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傍晚中军大帐，数十盏油灯将大帐照得通亮。薛常亮指着地图，道：“我军先行官已于昨夜将敌军大营的分布探得一清二楚，列为请看。”
众将皆围拢过来。地图上，薛常亮已经将清军大营的细致分布画了出来，道：“此便是敌军大营，总共一百一十六个营帐，除去他们头目的中军帐，每个营帐内兵士在二十人左右。敌军大营分布的非常稠密，方圆不超过三里地，距离河岸仅半里路程。”
众将凝视地图上敌军营盘，点头称是。薛常亮又道：“外面的大雪还在不停的下，今日是除夕之夜，料想此刻，敌军已经开始吃上了年夜饭，却不知今夜吃的便是断魂之饭。张良、李洵安听令！”
“末将在！”
“你二人各引两千兵马，晚饭后便出发，绕道十里远，分两翼、渡淮河，务必在过丑时前围困住敌营。本先锋子时一过，便统领中路五千人马渡河，寅时一到，不需听号令，便可杀入敌营。”
“末将尊令。”张良、李洵安拱手受令。
“王志听令！”
“末将在！”王志上前听令。
“你领八百战马，在我等攻入敌营后，于敌军营地周围做穿插跑动，不可放过一个漏网之鱼。”
“末将尊令。”
“郭子商听令！”
“末将听令。”这郭子商是薛常亮帐下的一名参将。
“我等攻入北岸，本先锋领三千兵马杀入敌营，你统领余下三千人，在淮水和敌营之间分三股一字排开，若遇溃逃的敌军，杀无赦，如若放得一人进淮水，军法处置。”
“末将尊令。”
薛常亮道：“众位将军，此一仗事关我军行程安危，需运筹帷幄，尽量将我军伤亡减少到最低，且速决。过后，不得贪恋敌军半点粮草设备，速速归整军列，趁此风雪夜赶赴桐柏山以北。”
众将遂听令，散帐。半夜突袭战已箭在弦上。
子时一过，薛常亮已引得五千军马，悄悄地行进与冰面之上。为了这一仗，薛常亮做足了功课，不敢有半点大意。白天，已经命几千人，从军营周围的山坡上搜集来碎枝杂草，入夜，便安排铺于冰面上。此时，兵马行进在这条杂草铺就的道路上，悄无声息。
待军马过得淮河，便不再行进，而是东西列排开，将敌营与淮河隔阻。南岸留下的一千多后备部队便开始悄悄收拾帐篷，只需双方一开战，便可渡淮水与主力汇合。
此时，敌营中已经没有人在帐外值守，均是在帐内喝得酩酊大醉。这大年夜便是平安祥和之夜，哪里知道，大祸降至，性命已在旦夕之间。
寅时到，薛常亮一声大喝：“杀！”
数千兵马随即如出山猛虎，浩荡荡从堤岸上俯冲下去。一时间杀声震天，刀光剑影、血喷帐裂，鬼哭狼嚎不绝于耳。
此时，关良德便在岸边排列的军列中，他从未见过如此阵势，惊得瞪大眼睛，背上沁出豆大汗珠。眼见着有不少敌军刚从营房内跑出来，便被砍作两半。有的侥幸逃脱，背着浑身鲜血跑过来，梦想能残延苟活，却被关良德前方包围的兵士几十条刀枪扎过去，登时成了马蜂窝。更有的，还在睡梦里，不晓得是不是发生了末日灾祸，还未来得及弄明白，便由几十上百条刀枪扎进营房，登时，无声无息的就地化作一个个苍白的坟墓。
关良德是行医救命之人，从未见过此等杀戮，惊得木楞楞的怔在那里，脸上看不到任何血气。待晃过神来，看到身后不远处，有一个人扑倒淮河冰面上，尽管冰面溜滑，却还在那里使劲的用四肢疯狂往前蹬爬。便不由叫道：“有人跑了！”
话音未落，便有十几个兵士追过去，用长枪扎透了此人身躯，遂将其挑起来，置于枪头。那人在空中挣扎几下便没了气息，如同一只死螳螂，无骨垂荡下四肢。
关良德闭上眼睛，不愿看到此等血腥。但闭上眼又能如何，眼前充斥无数血光，赤红一片。
在关良德眼里，此时的人命已如同草芥。俱是人生父母所养，半个时辰前还是生龙活虎的姓命，此时只留一具具尸体躯壳，横七竖八躺在雪地里，已化作一个个魂灵随风魄散。从来不信佛的他不禁暗自念出一句佛语：“阿弥陀佛！”
不想，这轻声的一念被旁边的一名军士听见，问道：“关军医，你害怕了？”
关良德道：“不是不是，只是觉得救一个性命难，杀一条性命便太容易了。”
说罢，便听见本路统领郭子商大喝一声：“将士们，敌军已被我全歼，速速列队，向西北进发。”
关良德不禁吸了一口凉气，道：“好快啊！”
那旁边的兵士也道：“是呀，半个时辰未到，几千条性命，就这么没了。”
三千军马遂列成四五人并排的一列，向西北行进。
走了一里多路，关良德回头望，见原先的战场已经被飘落的大雪渐渐覆盖上去，一会儿，便与大地苍穹融为一体，仿佛，这里原本就没有生命迹象可循。便叹了一口气，念：
人生多苦悲，
尚可酌清泪，
不待岁月老，
自去性命催，
父母家中盼儿归，
却不知，
阴阳两隔，
徒劳伤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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