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苏街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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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义步着黄崇英的后尘,终于来到了越南——当时还叫安南。
十九世纪末期,中国固然已是灾难深重,安南作为一个弱小的国家,更处于风雨飘摇之境。当时,法国亡越之心日炽,不时地借传教、通商之机,陆续派人侵入越南,并通过安南作跳板向中国云南等地渗透。
而中国西南边境的多支农民武装,由于国内清廷的强力镇压,只好纷纷转往安南谋生,他们各据一方,设卡收税,侵凌官府,欺压百姓,时而又互相火拼。这些武装本来不是太大的军事力量,但对安南小朝廷而言,就成了心腹大患,每每接战,武备不精、兵疲将怠的安南军队总是吃败仗。如何剿灭这些来自天朝上国的“匪寇”,就成了安南王朝十分头痛的事。
前面是苏街大墟,是刘义他们的第一个落脚点。
驻防苏街大墟的是邓志雄和梁俊秀,他们也是从国内转出去的义军,有百余号人,挂着安南当局授与的团练旗号。看到刘义的人马比自己多出一倍多,武器又比自己的好,邓志雄便叫手下拉起栅栏,严密防守,做出一副要拼个鱼死网破的模样。
刘义一路招降流亡,此时队伍已有三百来号人,停在苏街外面的山头上,枪炮全对着苏街。弟兄们一路走来,早已饥肠辘辘,加上寒雨霏霏,大家又冷又饿,真恨不得立马冲下山去,杀进苏街,然后美美地饱餐一顿、酣睡一夜。
刘义手下的农秀业建议说:义哥,弟兄们连日行军,又累又饿,刚到越南这个新地方,邓志雄人单力薄,我们人多势众,何不一鼓作气袭杀了他们?只要抢下苏街,我们就可站下脚根,然后再图发展。
即时就有几个弟兄随声附和,都说刚到异国他乡,正好杀他个下马威,让安南人看看我们的威风,日后他们就会服服帖帖地听从我们号令了。
刘义断然地说:别胡闹,这不是动刀枪的时候!他转头命令著恩:著恩,你到苏街去告诉邓志雄和梁俊秀,就说我刘义前往拜访他们。
著恩愣了一下,不解地问:你去见他们?要是他们扣留了你,或者对你图谋不轨,那如何是好?
刘义笑了:你说一个小孩子敢对一个大汉图谋不轨吗?
著恩说:那你何必屈尊前去拜访他们?叫他们过来拜访我们就是了。
刘义说:现在这阵势,你想他们会来?
著恩说:不来我们就打过去,先礼而后兵,理在我们!
刘义说:你想得太简单了!我们要在安南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们要开一个令人心服口服的好头啊!
著恩似懂非懂,但不再好违抗,只好遵命前往。
来到苏街的栅栏外,著恩高声大喊:你们听着,我们黑旗军头领刘义要前来拜访你们邓志雄、梁俊秀两位头领,有要事相商!
那边马上就有话喊过来:黑旗大哥,我们跟你们素不相识,也从没来往,这里是浅水池塘,容不下你们这翻江蛟龙,我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阳关道吧!
著恩马上就火了:不是猛龙不过江,告诉你们邓志雄吧,我们既已来到这里,他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愿意见面还有商量,不见面就听着枪炮响吧!
那边沉寂了好一会。
邓志雄和梁俊秀很是为难。梁俊秀说:别听他的,他来不过是想刺探虚实罢了,这不明摆着是狸猫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嘛!邓志雄说:若是不让他来,他们动起武来,我们肯定不是对手啊!梁俊秀说:怕什么?那就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好了。我们处于守势,屋固栅牢,他们远道而来,人疲马乏,未必就能占多少好处。邓志雄说:人家既表达了诚意,如果我们坚拒,就是却之不恭、授人以柄了。这样吧,让他一个人来,看看他有什么说法,再叫弟兄们看牢一点,相机行事,谅他一时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话传出去,苏街的栅栏开了一道小小的缝。
刘义要只身前往,著恩却吵着也要跟去:义哥,要是他们起什么坏水,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和兄弟们怎么办啊?
刘义笑道:人家答应了让我去,我们就得接受人家的条件。如果大家都不守信,还办得成什么大事?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说罢,他翻身上马,一阵奔驰,转眼到了苏街栅栏前。
他的身后,著恩连忙下达命令:弟兄们,刀出鞘,枪上膛,一有异常消息,我们立马就冲进苏街,杀他个片甲不留!
刘义进了栅栏,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黑虎也想冲进来,栅栏门却砰地合上了。
邓志雄和梁俊秀在一间祠堂里等着刘义的到来。
祠堂虽然只是一间低矮的砖房,但在越南这里已算是颇为宏大的建筑了。邓、梁二人就坐在供桌两边的太师椅上,两人都绷着脸,紧张得好像就要掉下一层青色的铁锈来。

刘义一进门,就对着邓、梁二人深深地作了一揖:刘义小弟拜见两位团总兄长!——论年纪,刘义刚刚三十出头,他们二人确实要比他年长一些。望着刘义谦恭的神情,二人的脸色稍稍和缓下来,邓志雄这才叫手下搬来一张太师椅,请刘义坐下,再奉上茶来。
梁俊秀瞟了一眼刘义,瓮声瓮气地说:刘义,你既然来了,就有话明说吧。我知道你的拳头比我们的粗,但要是你真想来抢我们的地盘,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刘二叹了一口气:你们对我们的到来深怀戒备之心,这也是人之常情,自己睡觉的床前突然来了个陌生人,就是我也不得不防啊!
梁俊秀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来抢我们的地盘?
刘义说:我们不是来抢地盘,我们只是想和你们共同寻找一条生路而已。
邓志雄说:此话怎说?
刘义说:我们之所以都到了安南,无非是现在国内清室已重新坐稳龙廷,不管是天王洪秀全的太平天国、还是吴亚忠的延陵国,都已不复存在。我们要是再留在国内,恐怕也难逃被剿灭的命运。听说你们在这里已生活了好些年,还接受了安南国的委托,组成团练,维护一方秩序。不知我和兄弟们能否也帮你们效绵薄之力?
梁俊秀哼了一声:你是想投靠我们啊?那你甘心情愿让我们吃掉你们吗?还是想处心积虑的吃掉我们?
邓志雄说:俊秀,别打岔,先让义哥把话说完吧。
刘义接着说:现在安南已有好几支比你我都大得多的力量,南圻的黄崇英勇猛善战,手下有几千人枪,北圻的盘文义,凶狠残暴,手下更有上万之众,他们要是想吃掉我们任何一支,都不会是什么难事。但如果我们能够联手,能形成左臂右膀,互相策应,再争取安南朝廷支持,或者还有一条生路。若不如此,到头来你我恐怕都难逃灭亡啊!
邓志雄也是个明理的人,听着刘义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连连点头称是。
正在这时,一个小兵冲进祠堂来,气喘吁吁地报告说:邓团总,不好了,他们不见刘旗头回去,就围到了街口栅栏边,说要是再无他的无消息,就开枪开炮,冲杀进来!他话未说完,一条湿漉漉的黑狗突然也冲进祠堂,全身上下臭不可闻。它扑到刘义跟前,前脚扒上刘义的大腿,呜呜叫着不住地摇尾巴。
邓志雄骂道:哪里来的疯狗?等我收拾了他,今晚就请义哥吃狗肉!说罢拔出短枪,朝着黑狗就要开枪,刘义伸手拦住他说:别开枪,那是我的黑虎,看来我呆得太久,连它都等得不耐烦了。这样吧,我刚才的话你们再商量一下,我这里有点钱,就算小弟给两位兄长的见面礼吧。他从怀中摸出一袋银元放到桌子上。
邓志雄连忙将口袋塞回刘义手中:使不得!使不得!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收兄弟你的厚礼呢?
二人推让了一会,刘义说:这样吧,我的兄弟连日行军,又累又饿,这钱就算是向你们买点粮草好了,要是真觉得我的话在理,就认真考虑一下,我等你们的消息。
刘义说罢,拱手告辞。
回到队里,天色已开始昏暗下来,四面北风呼呼,寒雨霏霏。安南北部的天气其实也跟广西差不多,夏天炎热,冬天冷起来依然很是要命。弟兄们围拢在一起,冷得索索发抖,看到刘义回来,大家急忙围过来,问长问短,刘义默然不语。著恩说:他们侮辱了你吗?刘义摇摇头。他们让我们进街去吗?刘义也摇摇头。著恩有点不耐烦了,大声地说: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干脆我们打过去算了,谅他小小的邓志雄也不是对手。
刘义厉声地说:冷静一点好不好?别动不动就想着打。传令下去,叫弟兄们先就地扎营,埋锅造饭。
著恩嘟哝道:扎什么营、造什么饭?天寒雨冷,营帐都没有一顶是好的,山上没有半根干柴火,剩下的米大概也不够一餐了。弟兄们又冷又饿,难道要在山上挨饥受冻不成?
刘义火了:叫你传令你就传令,嘟哝什么?去!
著恩不情愿地转过身走了,刚出门,就看到有个弟兄领着一个身着安南练勇服装的人走进来,说是要见刘旗头。著恩领他来到刘义跟着,那人大声地说:刘大人,我们邓、梁两位团总叫我传话:我们腾出了半条苏街大墟,安置你们的弟兄,我们还备下了今晚的饭食,有请你们全队共享晚餐!
他的话音刚落,好——!周围响起了弟兄们一片欢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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