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七夕鹊会风萧萧侠士一去不复还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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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洲虽双眼大睁,其实眼前但觉团团雾气,昏黄迷茫,不过数步外的情形便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耳听雪晴那一贯任性、此时又甚显气苦怨尤的语声愈行愈近道:“中刻都过啦!他若是存心负我,我绝饶不了他!自己……自己也不要活了!”
剑洲不由牵唇一笑,一手直伸向前方,满含疼惜柔情的茫然轻唤道:“晴妹,晴妹……”但听一直疾响的踏叶奔行声中,乍然响起一声尖利惊叫!紧接着伸出的那只手便被一双亲熟无比、细腻温软的手掌紧紧抓住,终于可见到雪晴那久违娇艳的面容已清清楚楚就贴近在面前!
却说江冠雄早派人暗察剑洲进入长安郡属地的行迹,而雪晴自也早关重留意于此,她在王府内自有亲信,江冠雄也未觉有何必要刻意隐瞒她,是以回报给江冠雄的消息她也探听得,前一天就知剑洲已赴约到达歇住在银河县,这一下和剑洲已可谓是近在咫尺,自分离以来这无比漫长的数月饱受的相思之苦顿然汹涌上涨、再难忍克,只恨不能立时便飞到他身边!
昨夜这一宿思绪翻乱、悲欣不定,又哪得半刻安眠?天不亮便唤起梅孝来一同精心装扮,乘上江冠雄早安排好的马车到达红楼后,更是倾心期盼、度刻如年!
她与剑洲炽爱四年,自也测知信定他必也与己一般情怀,本拟他就算不敢提前,也必要准准于约定的巳时中刻到来,却万万没有料到在红楼内望穿秋水,竟怎么也见不到他半点身迹。心思渐乱间,眼睁睁待着巳时中刻的时间一点点过去,更是焦灼如煎,对剑洲的信任荡然全抛,愈发的胡思乱想、疑测不定;
待得中刻方一过,她便顿如遭受灭顶重击般,整个身心都沉陷入一片漆黑的失落绝望中,紧接着便又汹腾起一股强烈无比的气恼怨尤!再难忍耐,跳起便向红楼外冲去!
相陪的沈妈并些仆婢虽急忙劝阻,但平时的她只要任性起来便少人能制,何况那时,又岂会听从一干下仆?不顾一切、气势汹汹的斥抗开违意众人,一门心思只想往城内客店方去寻剑洲问个究竟!
她奔入黑风林,急不择路的一径向前,狂疾奔行中,满腔气恼稍得发泄,但那势难不生的万般不定猜疑又岂能消减?同从后紧追不上的沈妈奔行至此,突见到林间人姿,更是几步并做一步的疾速赶近,更又是做梦也没想到见清的竟会是这样一副情形!
顿时直向前扑握住剑洲伸向自己的手,一头倾倒在他面前,眼看他竟面如死灰、形态惨异!一颗心唬得直如迸出胸膛!惊声尖叫道:“秦哥!秦哥!你、你这是怎么啦?”
剑洲却如顿得莫大安慰,双目瞬也不瞬的紧紧凝视着她,生怕只要一眨眼便再也见不到她一般,只见她云髻高耸、遍插珠翠,一身红装团笼,更显美艳之极。心中更是直觉一阵至幸喜慰道:“晴妹,你……你今天真是太漂亮了……想不到……想不到我还能……见着……你这最后一面……”
雪晴自于那场大难中与他分离,后又得江冠雄赦免允婚,真如重获新生般喜幸已极,一直倾心期盼的就是今日能和他相见重会、姻梦得圆的这一刻,万没想到波折连起,眼前更是一场惊天巨变,真如遭受晴天霹雳、五雷轰顶!那般如从至高云端连跌向至底深渊般剧烈起落的心情不须多描,任哪个读者也都能想象到。
她这促然间实难测清剑洲究竟出了何事,却见清他竟似已生命垂危,又听他亲口说出什么“最后一面”之言,顿然更是惊骇到了极点!扑搂住他双肩失声哭叫道:“什么最后一面?秦哥!你、你这都是胡言乱语些什么?好好的你这到底是怎么啦?”
志鹏一边双手紧紧支扶住剑洲,一边微微退身向后避了避。早也赶至一旁的沈妈也如雪晴一般震惊变色,老泪泛涌间,一双目光满含探询的朝本紧挨着剑洲的志鹏投去。
志鹏见到她目意,这才忙对雪晴诉明道:“我大哥中了剧毒!怕是……怕是不行了……”话仅到此处,便又是一阵剜心剧痛!一下垂头深低在剑洲肩后,再也难吐一字,泪珠无声无息的成线涌滴在地上。
雪晴矍目大睁,直勾勾瞪着剑洲,脑中如天塌地陷般一片恐慌混乱,什么也想不清楚,蓦然大叫一声:“不!”泪水狂迸道:“秦哥!你武功那么好,怎么会怕中一点毒呢?你快运功、快动功救救自己呵!”
剑洲拼力一抚她,满含慰意的强颜一笑道:“晴妹,你别难过……人都是要死的,只是早晚而已……”说着深吸了口气,微一紧色问道:“孝儿呢?”
雪晴听明剑洲前句话意,本已是悲痛裂心!但紧接着闻到他后面这一问,登又顾不起这个,只感一阵悔痛不及,大哭道:“他就在红楼里呢!我出来时没带他……”
剑洲其实也能想到是如此,可此刻听她说出,还是如断肠般一痛,凄然幽叹道:“那是终不得见了……”
雪晴听了,更是如万箭攒心!惊怵惨叫一声:“不会的!秦哥!你为什么总要讲这种话?你……你不要吓我……”但无论再怎么不愿信承,真切的现实却就摆在眼前,正对着他那张异色怖布的爱眷脸庞,终难再自欺!一下溃倒在他怀中,悲恸如疯、泪洒如雨道:“秦哥!你还没有正正式式的娶我为妻哪!想当初你是怎么对我承诺的?山盟海誓,言犹在耳!你可是个一诺千金的英侠义士,连旁人都向不轻负,我是你的至亲爱侣,你又岂能偏偏负我?”
剑洲自明她这番怨言其实乃是饱含着对己的一腔炽爱深情,虽周心爱怜横溢,却因身上的不好感已愈来愈烈,测所余时间不多,是以顾不上再安慰她,抓紧嘱咐道:“晴妹,我行囊里有两样玩具,是……是买给梅孝的……你千万记着拿给他……以后我不在了,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我们的宝贝孩子……”
旁立的沈妈老泪疾冲,又不敢有丝毫惊扰,急忙背过头去捂嘴抹眼,使劲制住哽咽泣声!雪晴则又一下抬头!泪目大睁瞪视着剑洲,那原本美艳的面容因莫大已极的惊惧而致都异变的走了样——那副惨怖的神容边旁人都不忍正看,更别说是剑洲。

他只觉自己的一颗心一片一片碎掉,万分疼惜不舍中,念到历来世间孤儿寡母的处境都困迫堪伤,而自己从此抛留下她这娇妻并携幼子,纵能得人好好照顾,又岂能与有自己伴护在身边相提并论?可是纵然再怎么放心不下,又如何能奈何天命?他思绪到此,更是无法再正视雪晴,双目一阖,两行满含凄凉的英雄泪缓缓流落下来。
雪晴自然熟知剑洲正是那等所谓“流血不流泪”的铁胆男儿,平素何其坚强英勇?唯有身陷入大异之境悲痛到极处,又几曾能见他落泪?心中顿然一阵奇痛省神!一把紧紧抓住他的手,就象要抓住他的生命般用力,自欺坚持道:“不!秦哥!你不会死的!你乃盖世英杰,又正当华年,还有多么长远美好的前程,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呢?”
剑洲明知再说什么也是无力回天、于事无补,加之已是周身发冷,上下牙竟都微微磕碰,难以出言,自感大限在即,忙转头直望向志鹏,口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志鹏见测他是对己有紧要愿嘱,忍痛横心急叫一声:“大哥!你有什么未了心愿只管对我说!”
剑洲微一点头,脑中一时间唯满对远方忠正府那个长大**、亲人团围的地方的无限眷恋,终于可以出声,满含深情重意的一字一字道:“五……弟,送……我……回家去……”
志鹏直觉一下痛彻心肺!拼命点头大叫一声:“大哥你放心!”便即泪流滚滚,哪里还能再说上话来?
雪晴也是摘心般一痛!“呵!”的一声惨啼,颤抖的双手捧住剑洲的面颊不住摩挲,泣不成声道:“秦哥,求求你……你别……别丢下我一个人……”可眼看着他那无奈凄凉已极的神情,又觉一阵透骨寒冷的陷落绝望,又搂住他脖颈,侧脸紧贴在他脸上,汹涌的泪水冲下混着本浓着的胭脂流淌,竟似滴滴血泪般落打在他的脸上!
剑洲这时触着她那无比亲熟酥软的面颊,却感一阵暖慰安定,满眼只觉她一身红装鲜艳如火、光芒耀灼,好似又回到了与她第一次相见的那个雪夜,四处红梅怒放,她披着一袭也是这样般鲜艳如火的红裘,醉倚在酒斋楼上……
至**情加上回光返照的力量,使他周身似充斥满了一种幸福的暖热劲力,情不自禁中,竟可流畅无滞的吟念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雪晴一阵**大感!直脸正对向他,强忍满目滚泪的接吟道:“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尾声未落,已又“哇”地大哭出来道:“不!秦哥,我就要、就要朝朝暮暮!”
剑洲方怜慰对她一笑,身上已又是一阵冷缩抽搐,知势难再多撑,一直深积内心的对负她当初旦旦信誓的无比愧疚之情,顿如唯恐不及般迅猛上涌!双目紧紧凝视着她,一字字饱含深重情意的言道:“晴妹,我对你不起……”
雪晴见测到他心意,登如撕心裂肺般惨呼一声:“不秦哥!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剑洲再也无力思顾别的,只想最后一次亲抚一下她那深爱的秀面,竭尽所有余力,伸手向她面颊抚去,不过是短短一段距离,这时却似举着千斤重物、远隔千里一般……
雪晴竟已如呆傻了般,眼睁睁看着他无比艰难的抚向自己,好不容易脸上方感到他指尖的触及,他的手却就在那一刹那蓦然跌落!同时间,他整个人也泄力向后直倒下去——呜呼!正是“情爱**两难全,归返缥缈第一人!”
志鹏一下后抱住剑洲那瞬时瘫软的身躯,面赤眼暴、额筋选鼓,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谁也听不清的嘶呻,然后才能猛力大叫一声:“哥!”饶他是个素性沉稳自制的坚挺男儿,也是顷刻失形痛哭!
雪晴这才如受惊电一击般一省!悔痛不及的一把抓起剑洲跌落的那只手紧贴在自己脸上急疯般抚摩,一时间满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如雷轰响:“他是要摸我呵!他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心愿就是想再摸摸我的脸呵!我怎么可以没帮他?我怎么可以连这样一个轻易便可帮他达成又紧要无比的遗愿都视若无睹的任他抱憾而去?”
真真是痛疚欲死间,但见他那兀自睁着的双目虽已涣散无光,却仍留现着对己的无限深情。更是痛炸得周心粉碎、浑身乱颤,一下扑倒在他身上恸声嚎哭!悲痛欲绝中,隐明自己的至爱情侣已是真真正正、永永远远地离己而去,今生今世,将再无从相见,一股深遂无比的痛怨顿然冲天炸起!哭声乍停,霍地仰头直对着密枝掩映的莽莽苍天,泪目圆瞪,爆发出一声凄厉已极的尖嘶:“天哪!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这都是为什么?”话到尾音便又迸泪难收,颓然惨哭道:“我……我也不要活了……”但觉整个天都似黑沉沉重压下来,眼内一阵眩黑,昏倒在剑洲冰冷的怀中。
她先前那声凄厉的尖叫直冲天顶、响彻幽林!震得无边落木萧萧而下,四处昏鸦惊起乱投!本震呆直瞪着剑洲的楚云飞心神微省,周身如堕万丈冰潭,无力提着青蛇剑的手瑟瑟打抖,重复着雪晴的话一遍遍反复痴喃道:“这都是为什么?为什么……”
江涛见他神情恍惚,竟似已痛迷得心智失常。黯然长叹一声,上前几下点住他几处**道,令他受制于己、无法抗争,然后便将他抛置上黄马马背,自己也凌空跃上黑龙马,轻吒一声,带着两匹马向林外行去。两匹马寻隙飞奔,溅起片片落叶,黑尘弥荡中,转眼就把一切尽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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