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辞别秦家人，三位少年打道回府。.CoM司徒兄弟回凤凰，而薛恒贵则是顺道去副都司府看望日理万机的爷爷。
进了副都司府，见自己的父亲薛梦龙也在，便上前参拜：“孩儿见过父亲，父亲是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了！”薛梦龙道：“听说你去参加朋友的婚礼了？”
薛恒贵生怕父亲责难，战战兢兢地道：“是的，跟先生说过了，得了允许才去的。”
薛梦龙笑了笑，道：“别怕，我又不骂你，你也不小了，正当的朋友来往，为父不会怪罪于你。”
薛常亮笑道：“梦龙，你对孩子们也别过于苛刻了，若是严格过了头，他们便会畏首畏尾，将来会缺乏了独立决断事情的能力。”
薛梦龙点点头，道：“父亲教训的是，但也不可太放纵，要不然，他们该尾巴翘上天了！”
薛恒贵闷着头，小声道：“哪会啊！”
薛常亮笑着摸了摸薛恒贵的脑袋，道：“来来来！跟爷爷说说，你去参加婚礼，都碰着什么样的事情？爷爷还没参加过东平人的婚礼呢，与我大明的婚俗可有异同呀？”
薛恒贵道：“没什么特别的，和我们大明差不多，只是孙儿此去，并非只为了婚礼，而是由旁的目的。”
薛常亮问道：“哦？旁的什么目的？”
薛恒贵道：“了解当地民情呀！一场婚礼看似简单，实则呈现了当地民生的零零总总，这些，只有通过深入其中，才能明晰。若是坐在家里，可是看不到的。”
薛常亮听言，陡然感兴趣起来，道：“嗯嗯！你说的对，你且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薛恒贵道：“爷爷，要不我们去里屋说罢！”
薛梦龙一听，忙道：“嘿！我说薛恒贵，有什么事还要与爷爷单独说？为父就听不得？”
薛恒贵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怕您听完了又要骂我，说我不好好学习，脑子里仅是想着其他的事。”
薛梦龙道：“你说的若是正事，为父当然不会怪罪你。况且，你刚才所说的话题，为父也很感兴趣。如果你真的是在考虑一些大事，为父只会褒奖你，何来责怪？”
“那好吧！”薛恒贵转头对薛常亮道：“爷爷，您觉得这东平是个太平之地，百姓的生活都很安逸吗？”
薛常亮想了想，道：“称不上完全太平，不过也算是安乐一方。爷爷我当了这副都司两个月来，许多都府所行的措施都要经过我手。我也一件件细心看过，分析过，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薛恒贵道：“那么，你知道我们东平有多少人因为吃不饱而饿死的吗？”
薛常亮一怔，道：“有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说的是多少年以前的事吧！”
薛恒贵道：“不是以前，也就这一两年，饿死人的还不在少数！”
薛常亮摇摇头道：“不可能，东平洲区区二十万人口，每个人的生死都有很详尽的记载，都放在户籍司入库备案的。要说灾祸或者病祸引起的死亡不在少数，只是因为吃不饱饭而饿死的，却一个没有。”
薛恒贵道：“爷爷，户籍司提供的资料都出于都府官方，岂能作数？若是您亲赴一些农间，就会明了了！”
薛常亮道：“是嘛？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呢？”
薛恒贵道：“不用别人告诉我，是我能够察觉到的。爷爷，我去参加婚礼，秦家收到的贺礼除了我们几个带去的稍微还算有些分量，其他的看了叫人心寒。居然有拿几个鸡蛋做随礼的，也太寒酸了。”
薛常亮听罢，笑道：“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或许，这是他们当地的风俗呢？”
薛恒贵道：“爷爷，您别急，听我讲完啊！后来我问了秦伯伯一些事，得来的答案使我大为震惊。那送鸡蛋的人家家里儿女众多，田地却很少，难以养活家人，几个儿子和媳妇为了避免老人和孩子挨饿，自己却给活活饿死了的。”
薛常亮和薛梦龙听了也大为震惊，薛梦龙道：“是那位秦伯伯跟你说的？”
薛恒贵道：“他当晚说的比较笼统，今早，他女儿便跟我说的很详细。说那家人家的儿子儿媳因为上面派发的粮食不够吃，每次领回来，就说自己吃过了，然后省给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小孩子们吃，天长日久，便得了浮肿病，直到要死了，旁人才知道，他们是饿出病来，终究还是硬生生给饿死了！”
薛常亮和薛梦龙听罢不语，若有所思。薛恒贵道：“以前，我听静姐姐说过，说有一种病，叫浮肿病，是由于饿极了，就吃一些野菜树皮充饥，最后导致营养不良而死。原先我还纳闷的，为什么饿死的人反而还胖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薛梦龙道：“哪个静姐姐？”
“关月静姐姐啊！”薛恒贵道。
薛梦龙点点头，道：“哦！她这些年来的医术是高明了不少。”
薛恒贵道：“是的，静姐姐还说，她现在已经能通过观察别人的脸色就能了解对方是否健康了，他说，他所见到的东平百姓中，营养不良的不在少数。”
薛常亮道：“嗯！恒贵，你说的这些很重要。的确，我们平时只是通过都府呈上来的材料做考量依据，确实不能全信。”
薛恒贵道：“压根就完全不能信，不下去调查一番，我看，那些上报的材料都不足信。”
薛梦龙道：“你也不能以偏概全吧！”
薛恒贵道：“父亲，您想想，那龙口村尚且还是罗城都府的周边区域，便已经是这般贫困，那偏远的地区呢？岂不是更没有活路？”
薛常亮道：“龙口村是因为早年村里的人都是渔民，靠镜泊湖打渔为生，如今湖泊被禁，生活是要比其他地方困苦些。从都府提供的材料，都府每年都要分派粮食给他们，是按照人头分派的。”
薛恒贵道：“那怎么还会饿死人呢？难道就不会有人从中做手脚，虚慌上报，中饱私囊？”
薛梦龙想了想，对薛常亮道：“父亲，恒贵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们现在所拿到的材料都是都府提供的，没有下去走访民情，还知不知道有无贪赃枉法之事！”
薛恒贵听得父亲赞许，像打了一根强心针，道：“爷爷，您刚才所说的禁湖，便是问题的根结。那镜湖里水产颇丰，都府每个季度都会统一捕捞，而后高价买卖，从中牟利。分派给龙口村的粮食恐怕还不值几条镜泊银鱼的价钱吧！”
薛常亮道：“这是都府制定的禁令，都已经实行了十多年了，恐怕一时间难以更改。况且，都府首先要充盈库存，这样才能维持强有力的执政能力，这也没什么错的。”
“可老百姓都要饿死了呀！”薛恒贵道：“执政者拼命搜刮民脂民膏，到最后只会激起民变。现在是出了罗城，其他地方没一个好地界了。而且，我还听说，东平有很多良田是都府所有，百姓们耕种，除了很少一部分养家糊口，勉强度日，大部分都是要上缴的。”
薛常亮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这几天我正在整理上缴粮食的数目，只是纠繁于此，倒是没有想过百姓们的结余，还以为他们留下的粮食足够生活的。”
薛梦龙听到此处，笑了笑，道：“父亲，我看您这个副都司当得简直成了一个充耳不闻窗外事的管家婆了，看来，我们该有所行动才是！”
薛恒贵忙道：“对对对！父亲说的对极了！我也是这个意思！”
薛常亮苦笑了一声，道：“难呐！眼下我做了两个月的副都司，在都府的威信还不高。若是跳出来插手，不但刘海山不同意，其他的官员恐怕也少有赞成，他们可是端着刘海山给他们的饭碗呐！”
薛梦龙道：“这件事，父亲可以先试探性的做一下，也可以借此积攒我们在百姓中的声望。无论成不成功，你这副都司的位子，他刘海山是不能轻易罢黜的。”
薛恒贵道：“对对！爷爷可以先下访民间，做一些调查，取得一些实据。以后慢慢谋划，一点点推行一些政策，这些政策在都府无人响应也无妨，争取些民意，实在不行，就利用您的权利，推他几个全民投票出来。我就不信，他刘海山还能一手遮天！”
薛常亮听罢哈哈大笑，摸着薛恒贵的脑袋，道：“哈哈！好孙儿，年纪轻轻就能想到这许多事，不简单，不简单呐！”
薛恒贵道：“我过了年就十七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薛梦龙道：“你说的这些，其实为父和你爷爷也已经在谋划当中，你今日能提出来，证明你能学以致用，不枉为父叫你苦读古今学识！好了，接下来的事，为父和你爷爷自当安排，你回你先生那里读书去吧！”
薛恒贵道：“嗯！好的。”说罢，拜别两位长辈，转身出门而去。
薛恒贵走后，薛常亮欣慰地轻抚白髯，道：“好啊！我们薛家真是一代胜过一代啊！这贵儿打小我就看好他，觉得他将来能成大器，果不其然！”
薛梦龙道：“昌儿、顺儿、贵儿，三个孩子当中就数贵儿最是聪明，只是脾气倔强至极，他这牛脾气不改，将来可能成为他仕途的绊脚石，也可能成为他成就功名的武器，就看他怎么用了！”
薛常亮道：“那就要谆谆善诱，好好的引导他啊！他还小，遇着事情还不能想的周全，不晓圆滑变通之术。等他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了。”
薛梦龙点点头，道：“希望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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