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谎言与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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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毕炜等人在万泉河上游的丛林中寻找坡垒之时,博鳌盐场的空地上,一排高高的杆子下,吊着几个工人,这些人双手被缚,吊在半空,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衫已经被撕成布条,风一吹过,露出下面的身体,只见一道道场长的红色伤痕,上下全是鞭打的痕迹。
“这几个兔崽子,以为你刘大爷的鞭子是逗你们玩的,竟敢偷懒。上面交你们在这个月挖出五十亩新盐池,你们为什么才挖了二十亩?一群懒鬼,老子们把你们从荆州带过来容易吗?你们不但不知道报答,还敢偷懒,出工不出力,上工时一个个懒洋洋的,手工吃饭时一个个吃得比猪还多。”
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满脸横肉,手拿着鞭子,对着面前的五百名工人训话。时不时两句话没说完,就抡起手中的鹿皮鞭,对那几个吊着的工人重重的抡上几鞭子。
“让你偷懒,让你偷懒,该死的荆州蛮子,老子们千里迢迢的把你们运到朱崖,还不如运几只狗。”汉子不依不挠的骂着。
“妈的,当我没长眼睛啊,上工时偷偷的去一边躲起来,我叫你躲,外婆叫你躲。”
“荆州来的懒鬼,刘武大人在荆州买来的就是这样一群蠢货,刁民。”
“队长,求您高抬贵手,饶了老齐他们吧,他们下次再也不敢了,您再打下去,就把老齐打死了。”一个工人冲出队列,跪在汉子面前,一边磕头一边恳求道。
“放了他们?笑话,放了他们,这些懒骨头,不打就不会动。”队长的皮鞭更加猛烈地向那老齐身上挥去。
一鞭子,两鞭子,十鞭下去,那老齐早已昏厥,而队长的皮鞭上沾满了鲜血。
“今天打腻了,就饶了你这狗头一命。阿摩兰,你胆子挺大的,竟敢冲出来为这混蛋请命?你长了几个胆子?妈的你们五溪蛮真是反了,就罚你跪在这里,跪到明天天亮。”
“看够了没有?没看够自己上来吊在这里。都滚,这个月底要是不把五十亩盐池挖好,公子和刘武大人知道了,你们就准备被扔进林子喂狗吧。”队长骂道,“上月工资还准备把你们居住的棚子换成高脚屋,我看,你们这帮人,只配住草棚。”
队长一走,工人们迅速冲到杆子下,将吊着的人放下来,平放在地上。将这些昏迷过去的难友小心翼翼的抬走,运回工人居住的草棚。诺大的空地转眼空空荡荡,只剩下阿摩兰长跪不起。
“今天又是粳米,里面还有这么多石头。”一个工人从食堂拿竹筒打了饭,抱怨道。
“你不知道,今后本来要改善伙食的,但是老齐他们出事了,为了惩罚我们,队长把伙食水平降了。”他的伙伴道。
“刘习这个王八蛋,敢克扣我们的粮食。雷果,我真想和这帮交州人拚了,妈的骑在我们荆州人头上拉屎拉尿,什么东西。”愤然之情越于言表。
“别说了,阿二,队长就在前面。”那个叫雷果的伙伴提醒他。
两人回到作为宿舍的草棚子,一个伙伴对道:“阿二,雷果,你们三大队今天吃什么?”
“又是粳米煮石头,外加一碗菜汤,石头,你们五大队呢。”
“还不是一样。”
“妈的,天天粳米煮石头,气死老子了,不吃了。”阿二越想越气,将竹筒重重的摔在地上。
“对,不吃了,每天尽吃些粳米煮石头,队长却是大鱼大肉,吃不玩的宁可喂狗也不给我们。”叫做石头的工人也将盛饭的竹筒摔在地上。
“我们荆州人天天吃粳米石头,还要干这么重的活,去挖盐场,那有力气啊。”雷果叹气道,“那些交州佬,和我们坐同一条船来的,凭什么我们干活他们当队长。”
“当时在荆州的时候,蔡家虽然苛刻,也不像他们这么欺负人。老齐肚子疼,去远处方便了一下,就被队长吊起来打,五溪的阿摩兰看不下去,说了句公道话,就被罚跪在道场上,连晚饭都没得吃。你们说,这是人么?”
“你们知道吗,刘习是南海刘家的人,刘武用他做盐场队长,还不是为了从中赚一笔吗。”
“是啊,听在琼海城的兄弟说,公子每月给我们荆州人的的伙食,都被这些交州队长给扣了,你又不是知道。”
“当时刘武大人去荆州,在蔡家挑了我们来朱崖,把朱崖讲得多好多好,来了才知道,他把我们荆州人当狗看。五十亩盐田,要是吃好了,力气够,一个月怎么也挖出来了,眼下吃的差,又吃不饱,天气又热,叫人怎么挖啊。”
“阿摩兰晕倒了。”远处有人大喊。
“走,去看看。”众人大吃一惊,冲了出去。
阿摩兰是个五溪蛮,楚子灭巴,巴兄弟五人流入黔中,汉有天下名曰:酉、辰、巫、武、沅五溪,各为一溪之长,号五溪蛮。是被奴隶贩子在大山里抓到,买到荆州蔡家在长沙的庄园,又被刘武买到琼海的,为人仗义,好打抱不平,在荆州来的人中很受欢迎,现在他被太阳晒昏倒了,这些人都纷纷跑去空地看望,很快,空地又聚满了人。

“阿摩兰,阿摩兰。”大家围着他,一圈圈的人都急切地喊道。圈子外面,一个汉子道:“我懂医术,让我进去。”众人听闻闻此言,便主动给汉子让出一条道,汉子蹲在阿摩兰身边,仔细的检查。
“是中暑了,快抬到阴凉地面去。”
“快,快,大伙让让,到那边屋檐下。”阿二背起阿摩兰,就向屋檐下冲了过去。
“站住,谁让你们动他的?”有人在一边吼起来。
“是队长。”阿二苦笑了一下,站在原地。
“快抬到阴凉地面去,队长算个什么东西,惹毛了老子,照样捅了他。”石头急道。
“大胆,是谁?就你,快把人放下,不然把你也吊起来。”队长本来在他的高脚屋内与两个交州弟兄聊天,大谈特谈这些手下的荆州人如何如何无知,刁蛮。便见到空地上人围在阿摩兰身边,急了带着两个兄弟就出来发威。
“胆子不小,叫你们跑,叫你们救人,叫你们救人。晒死了活该,一帮刁民,一帮刁民。”队长的鞭子轮了起来,抽在周围的工人身上。
“你想干什么,放开。”队长发现他的鞭子被一个工人死死抓住,不由大怒,一脚踹了过去,将那个工人踹倒在地。然而他刚刚收回脚,就发现周围的工人已经愤怒的注视着他,有的人袖子已经抹起来了,露出结实的肌肉。
“你们想造反,快来人。”看着工人们将他围起来,队长的声音由镇定变得惶急。
“揍他娘的。”一个工人吼起来。
“打死这狗日的。”所有工人都吼起来。
“来人哪,造反了。”队长的声音变得凄惨,最终消失在一阵拳打脚踢里。
“兄弟们,一不做二不休,我们已经杀了那混蛋队长刘习,那些交州人又肯如何善罢甘休?不如就此反了吧。”
“反了,杀光交州蛮子。”
“荆州人不是好欺负的。”
“对,反了。”
“杀到琼海去,解放受苦受难的荆州弟兄。”有人很快将造反的目标上升到理论层次。
一根根长木棍被制出来,原来用来挖掘盐池的农具也握在手里,人们仿佛已经胜利在望。
数名衣衫褴褛的孩子欢笑厮打着奔过诸婴身边,绕着大营口哨兵的大腿拉扯抓扰,把那哨兵夹在当中,推搡得几乎站立不稳。哨兵满脸是笑,呵斥着脏兮兮的孩子们,每个人轻轻给上一脚。已经升任天驱第一营营长的诸婴听得那些孩子说一口朱崖方言,甚是惊奇:“军营里哪来的小孩子?”
哨兵只是摇头。“那些小孩子,都是做工的土人带来的,我们找土人做工,工钱给的高,土人男男女女都来了,说是把小孩子放在家里不放心,怕没人管,就放在这里,等他们晚上收工了再带走。这几天已经到了好几拨了。”
“就这样让他们在兵营里乱跑?”
“哪儿的话,都是些小子,跑跑也好,战士们防着呢,这也是个和土人搞好关系的路子。”
正说话间,叫喊声起,路上两个人远远的向这边跑来。哨兵眯起眼睛瞧了瞧:“是从盐场方向过来的”
诸婴却紧蹙了眉头放慢脚步,凝神看着那条从东一庄军营前绕过的小河。伙头带着帮厨们在河边放下水桶汲水,那两人跑近厨子们,说了两句,众厨子便不知为什么喧闹起来。
“怎么了?”诸婴心道,另一边,一个军官冲着两人,迎了上去。
那两人奔到军官面前,已经累得不行了,一个人急促的说些什么,另一人从怀里掏出块东西,递给那军官。
他的少年同僚匆匆赶回来,将手里的东西摊给诸婴看。那是半截木牌子,被摩挲得光滑乌润,原是刻着字的,现下血迹斑斑,只分辨得出是半个“盐”字,诸婴将牌子反过来,背面一行字露出来:“盐字零零二大队,大队长刘习”。
“张兄,这是……”
张旺脸色骤变:“这是博鳌盐场的人的腰牌!”
“难道是盐场出事了?”
“是……盐场的荆州人反了。”张旺转头向守门兵士下令:“吹牛角号,下令全体集合。”
“我先带几个人过盐场去看看!”张旺说罢掉头便向自己营帐方向跑去。
“慢着!”诸婴唤住了他,“你带几个腿脚快又老练的,先去琼海通报刘武大人。”
“是!”张旺已然跑远。
“可不要就这么毁了公子的大业啊。”诸婴听完那两人的汇报的情况,一面向营房跑去,一面默默想道。
呜呜的牛角号响了三遍,士兵们早已在校场上集合完毕,听了值星官匆匆将情况通报一遍,并无一人讲话。只见诸婴一双眉越笼越紧,沉默不语。
“营长?”一个与诸婴同样大小的军官微微皱了皱眉。
“方明。”诸婴说着,把那块腰牌递过去。
方明看着染血的腰牌,不由得轻轻抽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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