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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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那边两人也看见了谈怀虚他们。南宫嘉炎身边的男子显然是怔忡了一下,未来得及细想便被南宫嘉炎一路拉了过来。到了跟前他们与谈怀虚打了招呼,谈怀虚向云漫天介绍道:“漫天,这位便是南宫嘉炎,你大概已经见过了,而这位则是他的……他的朋友云知暖……”
朋友?云漫天死死瞪着名叫做云知暖的清俊男子,看着他与南宫嘉炎拉在一起的手,回想着先前来路上谈怀虚的欲言又止,他死命捏住了拳头,才能保证不喊出来。额上冷汗热汗涔涔滴下,模糊了他的眼,眼前墨绿的树、苍黄的土以及灰白的天似乎被胡乱揉在了一起,于是树不成树,土不是土,天亦不再是天——这世界被扭曲了。
恍惚间听见云知暖道:“我们还是进屋再说罢。我新制了一种茶,清凉解乏,正好解解你们一身的暑气。”
云漫天再也无法忍受,转身便往来路上拼命奔去。谈怀虚在他身后喊了一声,见他不理自己,正要去追,却被云知暖拉住了衣袖。
谈怀虚不解地看着他,云知暖迟疑了一下才道:“你不是有事与嘉炎谈么?我去追他回来。”不等谈怀虚回答便追着云漫天跑了过去。
云漫天一路奋力狂奔,一直跑到精疲力竭了才停了下来。看见前面有个池塘,他毫不犹豫冲了进去,将头埋进了水里。无数种情绪在他胸腹中翻腾咆哮,让他喘不过气来,只想借着这水与整个世界完全隔绝开。
片刻后他露出头来,茫然四顾。最近雨水过多,池塘边的树木是沉沉的绿,太过厚重,让他觉得不能负荷。水也是绿的,许是绿叶沤在里面的缘故,染得他月白色的道袍也成了绿色。他转了转头,发现周围所有的颜色都是沉沉的,压人的沉重。
他突然大吼了一声,惊得几只水鸟呼地飞走,留下稀稀拉拉的尾音。他觉得那声音有些象是飞鸟对他的嘲弄,袖子一挥,几个小黑点迅疾朝那几只水鸟飞去,顷刻间它们便又落回了水里,死了。
“天儿,你这是做什么?”身后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那曾是云漫天最爱听的声音,然而此刻他却掩住了耳朵。
云知暖幽幽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我和他的关系,更气我这些年扔下你不管,可是我也有自己的苦衷……”
“够了!”云漫天嘶声打断了他,“什么他?叫得倒亲热!——你到底有没有廉耻?这个男人快能做你的儿子了!”他赤红着眼恨恨打量着眼前的俊美男子,岁月那样厚待他,八年的时光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印记。他一如往昔的年轻,夺目,俊秀,这样的他曾是云漫天的整片天空,可是这天空在这一瞬轰然倒塌了。
“你怎么这么和我说话?”云知暖微微动了怒,“再说这些年我不见你也是为你好。”
云漫天气红了眼,朝着他吼道:“我不信你!你一直在骗我!你骗我说最多四年就去清修观接我离开,可是你让我等了八年!我日日担忧,生恐你出了什么事情,没有想到你竟然在这里与个男人鬼混——你还说有苦衷!”
云知暖闭目叹了口气,片刻后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我也不想多费口舌。总之你马上离开南宫世家……”
“我为何要离开?你是怕丢人么?怕人家知道你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告诉你!我是不会离开的!”云漫天怒喝着道。他突然歇斯底里笑了起来,“原来当年令得南宫嘉炎与南宫无极决裂的人就是你,你倒是有手段!”
“我让你离开南宫世家也是为你好!”云知暖急声道。他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续道:“你去清修观里等我,我日后定会去找你……”
“等你!再等你八年么?”云漫天连声冷笑,“说不定到时你给我找个比我还小的继父来……”
“住口!”云知暖伸出手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怒声喝道:“你这么说话!我真是白养了你……”
“我宁可不是你养的!”云漫天嘶声打断了他,他仰着头死命瞪着云知暖,眼中满满的绝望与愤恨,“你这样的人,我宁可与你毫无关系!”
“你真如此想?”云知暖呆住了,怔怔瞪着他,眼中俱是痛楚之色。半晌他喃喃道:“……亏我那么疼你,宠你,事事维护你……”他一咬牙,“也好!你既如此想,那从此我们各不相干!”拂袖转身而去,再不看云漫天一眼。
“各不相干就各不相干——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云漫天冲着他身后大喊了一声,转身拼命的跑。跑了许久终于到了南宫世家,他茫然进了大门,穿过重重的回廊,最后在一面围墙外停了下来。看见墙头有一枝花伸出来,细碎的小花一串串的,香味或许是浓郁的。他盯着那花茫然看了很久,仍然吃不准那花的颜色,抬起头,这才发觉原来不知何时天已黑了。
他推开院门走进了园子里,里面是个小花园,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声。路边的花坛里凤仙花、月季花、凤凰花争奇斗艳,姹紫嫣红。云漫天盯着花丛看了一阵,眼前渐觉晕眩,他终于忍无可忍大叫了一声,宽大的衣袖一挥,花坛里的花便全部变成了焦黑色。然而这并没使他觉得好过些,于是他又叫喊着发疯似地把别的花草树木全都毁了。
“唉……”这时黑暗中突然飘起幽幽的叹息声,“你何苦如此?”
云漫天停下动作,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发现南宫寒潇正坐在池子旁的凉亭里喝着酒。他一怔,看了看周围,这才发觉原来这里是含笑阁的后院。
南宫寒潇端起酒杯道:“既然来了,就陪我喝几杯罢。”经过几日的沉淀,他的悲伤如是水底深处的暗流,表面上已是一派风平浪静了。只是面上胡渣丛生,衣衫皱巴巴的,与他先前的花花公子模样大相径庭。脚边地面上倒了好几只空酒壶,眼睛红通通的布满了血丝,看来已喝了不少。
云漫天进了亭子里拿起桌上的酒壶仰头灌进了自己的喉咙里,辛辣的酒冲进胃里,“腾”地**辣烧起来,所有的痛楚似乎也随着那热气浮了起来,飘在周围的空气里,变得不再真实。
喝完一壶酒他用力将空酒壶扔得老远,伸手一把揪住南宫寒潇的衣领,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和我上床。”
南宫寒潇一怔,月光下云漫天一双眸子仿佛狂风吹过,萧瑟凄迷,让他一阵迟疑。怔忡间又听云漫天恶狠狠重复了一遍:“我想找人上床,交合——你听懂了没有?”
南宫寒潇回过神来,道:“你不是说我中了朱血,不能与人交合么?”
“罗嗦什么?和我就行。”
南宫寒潇仰头将手中酒杯里的残酒一饮而尽,扔了酒杯后他伸手一把拽过云漫天,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道:“可是我敢担保你事后会后悔。”
望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云漫天突然有些心虚,然而他还是硬着嗓子道:“……那也不关你的事!”
南宫寒潇静静打量了他一阵,便低下头含住他的唇。感觉到南宫寒潇的舌头象蛇信子一般在自己口中勾画描摹,云漫天用尽全部自制力才遏制住了推开他的冲动。又觉察到一只手钻进了他的衣服里,在他胸口淫亵地揉搓着,他顿时全身僵硬,不觉握紧了拳头。
这时有个声音在他心里叫嚣着:“我让他心痛,让他后悔!我要与他情人的弟弟上床,让他无法面对这样乱七八糟的关系!”又有个声音喊着说:“他不再关心我了!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在乎!我这样作践自己并没有意义!”这两个声音开始打起架来,他耳边轰隆隆地乱成了一团。
突然被南宫寒潇用力推开,他踉跄后退了几步,停住脚步后不明所以地瞪着南宫寒潇。南宫寒潇微微抬起下巴,面上露出一丝讥诮,道:“姿色平平也就罢了,偏生技术也这样差。僵硬得象根木头似的,我根本就提不起兴趣来!”
一股热血腾地冲向云漫天的脑部,羞愤之下他朝南宫寒潇狠命一掌打了过去,途中却被南宫寒潇一把抓住手腕。南宫寒潇盯着他的眼睛冷笑了一声,道:“求欢不成就恼羞成怒想要灭口?其实你也不用自卑,你这样的也有人喜欢,比如说谈怀虚。你若脱光衣服送上门敢保他欣喜若狂……”
“我操你祖宗八代!”云漫天赤红着眼咆哮了一声,另一之手猝然朝南宫寒潇面门拍了过去。不料南宫寒潇早有防备,他虽也没有武功,可是天生蛮力,空闲的那只手一把便勒住了云漫天的手腕,又不顾他拳打脚踢用腰带将他绑在了亭柱上。
云漫天气得几乎失去了理智,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南宫寒潇站在一旁一边饮酒,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发狂,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邪笑。
“你再不放开我我毒死你全家!”云漫天嘶声吼道。他突然想到其实刚才可以放点毒烟什么的,可恨当时气得失去了理智,就这么赤手空拳扑了上去。

“我放开你你才会毒死我全家。”南宫寒潇接口道,见他衣衫凌乱,长发披散,原本苍白的面色因愤怒涨得通红,于是又不怀好意地啧啧了几声:“其实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挺有看头的,不如我就绑着上了你,倒也刺激……”
“你敢!”云漫天瞪目喝道,只觉如果真的被他这样凌辱倒还不如即刻死了的好。想到自己先前竟然气昏了头对南宫寒潇主动求欢,悔得简直连肠子都青了。
“我有什么不敢的?”见云漫天目中凶光一闪,他笑了笑,续道:“可是我不能因为你违背了我非绝色美人不睡的惯例——所以还是算了罢。”
云漫天稍稍放下心来,面色也跟着缓和了不少。他镇定了一下心神,朝悠闲饮酒的南宫寒潇沉声道:“先前的事算了。你放开我,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南宫寒潇目光闪动了片刻,突然上前了一步道:“放你可以,不过你要告诉我是什么刺激得你竟要和男人上床。”
云漫天面色一白,怒声道:“不关你的事!——你快放开我!再不放开索性就杀了我,否则等我脱了身有你受的!”
“何必脾气那么大呢?我问你原因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你。”南宫寒潇边说边解开他身上的束缚。云漫天刚一获自由便对着南宫寒潇的面门狠狠打了一拳。南宫寒潇没能避过,鼻子顿时流出血来。他一边用衣袖擦血一边道:“就知道你嫉妒我长得比你英俊——动不动就打我的脸。”
云漫天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便过去拿起一壶酒喝了起来。不知怎么被南宫寒潇这么一搅和,他心中的愤懑痛苦减轻了不少,不象刚进来时简直似乎到了世界末日。想到差点就与南宫寒潇做了那事,他心里别扭得很,隐隐有些感激南宫寒潇拒绝了自己。
南宫寒潇似是看出他的心思,抬了抬眉毛,道:“怎么终于知道感激我了么?——不过我可不会每次都这么好心,任到了嘴边的肥肉飞走。”
云漫天狠狠瞪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再提我在你身上打几个窟窿!”
南宫寒潇盯着手中酒杯里的酒看了看,自己的面容隐约荡漾在里面,只是模糊的一个轮廓。他一口将杯里的酒吞了下去,仿佛这样连他自己也被吞了。
“尽管打,我正活得发腻。”他有些恹恹地说着,又倒了一杯酒饮了下去。他酒喝得很多,地上躺了不少空酒壶,可是他还是用小酒杯一杯杯倒着喝——这样至少可以耗费掉一些光阴,否则他才二十一岁,今后的人生还长着呢,又该怎么度过?用酒坛子喝酒是侠客们才做的事情,因为他们要省下时间去行侠仗义。
在这一刻云漫天突然看懂了他,同时也看懂了自己——他们都是没有目的地生活着,不同的是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到一个月,他却还有漫长的几十年——或许他还要羡慕自己呢!毕竟自杀不是一件容易完成的事情。
云漫天端着酒壶沉吟了半晌,突然道:“你想替你二叔报仇么?”
南宫寒潇身躯一震,月光斜照在他的面上,一半在明里,一半被树枝的影子遮住了,却又不是纯色的黑,有一些亮点在他面上晃着,显得他异常的消沉。“想啊,怎么可能不想……”他喃喃道:“可是我拿什么去报仇?假如牺牲了我的性命可以替二叔报仇,那么我一定会去——只可惜我死了也没有用,可是我又不甘心……”他有些混乱地说着。
“你不需要死。我想和你做个交易。”云漫天忽然走近了一步,站在了他的对面。整个人便也一半落在月光里,另一面处在树影的暗间。他直视着南宫寒潇森然道:“我帮你找到杀害南宫忘忧的凶手,你帮我杀死一个人。”
南宫寒潇面色陡然一惊,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知道凶手在哪里?他是谁?”
“我现在不能说,不过我担保一个月内能找到他——这个交易你做还是不做?”
南宫寒潇缓缓松开了他的衣领,问:“你想要我杀的人是秋达心?”
见云漫天点了点头,他又问:“可是你明知我没有能力杀死他……”
“我会让你有这个能力。”云漫天打断了他,又补充道:“总之你以后就知道了。”
南宫寒潇在黑暗里默然了半晌,终于道:“好,我答应你。”
次日清晨,谈怀虚走出房门正好看见住在隔壁的云漫天也走出门来。见他手上拿着包裹,谈怀虚吃了一惊,忙上前问道:“漫天,怎么你要离开?”
云漫天摇头道:“我只是打算搬去含笑阁住。”
谈怀虚又吃了一惊,脱口道:“为什么?这边哪里不好么?”
“不是这边不好……”然而他一时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只得住了口。
谈怀虚劝他道:“寒潇他遣走了含笑阁里所有的下人,里面连个使唤的都没有,只怕你会住不惯……”
“我本也不习惯有人伺候。”
“可是……”他在脑海中盘旋了一圈,却并未想出什么有说服力的理由来。踌躇了片刻才又道:“我知你不太能接受那种事……对于寒潇他……不知你是否有所耳闻……”他不太习惯背后说人长短,不觉有些期期艾艾,不管他多么忠于事实,背后嚼舌根总不是光彩的事。
云漫天突然明白了过来,他直言道:“我是听说过他男女通吃,可是你总不会因此就认为他会爱上天下所有的人罢——总之他决不会对我这样子的有兴趣。”想到自己昨夜“求欢”被拒绝的事,他气闷得恨不得拿头撞墙——自己当时真是被云知暖气昏了头了。
谈怀虚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脱口道:“其实你不了解他……”他不肯再说下去了。
云漫天了然看着他,隔了一会道:“原来你心里其实也看他不起——和所有的人一样。”他语气淡淡的,既不似是责备,却也并不显得十分赞同。
谈怀虚顿时窘迫起来。他深悔自己失言,忙掩饰道:“是我想太多了。其实这样也好,寒潇因二叔的仙去有些伤心过度,他一人住我本也有些担心。”见云漫天面色憔悴,神情疲惫委顿,料到昨夜未曾睡好。因想到可能的原因,他满怀歉疚地道:“昨日之事……是我太冒失了,若是早点知晓他便是令尊……”
他突然苦笑了一声,道:“其实我该想到才是。你还记得上次我提起你和一个人神似么?我指的便是令尊。虽然你们长得并不象,可是那神情语气活托托一个模子里出来,再说你们又都姓云——是我太粗心大意了。”
云漫天面色一白,眼底闪过一丝阴郁,他冷笑了一声:“早知道早好,说起来我应该谢谢你。”
见云漫天面色阴沉,他犹豫了一下,劝解道:“我能了解你的心情,但你们毕竟是两父子,你何不试着接受?”
“如果那人是你爹你能接受么?”云漫天厉声打断他,说罢见谈怀虚面色有些难看,因想到他父亲刚去世不久,便觉有些歉疚。他喘了口气,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隔了一会,他道:“总之以后不必再提此事。”便穿过月洞门疾步去了。
谈怀虚怔怔在原地站了片刻,正想得入神,有家仆来报洛阳赏剑山庄的庄主秦均成与杭州折芳剑派的姚瑞掌门到了。他连忙整了精神出去见客。来到大厅,南宫寒潇已先行到了,却只是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喝茶,而秦均成姚瑞以及他们的门人正互相攀谈着。那几人因与谈怀虚均是旧识,见他来了,忙起身与他寒暄,只有南宫寒潇还是自顾自坐着喝他的茶。
见几人面容憔悴,谈怀虚猜想大概是他们因担心射月教主会来报仇,所以最近一直处于戒备当中,又加上旅途奔波,许久没有休息好所致。
几年前赏剑山庄秦强老庄主因病过世,由长子秦均成继承了赏剑山庄,这样一来在座的便属姚瑞辈分最高。于是谈怀虚奉他坐了上位,凡事也都先问他的意见。
姚瑞轻抚着下颌上的长髯,攒着眉道:“若说风随兄被杀是因为他二十多年前参与了围攻射月教主,那忘忧贤弟又是为何被杀呢?他当年不过是个**岁的孩子,与此事毫无干系。即便是因为南宫兄不知所踪,凶手想找个南宫家的人替代他,似乎也没有道理选中他,难道是因为他身患重病,没有自卫能力?”
“或许是凶手准备杀死所有南宫家的人,二叔只是第一个而已。”一直沉默的南宫寒潇突然开了口。众人齐齐朝他望去,见他神情淡漠萧瑟,似是说着与自己安危无关的事情,又想着若真的如他所说,那么其余三家所有后人势必也难逃厄运,不由自主倒抽了口凉气。
谈怀虚又问姚瑞,“姚掌门,虽然当年那一战先父也曾向怀虚描述过,怀虚可以请您再仔细叙述一下么?依姚掌门看那射月教主可有生还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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