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上一片繁忙，匆匆而来的车与匆匆而去的车汇成了一条匆忙的时间河流。
时间是宝贵的，因此开车的人们大都不会注意到路边的人。他们都是追赶时间的人。
追赶自己的时间尚且忙碌紧张，又哪顾得上关顾他人呢。
因了这个原因，公路边一辆抛锚的车和车旁的两个人也就只能呆站着，看着司机在引擎盖下忙碌。
这两个人，一个是三十来岁的阿姨，一个是七八岁的小女孩。稍不留意也许就把她们当成母女。可是从她们的对话中才明白不是那么回事。
小女孩长得乖巧可爱，扎了两个小小的辫子，在头上晃当晃当地甩动。一双大眼睛清澈如水，让人一见便不由自主地折服于童心的可爱与天真。
小女孩和阿姨都很焦急。这从小女孩一看见有过来的车就挥动手中的气球就可以看出。可是没有什么车在这儿停下。
“兰姨，为什么那么多车都不肯停下来带我们一下呢？是不是怕我们不肯给钱啊？”
“小萤，再等等吧。叔叔阿姨们都很很忙，顾不上来接我们。”兰姨弯了弯站久的脚，安慰她道。
“再等，都等了好久了。我的脚都痛了！兰姨啊，我们去晚了，爸爸还会等我们吗？每次都是这样，我们去了，爸爸又走了。爸爸很忙是吗？”小萤萤噘了噘嘴。
兰姨正弯下腰去说什么，司机满头大汗地从引擎盖下钻出来：“小姐，没办法，我只好叫公司来拖车了。你们要是急的话，有顺路的车你们就打车走吧！”
“可是这儿哪有什么顺路的车呢？”兰姨一脸发愁。
司机摊了摊手。这时一辆摩托车“呜”地一声停在他们面前。
这是一辆搭客的两轮摩托车，俗称“摩的”。他们与一般摩托的最大区别就是在车后的行礼架上没有行礼，而是一圈圈缠了一层扎东西用的牛筋带子。上面还夹着一件雨衣。
摩托车手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刚毅的脸。他叫方玉。
方玉一脚蹬地，侧过身子问司机：“是不是车坏了？要不要我帮忙把人带走啊？”司机看了看兰姨，兰姨一皱眉头，但小萤萤却早已跳着脚叫了起来：“好了好了，有车坐了，可以走了！”
兰姨看了看小萤萤，又看看司机，迟疑地摇了摇头，司机还没说话。方玉已明白过来了：“放心，我骑车的技术，保你们没事的。”小萤萤不管三七二十一，早拉着兰姨跑向摩托：“兰姨快走啊！再晚了爸爸又走了！”司机这时也劝道：“兰姨，我看这样也好，反正你们也不太远了，应该没什么事的！”
兰姨犹豫了一下，拗不过小萤萤使劲把她拉向摩托车，只得跟着她坐上车后坐：“小兄弟，麻烦你送我们到桃花溪！”
“好嘞！坐稳了！”方玉说着手上一转，摩托轰响一阵，风般卷向远方云霞灿烂的地方。
桃花溪，一条小小的河流从山里流出来，两边是花农们用作培植花市上观赏用的桃花的田野。此刻一株株桃树上红花灿烂，映得一带碧水似乎都醉红了脸一般。
一条简易公路通到山脚下。山脚下是一片乱糟糟的小房屋。有石棉瓦搭的，有油毛毡盖的，也有用茅草随便覆盖一下的。那就是花农们的居处了。那么多的破房烂屋汇聚在一处，形成一个杂乱的村落。村落中满是鸡屎狗粪的小路曲径通幽，外人到来却看不到它们四通八达的景象。这些路总是又窄又小曲里拐弯，而且很多地方还有一些有意无意的遮蔽。因此，在这个地方要找一个人是很难的，别看它的破烂，它的杂乱，却给人一种安全感。所以很多的盲流都聚到这儿来。当然也少不了一些作奸犯科的人在干一些违法乱纪的勾当。
小公路穿过小村落，一直来到山脚下一片天然桃林前。桃林中，山脚下，一个小小的坟包，一块新立的墓碑，一束滴露的鲜花，一支袅袅的素香，在春风中静静地默哀。风吹过桃林，呜呜如箫，轻诉着爱恋与哀悼。一个黑衣素服，脸上有一刀疤，三十来岁的男人，默默地站在墓碑前，双目愣愣地盯着墓碑上那“爱妻素云之墓”几个字。没有眼泪。
男人为什么在哀悼的时候也没有眼泪？
男人脚边有一黑色皮箱，如果是平常的人，谁也不会拿它当一回事。不就一个皮箱嘛，箱内能装多少东西？如果尽是钞票，那还差不多。可是，如果装的是别的东西呢？
还有比钱更贵的东西么？
如果不是比钱更贵，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在觊觎它呢？
静静的，桃林中出现了几个人。他们全都是剽形大汉，一个个西装革履，但手中握的却是杀人的武器！杀人的武器不是刀，就是枪。他们的手中，是枪！
几个人成扇形，慢慢地向黑衣人包抄过去。
黑衣人没有动。似乎春风凝固了他的思维，似乎哀悼攫住了他的神经。他呆呆地站着，头都没有回一下。
“久负盛名的水陆双煞黄鸿飞居然也有反应迟钝的时候，真让人没有想到！”包围圈上一个络腮胡子举起手中的左轮枪瞄准了黄鸿飞，似乎是胜算必操了，这才不无讥讽地开了腔。他的意思也不过是要表明我们是明人不做暗事，光明正大的来干掉你，谁也无法说我们不仁义。你被打死也只能怨你自己技不如人，可不能怨人家偷袭！所以先向黄鸿飞打个招呼。
黄鸿飞头都不回，冷冷地说道：“玉老虎，这就是你们办事的习惯，公平交易之后，再来个黑吃黑，把货全部抢回去，夺双份？”
玉老虎点了点头：“就算是这样又怎么样？你向谁去喊冤去？告诉你吧，我们会将你的尸首安置得妥妥当当的，让谁都找不到。然后我们就对你老板说，你卷了这批货潜逃了。那时谁又会怀疑到我们头上呢？你说对吗？”
黄鸿飞缓缓地回过头来。他的目光并不需要四处扫射，但他已经弄清楚了来的一共是八个人，也弄清了这八个人各自所处的位置，甚至都考虑好了怎样避开他们的射击而将他们一一击毙——作一个杀手不是那么简单的，作一个一流杀手就更不简单，而要作一个独当一面，久不失手的职业杀手，就足以显出他的超凡脱俗了。
“今天是我妻子的忌日，我不希望你们死在这儿，打扰她的安宁。所以你们最好改天再来，或者是另外换一个地方！”黄鸿飞冷冷地说。
玉老虎仰天哈哈狂笑一通：“那就更好啦！你在你妻子的忌日赶去和她作伴，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想不到一向不做好事的我们今天倒碰上要做一件好事了！对不对，伙计们？”
“哈哈哈。。。。。。”枪手们一齐狂笑起来。
黄鸿飞的脸色阴了下来，他的目光凛凛地射出刺人的寒光：“你们不识抬举，别怪我不客气！”他又回过头来，凝视着墓碑，“素云，今天是你的祭日，我就杀几个人来祭奠一下，权作为我对你的忌念！”
玉老虎心中一阵紧张。不等黄鸿飞回过头，颤声一呼：“开火！”手中左轮枪便“哒哒哒”，把一转轮子弹全放了出去。
桃林中顿时硝烟弥漫，弹头横飞。桃花被枪声震动，片片如粉红的雪般飘落下来。等硝烟散去，玉老虎等注目击者望去，墓碑前一片狼藉，桃花覆满了坟墓，鲜花被打得七零八落。可是黄鸿飞却没了踪影。
“咦，人呢？”玉老虎不禁一声惊呼。
就在此时，他忽觉右脸上一凉，一支枪杆戳上了他的脸颊。他刚回过头来，还来不及惊呼一声，黄鸿飞已咬着牙勾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玉老虎的脑袋破成几块！鲜红的血和着雪白的脑浆四处飞溅，草地上一片腥红。
众杀手还没回过神来，只听林中枪声“砰砰砰”响成一片，跟着就见杀手们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他们都还没弄清楚那子弹是从哪儿钻进自己体内的，便稀里糊涂见了阎王。
枪声响了半刻，立即止息。黄鸿飞稳住身形，吹了吹枪口冒出的硝烟，冷傲地向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逐一望去。谁知这一望，他的脸色一寒！
林中草地上躺了七具尸体。全部是脑浆迸裂。但这并不是黄鸿飞变脸的原因。他再次数了数林中尸体，仍然是七具。但在枪战开始前，他感觉到的枪手数量是八个！也就是说，有一个枪手逃脱了！
这可是黄鸿飞亡命生涯中所少有的。他脸色阴沉，提起枪就往林外小村落赶去。
漏网的那个枪手还算是很机灵的。打第一枪后看不见黄鸿飞的身影，他就心知不妙，趁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偷偷溜出战场。他从桃林中开溜，又溜得早，以致黄鸿飞集中注意力对付其余枪手，而忽略了他这个漏网之鱼。
跑进鸡飞狗走的小村落，枪手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正准备把枪收起来，忽听耳边一阵脚步声，转眼间，黄鸿飞持着枪已出现在他面前。
黄鸿飞冷笑着看这个枪手，手中的枪却不急于开火。既然这个枪手还够机灵到可以避开他的一击，倒使他生出了好好玩一场游戏的想法。
枪手猛地抽枪一晃，身子一闪便躲进了一条侧巷。他不敢开枪。要讲开枪的速度，他绝对不是黄鸿飞的对手。现在他唯有借地形躲避，和黄鸿飞捉迷藏，等待时机再从背后打他的冷枪。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里是黄鸿飞的地盘。论地形熟悉，黄鸿飞远胜过他。因此，他也就成了猫爪子下的老鼠一般，只有随时毙命的可能，而绝无生还之望。所以，他每钻出一条小巷，总是看见黄鸿飞那冷笑的脸在面前晃动，还有那黑洞洞的枪口在他眼前摇来摇去。
小村外，摩托车声刺耳。方玉带着兰姨和小萤萤驶到村口停了下来。兰姨掏出钱包付给方玉车费，小萤萤抬眼往村中望去，一眼就看见了正持枪走出巷口的黄鸿飞。于是高叫一声“爸爸！”便如飞燕入林般向黄鸿飞奔过去。
黄鸿飞脸色大变，厉声叫道：“小萤！快退。。。。。。”话间未落，斜刺里卷过来一条人影，拦腰一把将小萤萤抱在胸前，手中枪已顶住了她的额头！
形势骤变，场中人全都呆住了。黄鸿飞紧咬嘴唇，眼珠几乎要鼓涨出来；兰姨惊诧莫名，一**坐到地上；方玉瞪圆了眼睛看这一切，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良久，小萤萤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才打破了这片刻的寂静：“哇——爸爸。。。。。。。”
枪手抱着小萤萤作挡箭牌，一步一步向方玉这边退过来。手中枪依旧顶着小萤萤的脑袋，得意洋洋：“黄鸿飞，你着急个什么？刚才不是玩猫捉老鼠吗？现在怎么样？投鼠忌器了吧？乖乖地放我走，我就放了你女儿，不然的话，一命换一换，老子也够本了！把枪放下！”
黄鸿飞满面通红：“你要是敢伤我女儿一根汗毛，我叫你死了都找不到阴间阳世！”说归说，他慢慢地弯下腰去，真要把枪放下了。
枪手挟着小萤萤快要靠近方玉摩托车了，回过头来对方玉叫道：“喂，小子，把车给老子发起来，不然老子连你也一枪毙了！”方玉应了一声，手在身上摸来摸去，好像在找钥匙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捻在手中，两个指头轻轻一弹，硬币如流星赶月般飞出，击中了枪手右臂麻筋。枪手右臂一麻，握枪不住，手枪“当啷”一声掉下地来。枪手急弯腰捡枪时，黄鸿飞弓身开枪，枪手脑袋开花，污血溅了小萤萤一身。
兰姨一个纵步跃起，扑上去抱住呆若木鸡的小萤萤，脸色青紫。小萤萤愣了半晌，一把搂住兰姨的头，“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黄鸿飞顾不上看小萤萤，急步走向方玉。方玉一只脚已经跨上摩托，黄鸿飞一伸手拦住他：“朋友请留步！”方玉扭过头来看他：“什么事？你该不会是想杀我灭口吧？”
“哪里！朋友这话见外了。你救了我女儿一命，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有那么卑鄙无耻的念头？我黄鸿飞行走江湖，仗的就是一个义字。不敢动问朋友尊姓大名？”说着一抖手递上一支烟。方玉接过烟叨在嘴上，黄鸿飞又伸出打火机替他点燃。方玉吐了一口烟圈，这才慢悠悠的说：“反正萍水相逢，今后没有相见的时候，知道名字有什么必要？有时反而会惹麻烦，还是不说算了！”
“兄弟这么说，我就不好再问了。我黄鸿飞知恩不报非君子。他日你我要是有缘还能见面，或者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可以随时打电话找我！我一定随叫随到！这是我的名片！请赏脸收下！”他掏出一张精美的名片递给方玉。方玉仍是不紧不慢地说：“不用了！有缘的话，用不着名片。无缘的话，名片拿在手中也是枉然。你的好意我心领。但是我得走了！”说着发动摩托，一扭车把向远方驶去。
黄鸿飞看着方玉的身影去远，才不无遗憾地回过头来，向兰姨和小萤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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