提不问。
据说海里的鲨鱼一旦开始咬人,吃髓上瘾,就会主动攻击人类。我不知道是不是真得如此,就我而言,暴力的冲突是让我欲罢不能的事情,我喜欢和别人打架的刺激,喜欢挑战自己恐惧,喜欢和别人斗智斗勇。到我十九岁时已经在城区闯下一点名气,一天不打仗我会感到虚度了岁月。
母亲拿我没有办法,她隐约明白我性格里的鹜气,只好试图潜移默化从其他方面影响我。七十年代学校校教育是扯淡,教师大多是根红也正没读过几年书的贫下中农,学生根本学不到任何东西。
我愿意打仗,可也愿意看书,对文学和历史尤其感兴趣。母亲就拼命四处给我借书,同院住的童先生家里很多的藏书,母亲设法和他拉上关系,请他教我。
童先生文革前是大学教授,精通英法两国语言,文化大革命大学关门,他去了城市卫生局扫大街。我每天下午放学后找他帮他扫大街,然后去他家里上课。
童先生给我上课的方式别具一格,他开始主要教我英文,没有固定教材,教会简单的英文字母和基本语法规则外,他给我一本英汉双解字典和英文读物,让我自己阅读和用英文作文。每天他给我上大约两到三个小时的课,会解释一下英文作文的错误,然后就英文原著的内容和我讨论,内容不受限制,经常延伸到很远的时空和环境。我回到家里会有五六个小时的功课,阅读十页英文原著,写一篇内容自定的作文。第二天同样的事情重演,一直持续了四年。
高尔基说“我的大学是在挣扎谋生过程中目睹俄国底层民众生活所领悟”,我的中学是在童先生处得到的。第一年的学习中,我翻烂了一本英汉双解字典,第二年我用的是牛津英英字典,夹扎翻用英汉字典。第三年我基本上用的是英英字典,已经可以阅读通俗英文小说。第四年童先生开始教我法语,我们重新走当年学习英语的道路。不同的是有了英语的底子,法语学起来容易很多,很多的英文单词是从法语转变过来。一年下来,我可以阅读简单的法语读物。
给童先生当了四年学生,他在我身上花了不少的心血,算得上倾囊相授。高考恢复,他告诉母亲我考上大学没有问题。
童先生虽然扫大街,可左邻右舍都知道他是有学问的人,也知道他看人很少走眼。我参加了1978年文化大革命后首次高考,看到语文作文的题目是“我在这战斗的一年中”,差点没有笑出声来,改成“战斗的一生”就是我本人真实的写照了。三门考试完后,我很有把握能上大学,唯一问题是在省内还是省外的学校。

然而最后我没有能够去上,因为我打了不该打的人。本区欧区长的儿子欧三和狐朋狗友调戏一个女青年让我遇到,那个混蛋仗着老子的势力不知道进退,偏偏本人最恨男人欺负女人。结果把欧三和他的两个朋友都送进了医院,我则进了公安局。欧三他们在医院里整整住了一个月才出来,事情轰动一时。
齐先生找到公安系统一个以前的学生帮忙,总算我没有进监狱,可欧区长也铁了心让我没有能够上大学,虽然我的分数是全市考区的前几名。当时正好招兵,要打仗的风声已经传开,很多家长不愿让孩子去部队。我不在乎,到很想往军旅生涯。母亲虽然也担心战争,可更担心区长报复我,同意让我去了部队。
听说我要去当兵,冬子来家里我,让我有些奇怪。冬子是个女孩子,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玩过家家的时候她总愿意做我老婆,小朋友都说我们是一对。中学毕业她进了纺织厂上班,我们联系不多,路上碰到也不过是说几句话,远远没有小时候的亲热。
母亲见了冬子到很亲热,问长问短,冬子嘴也很甜,两个人说得火热。我旁边看着,发现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不再是记忆中那个青涩的小女孩。她的胸脯鼓起来顶的薄薄的衬衫紧紧地,的确良的裤子与其说是穿在腿上,不如说是裹在**上,脸上也摸了粉,水灵灵的眼睛少了几分秀色,多了几分妩媚。她注意到我在看她,脸上出现一层淡淡的红晕,如桃花盛开,让我有种无名的冲动。
母亲似乎看出什么,笑着让我们去看场电影,说文化厅来了新片子,冬子会喜欢的。这段日子很多朋友知道我走,经常来家里找我,母亲想给我们两个单独的时间。我很奇怪母亲显露痕迹的做法,她象看媳妇般的看着冬子,不是给人难看?我和冬子清清白白,不过是普通的朋友罢了。
冬子开口说好主意,她上了班很忙,甚少有机会看电影,我能陪她去看最好不过。我看着两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无奈答应。谁想到路上冬子全然没有在我家里的开朗,撅着个嘴不说话。
我有一搭无一搭的没话找话说,她冷淡的回答。路上遇到几个以前的同学,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脸上有些暧昧的微笑,她不仅视而不见,更有意的靠近我。进了文化厅的电影院,找好位置坐下,我终于直截了当地问她什么地方做错得罪她了?
冬子沉默许久才说,“你要去当兵,为什么不来告诉人家?你心里没有我这个朋友?人家不来找你的话,你是不是就这样一声不吭的走了?你一定要人家主动,才放的下你的臭架子?”
我恍然明白,为她的大胆而惊讶,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她上班工作后我们几次见面,她都有些躲避的样子。我还听说她家人给她介绍了男朋友,也有一些小伙子主动去纺织厂找她求爱。
冬子看我不说话,问道,“你想些什么?听没有听到人家问你?”
我笑道,“你不说自己的年龄,叫我怎么敢娶你做老婆?”幼时一起玩耍,她总是愿意做姐姐。上学后她问了我的年龄,却死活也不告诉她的生日,为此我没有少取笑她。
冬子怒叱道,“你敢!”手飞快的伸过来掐我的大腿,小时候她最喜欢干的把戏。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有如雷击。她的手指很长,细腻的肌肤点燃了我心中的火焰。恰在此时电影院熄灭灯光,电影开始,我们两人都不再动,就这样握着手。那场电影演了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记得的是她的手很温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我心脏剧烈的跳动,犹豫着下一步做些什么。没等我拿定主意,电影已经结束,那天晚上我不幸遇到电影史上最短的影片,可似乎其他观众没有任何的不满。
灯光亮后,冬子抽出手,脸上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害羞,我们默默起身离开影院。我说送她回家,她点头同意。一路上她似乎等我表白爱情,可惜我的心里很乱。她的大胆给我青春虚荣心极大的刺激,她本人又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我没有理由犹豫。但是我没办法下决心,我幻想过自己轰轰烈烈的爱情,期待不平凡的生活,可不是发生在这座北方城市里。我想去外面的世界,那个我从童先生的藏书中认识的世界。
到了冬子家附近的街口,她停住脚步,有些悲哀的看着我,女性的直觉让她本能的感觉到我的犹豫,她轻声问道,“木天,你还记不记得说过的话?”她的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水。
我一头雾水,说过的那么多话,她指那一句?女人泪水的杀伤力远远超过拳头,我喏蓄着不知如何回答。
“我们同桌的时候,后面的王立欺负我,我气得躲起来哭鼻子,你揍了王立一顿,说会永远的保护我,不让人欺负我!”冬子哽咽得说出来。
我们同桌是六年前十二、三岁时的事情,女孩子脑子里真的是不一样。我拉住她的手说,“冬子,我不知道你还记得这些。你上班后,我去你家找过你,你家里人并不是很欢迎我。后来我听说你妈给你介绍男朋友。”
冬子抽出手来,决然地说道,“木天,你不要管我家里人。我喜欢的是你,我会等着你回来,你要记得我!”她转身跑开,留下一路的晶莹泪珠。
回到家里,母亲等不及来盘问我,我不愿意说,她干脆问我是不是不喜欢冬子。我犹豫说不知道。母亲爱怜看着我,说道,“冬子是个好姑娘,你整天惹事生非,成了家会稳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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