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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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炜立在船头,满眼尽是碧蓝色的海水,海涛汹涌,十艘船只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海里浑似无物,令人感叹天地之浩大,自然之美壮。
他倒是第一次乘坐中国古帆船,手抚桅杆,仍觉有些心虚,却见那刘泉刘武两人谈笑风声,浑然不觉在海上与陆地有何不妥,再放眼去看那些水手,皆是古铜色的肌肤,浑身精肉,让人一看便知是海上的健儿,弄潮的好手。
毕炜心中暗叹,谁道中国人是大陆民族,西洋人是海上民族,实则中国南部的这些好男儿,自两千多年前便扬帆出海,虽没有政府支持,没有上层儒家文化的认同,足迹却踏遍天涯,亚洲,非洲,自古便留下中国好男儿的身影,正是这些儒家所谓弃国破家,无君无父的弄海之人让古代中国的文明光辉远及欧洲。
《汉书-地理志》说:“自日南障塞、徐闻、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国;又船行可四月,有邑卢没国;又船行可二十余日,有谌离国;步行可十余日,有夫甘都卢国;自夫甘都卢国船行可二月余,有黄支国。……自黄支船行可八月,到皮宗;船行可二月,到日南、象林界云。”记载中又说,这些国家在武帝时就来献见,汉武帝并派遣直属宫廷的译长,率领应募的船员,带了黄金和丝织物,乘坐中国船只,入海远航,到这些国家交换明珠、璧流离、奇石、异物,然后从已程不国返航。这是我国丝绸作为商品外传到这些国家的最早记录,也是由南海起航的最早为丝绸贸易而开辟的海上航路。
海上丝绸之路又称‘香药之路‘、‘陶瓷之路‘,公元前1世纪~1840年。面对北部湾的大好海景,毕炜心中却想到了从3世纪30年代起,广州已取代徐闻、合浦而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主港。唐宋时期,广州成为中国的第一大港、世界著名元代时,广州的中国第一大港的位置被泉州替代,但广州仍然是中国第二大港,依然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起点。
但在现在,徐闻、合浦依然还是海上丝绸之路的主港,他要去的海南岛,在这时代人称朱崖洲,船自后世的越南清华出发,行了两天,便见到前方波浪尽头出现黑乎乎岸沿,却原来是海南岛在望了。
从海图上判断,是三亚附近吧。毕炜心道,对着刘武道:“朱崖洲已到,不过我们还是不上岸的好,船队行向东北,沿海岸线航行。”
刘武并没有多问,这几日来,毕炜在船只和帆具制造商已显示出惊人的学识和本领,他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点了点头,对手下人喊道:“航向东北。”
远处白色的波浪上有海鸥在飞翔,海面下,不时有一抹黝黑飞快的掠过,那是一只调皮的大鱼。
船队并没有太靠近海岸,老练的水手都提防着水下危险的礁石,沿着海岸向东北行了两天,这天傍晚,夕阳渐渐的落下,一缕缕火烧云层层叠叠堆砌在夕阳周围,像在作出最后的努力挽留阳光,又像是在为太阳的谢幕演出最后的辉煌,朵朵都像是镶着金边一样,边缘发出柔和光亮,内部透出华丽的红色。
毕炜此时正在舱中,他在完善自己的伟大计划书,这本伟大计划书记录在交州特产的密香纸册子上,各种调研、分析、策划足足记了满满四大本。
毕炜在密香纸上奋笔疾书,心中却不免有些好笑,他记得自己曾经见人在一本三国小说中说过密香纸在南朝时期有罗马商人经海上丝绸之路输入中国。还说什么密香纸就是带香味的纸,原产自印度、泰国,这东西当贡品,肯定是商人在途中采购的货物,它被“贡”入中国,带来了强大的冲击,直接导致一百余年后(公元404年),废了晋安帝的桓玄,在宫中宝库中见到“朝贡”的“蛮人”,都使用这种高技术含量的纸张,遂下令以纸代简,简牍文书从此基本绝迹,此后,纸成为官方文件的载体。

荒谬啊,密香纸是以密香树皮和树叶造纸做成的,而密香树,生长在交州,后来士燮曾以密香纸上贡吴国。
张岱在夜航船中说:密香纸以密香树皮为之,微褐色,有纹如鱼子,极香而坚韧,水渍之不溃。从秦始皇置象郡到公元939年吴权建国前,越南北方一直是中国封建王朝统治下的地区。早在公元前3世纪到公元前2世纪,中原的铁制农具、牛耕和手工技术,就开始传入越南北方。秦末汉初,用转盘制陶的技术传入越南。养蚕缫丝的技术,也至迟在汉代传入越南。公元3世纪,造纸技术也传到越南。越南土人用密香树皮等,制造出“交趾密香纸”,质量很高,且带有香味,很受中原士人欢迎。
毕炜心中一阵酸痛,只想仰天长啸,告诉世人,中国都将永远是最伟大,最文明的霸主,我们根本无需菲薄自己,堂堂中华,岂是那依靠刀剑和暴力建立的罗马可比拟的。
一个水手突然在舱室外大喊起来道:“公子,快出来,前方发现船只。”
那是一艘小渔船,只张着一张帆,如同毕炜在卢荣所见过的小渔船一样,并没有值得奇怪的地方。然而,船甲板上面并没有水手活动,船航行的路线也十分怪异。旗舰上所有的水手都警惕起来,性急的已经操起刀。
“是海盗么?”
刘武道:“不像是海盗,南海的海盗不用这么小的渔船,而且他们也从不来这一海区活动。”
一个三十多岁的水手道:“头,要派两个兄弟上去看看?”
刘武看了看毕炜,毕炜会意,点了一点头,道:“小心点,莫要大意。”
一艘小船派了出去,六个大胆的水手操着桨,慢慢的靠在了那艘渔船上,然后跳帮,四个人下了舱中,还有两个人守在甲板上。
不一会,四个水手从舱中出来,毕炜在这边远远望去,只见其中一个抱着一件物品,但隔的远,看不清是什么。
两个水手划着去时的小船回来了,另外的四个人打算把那艘渔船开过来,派他们两个回来讨人手。
毕炜现在看见了那件物品,原来是个孩子,已经昏迷了。
那个抱着孩子的水手道:“找遍全船,只在内舱里找到这个小孩,大人倒是没见到。”
毕炜道:“把这个孩子抱进舱去,派个人好生照护,此处无汉人渔村,这艘船出现在此实在是蹊跷,究竟会有什么事情?”
刘武道:“顺着海流,渔船漂流至次也是有可能的,等孩子醒来,自然可问出实情。”
毕炜点点头道:“把那艘渔船开回来,绑在我们船的后面,我们在上去看看,也许会发现更多的情况。”
一只黑尾鸥疾掠而过。烟波万顷,茫瀚无涯。
孩子匍匐在床上,抬头望他,身形不动,手里却是不闲着,慢慢地、轻巧地将毕炜放在床上的一只毛笔拢回胸前。那孩子的眼睛是兽的眼睛,虽有惊惧神色,却绝顶明敏。不是不逃,只是要审时度势,伺机而动。只要毕炜有一点异动,这孩子便要本能地翻身而逃,或许还向他掷一只毛笔。
毕炜缓缓蹲身,伸出一指,牢牢地定住了孩子细微蠕动的小手。两手相触之处,传来孩子身体的战栗。他一使力,将孩子抱到胸前,孩子却抵抗着,一对眼瞳近乎仇视地盯视毕炜。毕炜并不闪避,只是伸手轻抚过她稚小尚不盈掌的脸庞。孩子撑拒的双臂颤抖了片刻,猛然一头埋进毕炜的肩窝中,死死抱住他的脖颈。男子唇边浮现隐约笑意,抱紧孩子,直身站起。
嘶哑的细小声音,哽咽着说道:“我阿母阿爸没了。”
“究竟怎么回事?”淡静的声音询问。
孩子哽咽着回答:“有坏人要杀我阿爸,阿爸带阿母和我上船逃命,不料在海上遇上风暴,阿爸阿母都被海吃了。”
“你叫什么名字?”
“阿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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