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城哥”的指点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陈启礼在参加竹联帮的商议大会时,首先提出不要急着去抢占地盘的建议,如今陈启礼在竹联帮已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说话极有号召力,手下有一大帮称他为大哥的兄弟。
“为什么?总得有个理由吧。”另一位大哥级的人物,绰号杨站长的杨剑平站起来问。杨剑平是竹联帮成立后才入帮的,因他出身富商之家,经常拿钱出来周济一些帮内生活贫困的兄弟,所以人缘挺不错,在道上也算是一位狠角色,因帮内兄弟戏称他为救济站的站长,久而久之但得了一个杨站长的绰号。
“其实很简单。”陈启礼微微笑了笑,继续说道:“每个帮派都知道那个政府通告,所以每个人都想趁四海帮解散之后大捞一把,但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蚊哥说过的话中的道理……”陈启礼故意停下来,望了望四周。
“接着说下去!”
“快说,快说!”
几个长老忍不住催促陈启礼说下去。坐在上首的帮主林国栋并不说话,面无表情地望着陈启礼。林国栋虽是帮主,身边也有一帮子亲信兄弟,但说话还不如陈启礼管用。那几位长老和持法也没多大实权,在道上混的人,谁都明白靠的是个人的威望,威望大就是老大,没有威望就是什么都不是。对于陈启礼,林国栋不得不承认,在竹联帮内,陈启礼的威望大大超过了他,有朝一日,这帮主的位子一准是陈启礼的。
随着陈启礼年龄的增长,那不同于常人的心计和魄力便越发表现出来了,不仅是林国栋,那些元老、执法和大哥级的人物,也都对他刮目相看。
“你说我们该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把地盘全抢光吗?以前四海帮是怎么对付我们的,不报这个仇,我们还称什么大哥?连狗屁都不是,会被别人耻笑的。”杨剑平性子急,说话也冲。陈启礼不紧不慢地说:“只有一个肉包子,却有那么多饿狗去抢,你猜想那场面会怎样?”
杨剑平不加思索脱口而出:“肯定会打得一团糟。”
陈启礼点点头:“说得好,到时候各大帮会大打出手,当局正好借此机会来一场大扫黑,以稳定社会的治安。所以我们必须要做一些防备,先旁观一阵子,选择最好的时机出手。”
“万一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怎么办?”周榕不失时机地问一句。
陈启礼十分肯定地说:“别把四海帮想得太简单了,哪个帮派要想夺他们的地盘,可没那么容易,这杠子可不是那么容易踩的。别小看了他们在白道上的势力,他们不会那么轻易散掉的。”
陈启礼分析得极有道理,没有哪个人再有异议。
半晌,杨剑平问林国栋:“老大,你说怎么办?”
林国栋重重呼出一口气,像卸下一个重负似的,懒洋洋地说道:“他说得不错,照他的意思去办,我们先不急于动手,看情况再说。”
杨剑平转向陈启礼:“你行,大家都服你,你倒拿出个可行的行动方案来。”
陈启礼笑道:“不急,不急,各位堂主看好手下的兄弟,在四海帮没有正式宣布解散之前千万不能乱动,否则,照帮规处置。”
当说到最后一句时,陈启礼脸上看不到一丝笑意,隐隐露出一层煞气,看得众人内心一凛。
在同一时刻,四海帮的总堂内也是乱成一团,一个个苍蝇似的。他们在考虑如何逃过这场“劫难”。
“就他妈你狠!”陈永和望着林天黄,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词来表达此刻的心情。祸是林天黄惹的,但倒霉的却是四海帮。
政府的通告一下,四海帮内顿时人心涣散,连扛霸子(帮主)蔡冠伦都想不出用什么办法使四海帮逃过这一劫,看样子只好逆来顺受了。方家劲已明明白白告诉他,如果四海帮不自行解散,他无法向上面交代,此事的压力实在太大,他也曾试探性问过:“台北那么多帮会,为什么单单要解散四海帮?”方家劲笑着回答他:“老兄,你不是不知道,这件事闹大了,谁叫祸是四海帮惹的,如果四海帮像别的帮派那样,不就什么事都没有,大家都好过日子,说真的,解散了你们,我们心里也不痛快,干我们这一行,危险大不算,薪水又少,若不是受你们一些香火(贿赂),日子也不好过。”
蔡冠伦顿时不语,四海帮在驰骋黑道的同时,当然不会忘记白道的“兄弟们”,大家想互照应,定期上贡些香火,万事大吉。如今这事发了,也不是白道的兄弟不讲义气,是人家扛不住。
林天黄的父亲登报启事,如果林天黄还不知悔改,仍不务正业的话,就断绝父子关系。
虽然林父的启事是登给别人看的,但却给那些子弟在四海帮的权贵们开了先河,自政府的通告下达后,那样的启事屡见报端,有时甚至整版整版刊发。
“说,你他妈想说什么?”林天黄反唇相讥,怒气冲冲道:“道上的兄弟只知道你大宝陈永和,有几个人认得我黄毛?”
陈永和哼了一声:“我可不像你,有个显赫的老爸,能罩住你。”
“你——”林天黄一听火了,拔出腰间的手枪,“有种你再他妈的说一遍!”
那时在黑道上打打杀杀,用的都是一些刀棍,还没有哪个人会用枪这种现代热武器。这把枪是林天黄父亲的副官给他弄的,副官给他枪时一再叮嘱他只作防身用,千万不要随便拿出来。(那个时候,台湾当局对枪支的控制还是挺严的)打伤那民生报记者,正是这把枪惹的祸,当时“黄毛”带着几个兄弟正在殴打一个摆摊的小贩,那民生报记者见状立即拍了照,还站出来想管这档子事,“黄毛”当时看也不看对方,拔出枪甩手就是一枪将那记者击倒。那记者被人送到医院后竟没抢救过来。在当局勒令四海帮解散之前,就下了通缉令捉拿凶手,通缉令也只是一张纸而已,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记者的尸体早已化成了骨灰,而他“黄毛”还照样在大街上大摇大摆。
蔡冠伦见状忙呵斥道:“黄毛,你把枪给我收起来,对付自己兄弟算什么本事?大宝只是心里有气才说那些话,都是兄弟,有些话别往心里去,要是这样下去,咱们四海帮不用政府通告我们也得解散。”
陈永和见蔡冠伦发了话,当下不再吱声,铁青着脸走到一旁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黄毛”林天黄收起枪,斜视着陈永和,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大宝是何等的角色,也有这么识相的时候?
蔡冠伦看了周围坐着的人一眼,这些人都是四海帮的顶梁柱,“谁也不想四海帮就这么散,可是,明天就是当局给我们的最后期限,如果我们——”
蔡冠伦故意不往下说,看看有什么反应。可是情形令他十分失望,没有一个人吭声,不少人仰头长叹,一脸悲凉的神色。是啊!辛辛苦苦创立的帮派,拚死拼活打下的地盘,谁也不愿意就这么凭政府的一道通告就化为乌有。
按帮规,林天黄应该受三刀六洞而死,可他是什么人,谁敢动他?帮规只是对普通的弟子而言,中国古代就有刑不上大夫之说,何况是现代。对于林天黄的所做所为,帮内的那些元老和大哥级的人物敢怒而不敢言。但事情都已发生了,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总堂内没有人再吱声。
蔡冠伦沉思了一会儿,发话了:“明天上午开坛,公告四海帮解散。”
蔡冠伦说到最后,他的眼角湿润了,转过头去陷入了沉思。
当其余的人离开总堂时,蔡冠伦留下了陈永和与另一位元老级的人物,人称“侠哥”的蔺磊洽。

在宣布四海帮解散之前,蔡冠伦想去找一下有台湾杜月笙之称的“城哥”蔡金涂,蔡金涂原是上海滩三大亨之一的杜月笙的得意门徒,当初杜月笙协助蒋介石发动反革命的“四·一二”事件时,蔡金涂是骨干分子之一,为此蒋介石还秘密接见了他们,除每人发给一笔丰厚的奖赏外,还授与了青天白日勋章,可是后来杜月笙和蒋介石发生矛盾,怀疑蔡金涂等人已被蒋介石收买,便疏远了他们,并且派人对他们进行暗杀,逃过生死劫的蔡金涂干脆加入了军统,死心塌地为蒋介石卖命,可他的身份仍是一位黑道大哥,上海解放前夕,在他的一手策划下,将蒋介石在大陆的所有资产由上海运到了台湾,为此他得到了蒋介石的赏识。到台湾后,他仍是一名黑道老大,由于他的特殊身份,与一些政界要人的关系很铁,所以黑白两道都很吃香。
台湾黑道的三大教父之中,“城哥”蔡金涂位居其首。
“侠哥”蔺磊洽与“城哥”蔡金涂沾亲带故,所以有什么话要好说些。
当晚,蔡冠伦带着陈永和与蔺磊洽来到蔡金涂位于民生东路的私邸。
蔡金涂不亏为三大教父之首,连房子都别具一格,典型的豪华欧洲式建筑,周围是占地约一百坪的草地,草地中间还有一个造型别致灯光喷泉,五颜六色的灯光从喷泉底部射上来,照射着高低不同的喷泉,映射出一遍光怪迷离的景色来,喷泉周围还种了不少花草,只是夜色中看得不太清楚,一道严实铁栅栏将内外分成两个世界。这是台北的闹市区,地皮寸土寸金,整个铁栅栏内的面积越过两百坪,就是一些当朝权贵,也不可能在闹市区拥有这么大面积的住宅。
蔺磊洽按响了门铃,不一刻,走出一个彪悍的男人来。
“他们是谁?”显然那男人认得蔺磊洽,只问他身后的人。
“是四海帮的帮主蔡冠伦,这位是大宝陈永和。”
那男人的眼睛瞟了蔡冠伦一眼,最后定在陈永和的脸上,眼中有一丝不屑。
陈永和不以为然,也许在这些人的眼中,他只是一个靠打打杀杀起家的狠角色而已,上不了大场面的。
那男人盯了陈永和一会儿,把门开了。
进门之后,陈永和看到门侧站着几个彪形大汉,每人手里牵着一条纯种德国大狼狗,大狼狗吐着舌头,低嚎着作势要扑上来,却被身后的人死死扯住,那几个大汉的眼神也同狼狗一样,凶残而又冷漠地望着他们。当陈永和走过去时,那几条大狼狗竟都不约而同的低呜着向后退去,被他身上那股无形的戾气所镇住,而那几个人的脸,竟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走过一条大理石铺就的走道,上了房子的台阶,这时,那男人转过身子,沉身道:“对不起,例行一下。”
陈永和见蔺磊洽已举起了双手,任那男人在身上摸索。原来是检查有没有带家伙。很快每个人都例行完了。
男人说:“城哥现在有贵客,你们几位请先在客厅等一下。”
“他什么时候有空?”蔺磊洽问:“我来之前不是先打过电话吗?”
男人面无表情,声音冰冷地说:“你以为你是谁?”
有这一句话就足够了,虽说四海帮在道上声势浩大,可在人家城哥眼里,算是哪根葱苗子?
城哥府邸外表是欧洲建筑式样的房子,内部结构却是中国古老式的,大厅里摆着两排太师椅和一些仿古家俱,家俱旁边还摆着一些饰物,每一件家俱,每一件饰物,雕龙刻凤,都显得古色古香,靠左墙边有一排横橱,上面摆放着一些古董。陈永和虽然不懂古董,却也看出横橱上的古董每一样都价格不菲。在台湾,私家拥有古董,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靠右手墙边是楼梯,曲折向上,是通往二楼的。陈永和坐在一张紫檀木的太师椅上,太师椅很宽大,足可坐两人。他用手摸了摸椅手,很结实。椅背刻着两条飞腾的龙,用金丝线镶的边,纹理很细,不知出自哪个朝代的雕刻大师之手。
这时候有佣人端了茶上来,放在他们的面前。
蔺磊洽无心喝茶,数次用询问的目光去望那个带他们进来的男人,可那个男人站在门边,身体挺得笔直,眼睛只瞧着外面,根本没把他当作一回事。
陈永和端起茶喝了一口,觉得这茶很不错,绝不是一般茶楼里卖的那种,有些凉丝丝的,入口清香,回味无穷。这时,他才觉得脚下软绵绵的,低头仔细一看,才知原来地上铺了一层深色的地毯,难怪刚才进门时,尽管几个人都穿着皮鞋,却听不到脚步声。他的心凛了一凛,心想,这老头子不亏是三大教父之首,年轻时在上海滩也混得不错,年老了又有蒋总统罩着,这辈子过得倒一帆风顺。原来这就是真正的黑社会大佬。
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索,他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长袍的老头子陪着一个穿陆军官服的人走下楼梯,那军官的肩上嵌着两颗银星,陈永和知道这人至少是个少将。
蔺磊洽和蒋冠伦早已起了身,陈永和也不好坐着,连忙起身站在蔡冠伦的身后。
见那两个人下了楼梯,三个人齐声叫了一声“城哥!”
蔡金涂拿眼角瞟了他们一下,点了一下头,便又和那军官说话,两人似乎谈得很融洽,不时发出豪爽的笑声。
蔡金涂一直把那军官送出大门才回身,走进客厅,望着蔺磊洽,和颜悦色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没多久。”蔺磊洽陪着笑,说道:“刚坐一会儿,您老人家就下来了。”
“唔”蔡金涂点了一下头,早有人在他坐的太师椅上放一个虎皮坐垫。
“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蔡金涂露出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
蔡冠伦点了点头,说道:“您老人家也知道四海帮出了那么大的事,所以想请您老人家给拿个主意。”
“主意?”蔡金涂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要散就散吧,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可是……”蔡冠伦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蔡金涂端起茶,喝了一口,舔着嘴唇问道。
蔡冠伦迟疑了片刻,说道:“明天就是当局给我们的最后期限,四海帮必须要公开解散,但是我不希望四海帮从此在黑道上消失。”
蔡金涂“唔”了一声,话中有话地说:“自古黑白不两立,有了这次教训,以后你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事了。”
蔡金涂叹了一口气,接着又说:“说实在的话,是你们现在的根基不稳呐。”
“怎样才能稳住根基呢,您老人家给指明一条出路,四海帮的将来就靠您老一句话了。”蔺磊洽不失时机地说。
蔡金涂看了看面前的三个人,慢慢说道:“若论怎样才能稳住根基,你们比别的帮派都有条件,唉!只是你们没有利用而已。”
蔡金涂的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蔺磊洽顿时领悟过来,微笑着说道:“多谢城哥,现在我们明白怎么做了。”
蔡金涂微笑着说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代人才出,这句话可不假啊。”
“您老人家这是说哪里的话?”蔡冠伦陪着笑说道:“我们都是一些上不了场面的小角色,哪里比得上您老人家?”
蔡金涂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并不回答蔡冠伦的话,用茶杯盖碰了一下茶杯。那个站在门口的男人立即走了过不,先向蔡金涂鞠了一躬,然后转向蔺磊洽他们:“请——”
“多谢城哥。”蔺磊洽朝蔡金涂鞠了一躬。三个人出了蔡金涂宅邸。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