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百一十四回 父子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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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来到坟地,见薛梦龙尚在坟前伫立薛恒贵轻轻地唤了一声:“父亲!”
薛梦龙缓缓转过身来,道:“你还晓得过来么?”
薛恒贵红着个脸儿,不作声响。
薛梦龙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将你娘亲忘得一干二净了!”
张梦莲走上前去,道:“没有没有!恒贵怎么会忘记母亲祭日呢,这不已经来了吗!”
薛梦龙冷笑一声:“哼哼!只怕非是出自他的本意吧!”
薛恒贵走到坟前,普通一声跪了下来,道:“母亲,孩儿又来看您来了!”
薛梦龙愤愤道:“什么叫又来了?从小到大,你来过你母亲的坟地几回呀?!”
薛恒贵也不和薛梦龙讲话,兀自对着墓碑道:“母亲自然知晓孩儿来过几回,只要孩儿心里苦闷,便会来找娘亲说话,只有娘亲知道孩儿心里的事。娘亲,孩儿心里好孤单呀!”说罢,眼泪儿花花地便流淌下来。
薛梦龙听此言,不由得一怔,道:“哦?只要你心里烦闷,就会来找娘亲说话?那你便是说说看,你心里烦闷个啥?”
薛恒贵哭道:“娘亲,孩儿虽已记不得您的模样,但却不是个忘恩负义之辈。家中数我最小,父母自然更加宠爱我,我若这点道理都不懂,岂不是枉活一世呀!”
薛梦龙听得此话,原本愤懑的心情得以稍稍缓解,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薛恒贵道:“母亲,平时在家中,我少有说话的知心人,这您是知道的。原因便是孩儿自小喜欢文墨,不屑于舞刀弄枪。父亲因此羞恼与我,二哥也时常拿话来刺我,好似我不是这家里的人一样。大哥对我还好,但每日里都见不到他的人影儿。我致使至终都弄不明白,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们,为什么这般排斥我,难道非要会武艺才能做薛家的后人吗?”
薛梦龙道:“我说过我是因为你墨而恼怒于你吗?”
张梦莲忙抓了抓薛梦龙手臂,示意其让他继续说下去。
薛梦龙找了块石头,拂起腰后衣诀,坐了上去,道:“那好,你继续说,将你的苦闷尽数道来。我倒想知道一下你缘何如此亲近不得。”
薛恒贵续道:“母亲,自我出生后便未曾碰见过战争,战争对于我而言便只是存在于故事中的章节,我实难理解人与人之间为何要通过杀戮来获取某些利益。如果这利益够大,那应该共同分享,岂不是更好!为何非要如此贪婪地据为己有?就好比这台湾,如今也算是风调雨顺,百姓生活富足且无忧,却还是念念不忘去复攻清国。而那清国更是已经占据了除我台湾外的中华领土,却时刻想着要侵吞我台湾。就不能就此罢手,免去无辜百姓遭受无谓灾祸吗?”
薛梦龙摇摇头,苦笑一声,想说什么,但又不知如何说起,只是念着:“太肤浅了,太肤浅了!”
薛恒贵不理会父亲所叹,继续说道:“在我看来,战争的最终结果是为了实现某一个人抑或是某一个集团的私人利益。老百姓可管不得谁来坐江山龙位。只要生活安逸,日子过得幸福便可。但只可恨那贪婪之人自古有之,拿着百姓的性命不当性命,为实现一己私欲,百姓在他们眼里,便是一文不值的。”
薛梦龙听罢,笑道:“你平日里闲来无事,便是思考这些东西吗?”
薛恒贵道:“这只是我思考的其中之一,我不仅思考战争,亦是在思考人性,思考因果,思考普天之下所有我不能明白的事情。”
薛梦龙头一回和儿子谈话如此深入,听得他言语确有几分独到之处,不禁笑道:“想不到你这十三岁的娃娃已经在思考凡世间的诸多缘由,这确实令我没有想到。那你说说,你都思考出一些什么东西来了?”
薛恒贵道:“人,乃是这世间的主宰,除此以外,还有除去人以外的所有生灵,组成的便是这茫茫尘世。各自的相互依存,谁也不能少了谁。这便是生命的平衡,若是无视这一平衡,便会遭致罪孽。就拿人来说,若是杀光所有生灵,人类自然无法生存,要吃荤食,可能只有自相残噬。而人类本身也存在这种平衡,两个人若是相互依靠,便会共同得到幸福,若是都有私心,便会引发祸端。国家间亦是如此,若是保持平衡,唇齿相依,便会一同国泰民安。反之,则百姓遭受涂炭。即便一方获得短时的利益,岂知这利益是建立在别人的痛恨之上,这种利益便不稳固。因为泛盖我中华几千年以来,还没有哪一个朝代是可以永久如斯。”
薛梦龙听罢,哈哈大笑,道:“真想不到,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让为父为你解答心中疑惑,如何?”
薛恒贵道:“父亲请说!”
薛梦龙道:“这普天之下,人人都有私心,这是亘古不变的,你可承认?”
薛恒贵道:“这我承认,但孔夫子有云,‘人之初,性本善’,若是人人能将私心藏起,将善良作为行事准则,岂不是便没有了征战?”

薛梦龙道:“你先不要讲什么将私心藏起,我只问你,人都是有私心的,你可承认?”
薛恒贵道:“我承认!”
薛梦龙道:“不仅人有私心,尘世间所有生灵都有私心。你看那树木为了在少水的地方能使自己存活,便尽其所能的吸干水分,谁能管那些脆弱的草木枯竭而死。还有那些动物,每一种动物都有自己的食谱,为了自己生存,便要吃掉另一种动物,这便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在你看来,可能是残忍的紧,但事实如此,若是破坏了这样一种需要另一方付出生命才能延续的平衡,那还有平衡可言吗?”
薛恒贵点点头,道:“父亲说的是,但人呢?人与人之间不存在相互为食的关系,为何就要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这又是什么关系?”
薛梦龙道:“这便更好理解了。与动物相比,人的私欲更重。可能动物仅仅是为了生存,但人活着不是只为生存这么简单,人有很多需要获取的东西,似乎永远得不到满足。这便是人的本性。这种本性是一个基础,一切纠葛皆因此缘由而起。”
薛恒贵道:“我说的也是这个意思,既然知道是这样,那为何就不能凡事以善为先呢?”
薛梦龙道:“恒贵,你好似还未明白为父的话。”
薛恒贵道:“父亲的意思是?”
薛梦龙道:“我打个比方。初秦时期,天下分为无数小国,各自为政,但总有发展不均的地方。如秦国,发展甚好,人口充足,但却是地处黄土荒漠,无多少可用于耕作之地。若是只增加人口,土地只会越来越少,到头来,自会衰落,百姓生活会越来越苦。于是,便只有扩张,像他国索取土地得以生息。而天下有哪个国家好端端的把土地拱手让人呢?于是便有了战争。秦国强势,以武力相挟,几十年内并吞各国。原本可就此罢手了吧,但新的烦恼又来了,那些早年征战的将领自持功高,便要求得到多的赏赐,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你想想大家同为国人,为何只许我去冒险杀敌呢?用生命代价换来的赏赐便是天公地道。但这便产生了差距。由于有些人得的过多,便会有很多人失去很多,多少人甚至活不下去了,便有了反抗。于是,便又将面临战争。周而复始,如此反复,便是朝代更替的原因。”
薛恒贵道:“父亲说的有道理,只是,我觉得不应这样片面理解。如果大家能坐下来谈一谈,大家做个交易,各取所需,不是可以免去刀戈,同时又能满足对方吗?”
薛梦龙道:“坐下来谈?谈何容易!即便是头脑者可以谈,但双方阵营之内或许也有诸多分歧,因为,每个人所想获得的并不一样,或者是有些利益是相互重叠的,谁能相让呢?”
薛恒贵叹了口气,道:“原来这么难解呀!”
薛梦龙笑道:“不难解的,一切皆因人之本性便是不会满足,即便是得到天下所有东西,亦是如此。就好比,我将天下送给你薛恒贵,你会满足吗?或许,你会因为得到了所有,却再也不能得到获取时的快乐而悲哀的。”
薛恒贵不语,过了一会儿,道:“父亲,清国真的会打到台湾来吗?”
薛梦龙道:“这便是我希望你们都能有些武艺的原因呀!若是清军打过来,至少你们还能自我保护,而你却始终不能领会为父的真实用意。”
薛恒贵道:“可我真的不是练武这块料!”
薛梦龙道:“恒贵,其实我也并没有完全强迫你学武艺,但每每我仅仅是提起,你便是抗拒的很,久而久之,我说什么你都认为是错的。于是就强扭着来,你可知,你是自己将自己捆绑起来。表面上,是你认为旁人不懂你,其实是别人想去懂你,你却不给旁人机会呀!”
张梦莲听到此处,方才摸了摸薛恒贵的肩膀,道:“父亲的话,你可听到了吧!”
薛恒贵道:“我知道了,只是我还是不想学武功!”
薛梦龙道:“我已经不在与你谈论学武艺的事了,只是在和你说一些为人处事的法则。恒贵你听着,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唯有一件事除外,那便是天下所有的父母都疼爱自己的孩子,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孩子还在父母心中的分量。这便也是人的天性。”
薛恒贵点点头,道:“父亲,我知道了。”
薛梦龙道:“若是你实在不想学武艺,为父不为难你,但如果并不是十分抗拒,便学一些个防身之术,今后总会有好处的。好了,我们就说到这里吧,我们回去吧!”说罢,便要起身。
张梦莲忙对薛恒贵使了个眼色,道:“快去呀!”
薛恒贵悟得,忙上前去,搀扶起薛梦龙,一行三人朝山下缓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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