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回廊，托着茶点。心情极好。
明天就有五千两入帐，加上之前存下的积蓄，已经足够买一所普通的民宅，我和子涵、白萧三人便可以过平静的日子了。我憧憬着，不由的感慨道：生活真是美好啊！
站在大厅的门外，依稀可以听到红叶二人的莺莺细语，看来紫夜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也可以全身而退了。
今天果真是一个睛朗的天气，碧空万里，湛蓝的天空像被洗刷过的镜子，分外净明。剌眼的日光却带着柔和的姿态洒落天地之间，让万物都为之泛着微白的鳞光。只是院内的紫莹花显得有些颓废，不过这并不影响我此时的心情，花终究有败落的时候，如同人终会离别一样。但是短暂的分离只是再次相逢的开始，我们来日方长，会有相聚的一天。
“小姐，岑公子，请用茶！”放下手中的托盘，我轻声道。只见红叶一副小女人家的娇态，微微一笑，不打算在这里当电灯泡，正想退出。
紫夜眯着眼，懒洋洋的坐在那里，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全然的已经恢复了往日神采。此时想起昨日他那异样的表现，不由得以为那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铮白的日光被一抹高大的身影阻隔在门栏之外，厅内也为之变得暗淡，殷红的衣袂映入眼帘。有人来了！
“爹！你回来了！”注意到门口的中年男子，红叶站起身，飞扑过去。自然的容入他的怀里，娇声道：“叶儿想爹了！”
怜爱的抚着红叶的头顶，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宠溺的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柔声道：“爹也想叶儿了，怎么变得清瘦了？”
“也许是太想爹的缘故吧！”红叶的头蹭了蹭他的衣襟，抬起头时，双眼已经朦胧一片。
中年男子笑了笑，目光扫到厅内的两个陌生人，轻声问道：“怎么？家里有客人？”
怎么会是他？我用力的揉了揉双眼，再看过去的时候，仍然是他，一次次的揉着眼睛，一次次的再次确认，直到我的视线变得模精不清，眼睛已经传来刺痛和感觉。在心底，我仍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这个男人！本以为在天堂与妈妈相聚，用消失的生命来偿还罪过的男人！
身体冷抖着，这个男人我怎么会认错？即便是一身的古装打扮，即便是鬓间多了两缕银丝，即便他并没有我想像中的老态，他仍然是他！失重的扶着身边的桌角，我颤动着已经不再受控的双唇，哆嗦的道：“初……初昊……天！”
中年男子目光一顿。这个名字，有多久没有听过？在时间的长流里，几乎让他已经忘记它曾经存在过。看着一身丫鬟打扮的陌生女子，眉宇间有种似曾想识的熟悉。当他的双眼扫边我右耳的两枚白金钻石耳钉时，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唇角抽畜道：“你……你是……一一？你真的是一一？”
“爸爸也想你了，小一乖吗？”
“恩！”“爸爸，你要带我去游乐园玩吗？”
“这，这个，爸爸现在工作忙，下次吧，下次一定带你去。”
“一定哦，拉勾勾！”
“好，一定。”
曾经的一幕一幕，在我的脸海中如放电影般翻过，无力的瘫坐在残留着红叶余温的座位上，心底那钻心的刺痛波涛汹涌的向我涌来，一浪一浪，拍打着我，越来越清晰！
“哈……哈！老天终不肯放过我！见不得我快乐啊！明明我是那么的想要忘记！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用这么残酷的方式待我！”我仰着头，放声的大笑！笑得悲鸿绝凉！肝肠寸断！我想笑，我要笑！我只有笑……
“一一……！”初昊民，不！红远诺悲痛的呼唤道。
“住口！我不许你喊我的名字！你没有资格！”停止的笑声，我冷冷的吼道。这种冰冷让自己也为之寒瑟！
“对不起！……”红远诺哀声道，瞬间失去了许多生气。
勉强的稳了稳身形，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脆弱，僵直的挺着腰身，讥笑道：“红丞相，你终于得到了，这便是你想要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一！”他空洞的重复着我的名字，仿佛在寻找着那遥远的记忆，目光中掩饰不住的惊喜与愧疚。
“不要过来！”他伸过来的手，因我的厉喝顿在半空中，抖动着。
无措的放下手，紧锁着眉头，他低声道：“我知道是我的错，更没有资格求得你的原谅，可是一一！给爸爸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
“错？追求自己的梦想没有错！”控制着体内的怒火，紧绷着快要炸开的身体，我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但是声音仍旧那么尖锐，尖锐的刺耳。“如果真的认为有错，当初又为何走的那么决绝？那么的毫无余地可言？甚至不去理会追到身后苦苦哀求的女儿？”
妈妈，你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他！对不起，怕是我不能遵守对你的承诺。这种绵延开来的恨意，让我生不如死！闭上眼睛，找回自己丢失无几的理智。我恨他！非常恨！因为他现在还活着，好好的活着……
红远诺向我挪动了一下，但是当他看见的狠厉的目光后，又停在当地，近似哀求的道：“一一，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淑香……妈妈呢？”
“妈妈？”好不容易唤来的理智，就这样轻易的被他击得坍塌。更浓的恨意将我裹住，紧紧的，让我连呼吸也变得无比困难。没想到当我发出声音的时候却极其的平静，平静的没有一丝温度。“死了！”
“死了？她死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听到妈妈死讯，他差点瘫倒了下去，口中依旧昵喃的重复着这个于他而言，如同眼天霹雳的讯息。
“爹！”红叶眼急的冲了过去，扶着摇摇欲坠的红远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目光中尽是难以置信与万分的不解。抬起头，向我问道：“初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扫了她一眼，与那个女人一般无二的面孔。当初我竟天真的以为这是巧合，天大的笑话！
“叶儿，爹以后再跟你解释。”红远诺看了一眼红叶，又转向我，虚弱的道：“淑香是怎么……”
“肝癌！这种病你应该知道吧！被一个想真心相守的丈夫抛弃的孤苦女子，得这种病也不足为奇吧！”没有理会红叶，我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用近似残忍的口气说道。
看着眼前紧紧的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心被某种尖利的东西狠狠的刺了一下。父亲这个词在八岁那年，已经消失在我的记忆中，为什么我现在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嫉妒红叶？这应该是我最不耻的行为！为什么会有些淡淡的期盼？
“肝癌！”红远诺在红叶的搀扶下瘫坐在椅子上，此时的他瞬间的老了许多。
“是！”看着他的悲伤，我刻意的忽视心中那抹淡淡的柔软，强迫自己去体会这份报复的快感，用尽力气维持着冷静的外表，漠声道：“医生说这病是因为心情长期压抑的结果，试问一个女子带着年幼的女儿一起强颜欢笑的生活，她能不压抑吗？那被抛弃的伤痛，无助的苦闷！有谁来替她承担？”
随手托起身边的茶杯，饮一了口，只是那瓷器相互碰撞的声音泄露了我澎湃的内心！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他昴起头，两行清瀛的晶莹顺着眼角悄然落下，最终没入他鬓角处的银发之中。都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或许他真的伤痛到了极点吧！
看着那两道晶莹，我不由的一颤，生硬的移开目光，漠视心中那越来越浓的柔软，继续道：“谁的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妈妈在痛苦之中迷离的时候，在那两年里因化疗失去她珍如生命的黑发的时候，在她晕迷弥留中无助呼唤自己的丈夫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她身边。这样的她你能想像到吗？能吗？”
“我……该死！”他佝偻着身体，双手捂着胸口，声音极其的微弱。
他会心痛吗？
“初一，我求你，不要再说了，爹的身体会受不了的！”轻拂着他的背，红叶求饶的看着我。只是那酷似她的母亲的脸，我不想再多看一眼。
“初一？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不姓初，这个让我从小就背负着耻辱的姓氏。只因为妈妈，她仍然爱着这个背弃她的男人，所以我不去计较，只不过是一个代号，仅此而已！”再次看向红叶的时候，我的目光变得冰冷了起来。
“叶儿，这是爹的事，你不要插言，这是爹应得的报应啊！”勉强的挺直背，温柔的看着我，又道：“她是你的姐姐！”
“住口！红丞相，小女子不敢高攀，也高攀不起！我的爸爸已经在我八岁的时候，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连同那个女人，还有我的……弟弟，一起死了！”我高声喝住他，曾经我也曾想过与红叶做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妹，但是现在……已经不再可能！
弟弟！你终究还是走了！为什么那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当初我也曾怀疑过红叶口中的哥哥为什么会那么轻意的死去，现在我终于明白，他只是想离开，离开那个并不属于他的家，离开那个家里不想见到的人，而最好而最彻底的办法，就是死亡！而且做为报复，她选择了让那个女人的女儿，愧疚一生！你好傻！真的好傻！
可是如果是我，我又会有怎么的选择？
三年前！也是妈妈离开的那一年！
“都走了！妈妈终究还是带走了他。为什么不是我？当你们决定离开的时候，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我？原来最终我还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你们真的好偏心！”双手用力的抓扣在椅子的扶手上，身体猛烈的颤抖着。好冷！
“一一！”看着脸色姜白的我，红远诺不由的担心道：“这是老天在给我机会，让你也来到这里，让爹弥补以前的错误。答应我，以后让爹来照顾你，好吗？”
“弥补？你要弥补什么？你又能弥被什么？在我生病高烧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周围的孩子取笑我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夜班回家被歹徒打得头破血流，我和妈妈抱头痛哭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我因为妈妈治病身兼数职，累得疲惫不堪的时候你又在哪里？这些你能弥补得起吗？”我失控的怒吼着，睁睁的怒视着这个于我最亲，而又伤我最深的人！
“……”
“红丞相，话已至此，你我两人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站起身，拖着无力的身子向大门走去。
“一一！……”
听着身后传来的哀嚎，片刻的停顿之后，我头也不回的离开。正如昔日的他，走得决绝，毫不犹豫！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