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水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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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常亮见人群走远,便与手下几人商议,分头行事,以免目标太过明显,并互相约定,无论能否寻到,三日之后便都要到达瓜洲以西十里地的渔村布置完毕,七人分成三组,分别向扬州方向走去。
事实上,薛常亮等人并没有将目的放在扬州城内,按照从一些村镇坊间流传的消息,史云珊跳入护城河后,便没了踪迹,清军亦是沿护城河找寻了无数次,均无所收获,就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找着。他深知,即便史云珊生还,便不会再进入城内,而会遁入民间,抑或是被人救起,暗中转入他地。
薛常亮带着一名勇士,白天躲在乡野低洼处或草丛里,夜里,便沿着护城河寻找。发现护城河周围村落均已被摧毁。料想,清军为了寻找史云珊,便以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走一个的态势将扬州城周边拔了个干干净净。
很快三日光景匆匆而过,薛常亮等人将搜寻范围扩展到城外数十里,却还是没有一点点头绪,便只能按照先头约定,前往瓜洲以西的渔村。
根据皇甫长所提供的地点,薛常亮向着瓜洲以西的渔村走了约三十里路,道路便开始泥泞起来。尽管日头当空,然而脚下的道路越来越不好走,再行二里路,一脚踏下去,管教淤泥过膝,泥土里翻出淤水,咕噜噜地冒着泡儿。
四下里没有人家,一片荒凉,各类杂草混杂着芦苇丛生。
再向前去,远处有几个矮矮人影,站在那里不动。薛常亮带着手下,猫着腰儿,仔细观望,方才看清,那是魏孝先领着几个人,大腿以下陷入淤泥,不敢动弹。
薛常亮二人轻轻走过去,待到魏孝先十尺远,魏孝先叫道:“大哥莫要再走,这是一片澡泽,那皇甫小儿是想害咱们。”
薛常亮道:“此是皇甫亲口告诉我的地方,此地行路如此恶劣,就连我等几人亦无法通过,更别说清军大队人马。”
魏孝先道:“大哥,你相信那小子?”
薛常亮道:“不管是真是虚,我等只有这个办法能过得江去。”
薛常亮二人将腰带解下来,扔了一头过去,二人合力将其来出来。然后,接上魏孝先的腰带,再去拉另一人,如法炮制,终于将几个人一同拉出险境。
薛常亮道:“我等不可站在一处,以免泥土变松,再度淤陷。”
一行人散开来,薛常亮道:“我等分头走一段路,若谁先看到有石碑,便出个声。”
于是,几个人分开来走,不多会儿,有一人喊道:“大哥,有个石碑!”
薛常亮等人均过去,看见一块石碑斜斜的立在草丛中,上面刻有三个乌青色的篆体字“水葡萄”。
薛常亮道:“看来就是这里了。”
魏孝先道:“水葡萄,什么意思?”
薛常亮道:“我也不知道,这是皇甫告诉我的地址,也许是此地乃澡泽,脚踩下去便翻出水泡,形似葡萄吧!”随后道:“我们朝左边走。”
一行人便向南走了一段,便见一条不大的河流,河水呈灰青色,水面冒着泡儿,且浑浊之极。
薛常亮道:“我们就走这河面上。”
魏孝先道:“走这河面上?大哥,是游过去吧。”
薛常亮也不作声,一脚踏下去,便趟着河流向前走起来。
魏孝先试探着在水中掂了掂,接着便也走了上去,边走边笑道:“嘿嘿!稀奇事啊!原来这看似河面的地方竟然是条路。”
原来这本为一条道路,由于地势低洼,路面逐渐积水,久而久之便演变成一条不易被人察觉的水中道路。水位较浅,深不过膝,且地下泥土很是夯实。
一行人均未走过如此奇特的道路,都兴奋不已,有一勇士自告奋勇,走在前方,走得甚是欢快。不想走了二三里路途,水位陡然加深,那勇士一个没留意,扑通一声,栽进水里。

众人将他拉起来,见其满身污泥,均笑起来。魏孝先道:“你倒是要为我们开路的,怎么自个儿到游起水来了。”
其他人大笑,那勇士自然不好意思起来。
薛常亮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一同游过去吧!”
几名勇士倒是听薛常亮的命令,纷纷脱裤子。魏孝先笑道:“别脱啦,大哥唬咱们那!”说罢,又转而问薛常亮:“大哥,不会真要游过去吧?!”
薛常亮见众人皆上当,道:“如此游过去,上得岸去,这人还能看嘛!”
众人皆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一行人在河水浅处等了一会儿,便看到远处驶来一艘渔船,待到近处,船上摇橹的老头儿便冲薛常亮喊道:“几位老兄从哪里来?”
薛常亮答:“从镇江来。”
老头又问:“要往哪里去?”
薛常亮答:“要往镇江去。”
老头摇头道:“既来去同处,不如不来。”
薛常亮道:“本不想来,皆因扬州的鱼儿熟了。”
老头点点头,道:“既然你们闻见了,就一同去吃两口吧!”
说着便摇着橹儿,靠近薛常亮等人。
薛常亮一行跳上船,摇橹老头走到到船的另一头,朝反方向摇起橹来。河水较窄,船儿无法转身,进退只需摇橹人换个地方,因此也没有船头船尾之分。就这样,船儿慢悠悠的行驶了一段,待到一转弯处,突然地,河水汇入一条大河,大河宽广,且波涛汹涌,将小船儿拍打得左右摇晃。
摇橹老头儿高喊一声:“几位老兄可坐稳喽,老头儿要开始唱了。”说罢便高声唱起来:世人都说那——神仙好诶,
我说神仙呀——也烦恼诶,
神仙都要受那——玉帝管诶,
我们自个儿管自个儿诶。
不拜皇帝不拜官诶,
只拜田地和江水诶,
问我可有烦心事诶,
只怪好酒喝不完诶。
薛常亮等人听老头兀自一人唱着,听得聚精会神。魏孝先道:“老人家,唱得可好听那!”
老头道:“哈哈,老兄莫笑,老头儿瞎唱唱的。”
薛常亮道:“老人家,此间恍如尘世仙境,世外桃源,在这里可真是逍遥自在啊!”
老头笑道:“老兄这句讲对了,我们这些人,在这里,逍遥快活一生,别个是找不到的。”
魏孝先道:“这倒是,谁来了,要想进来,还真要搭进去半条命的。老人家,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这么多的澡泽泥潭,就没一块干的地儿?”
老头道:“老兄你有所不知,很早以前,在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那辈子还要早的时候,淮水自北而来,在我们这儿入的长江。后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淮水在扬州城北拐了个弯儿,向东南流入长江。有时候到了淮水汛期,河水猛涨,来不及流了,时不时的也会找我们这儿的老路走上一走,久而久之,我们这里也就成了一汪湖塘澡泽。这方圆二三十里,土质松软,人少的或有人指引方能进得来,若是超过十个人同行,别说进来,就是那村口的石碑,也是无缘得见那。”
薛常亮道:“原来如此,老人家,现在我等所处是什么河?”
老头道:“这也是长江啊,大江自西向东,在我们这儿的西面便分了个岔,而在东面又重新汇合,此乃是长江的一条夹江,一分一合造就江心一座小岛,名唤‘鸡心子’。”
一行人听得好奇,均觉得像扬州此等人口稠密之地界,居然会有如此奇妙的所在,不禁连连发出惊异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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