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全校师生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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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的地底下来了癞蛤蟆,这样的秘密田老师肯定是不会说的。他要信守承诺,更重要的是,他必须保护春儿。
但是,一心要田老师保守秘密的春儿,自己却将这个秘密泄露了出去。
那天上午,咬脐又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了。咬脐上课睡觉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奇怪的是,下课铃一响,他就呼啦啦醒了,马上就生龙活虎的了。上课铃一响呢,他的瞌睡就来了。要睡你就睡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这个咬脐偏偏一边酣睡,还一边打鼾。你要打鼾也行,要么你就轻一点呼噜,譬如说,如同小桥流水啊,或者山间小溪啊,那么叮叮咚咚,潺潺流动,要么你的鼾声平稳起伏,富有节奏,不至于让人心烦意乱。可是这咬脐打起鼾来,呼呼的如同一头猪在哼哼,而且,完全没有节奏,没有规律,一会儿沉雷,一会儿暴雨,一会儿呼吸急促,大声喘气,仿佛遇到了鬼一样。难怪春儿说他是头野猪呢,而且,是一头不讲道理的野猪,连睡觉打鼾也不讲道理呢。
那天上午是上数学课。咬脐的鼾声又像猪哼,搅得大家心烦意乱,数学老师陈老师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就叫同学们推醒咬脐。
可是同学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敢去推咬脐。
咬脐的爸爸是杉树坪镇的镇长,外号陈麻子,是杉树坪最有权威的人。陈麻子的爹兄弟五个,陈麻子自己的兄弟一共六个,个个都是天柱山的狠人。陈家大哥在外当兵,听说是个副师长;二哥是天柱山公路局的局长;三哥是天柱山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老四是房地产开发商,县城的许多办公大楼都是他一手开发兴建的;老五就是陈麻子,杉树坪镇的镇长;还有一个幺弟陈六儿,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成天依仗着这些哥哥们的势力,揽一些工程,再转包出去,赚一点快活钱,邀一帮狐朋狗友,吃喝嫖赌,成为杉树坪一霸。
这个咬脐,从娘肚子里钻出来时,娘正在田里薅草,娃娃呱呱落地,四下却无人。娘就自己咬断了脐带,挣扎着将娃儿送下山,自己却失血过多,死在了路上。陈麻子为了纪念亡妻,就给娃儿取名咬脐,要他不忘娘的咬脐之恩。
咬脐一出生就失去了亲娘。爹就宠着他,后妈更是不敢惹他,因此,他从小就养成了骄横野蛮的个性,打起架来,真的是不要命,跟他的幺叔陈六儿倒是很相像,很投缘。春儿说他是头野猪,他顺手就是一拳,让春儿的脸颊紫了半个多月。现在,陈老师要大家去推醒他,谁敢去惹这个麻烦呢?
陈老师自己站在讲台上,巍然不动,却一个个点着学生们去执行任务。看看学生们一个个低下头,不吱声,他就点了春儿的名。
春儿抬起头,望着陈老师。
秀儿就在下面使劲扯他的衣角,要他别去。
春儿浑然不知。他问陈老师,是喊我吗?
是啊,你快去推醒咬脐,要他别睡了,注意听讲。
噢。
春儿点点头,转身就准备走。
秀儿恨恨的咬牙,使劲扯住他的衣服,不让他去。
苕春儿却憨憨地对秀儿说,哎哎,摸扯我,摸扯我啊。
同学们就偷偷的笑。
秀儿气恼的松了手,扭过头,不理他了。
咬脐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春儿走到他的身边,一边推,一边喊,哎哎,醒醒啊,莫要睡了啊。
咬脐张大了嘴,哼哼的应答着,继续打鼾。
春儿就望着陈老师,说,他不肯醒。
陈老师就说,你没吃早饭吗?你用点劲啊。
噢。
春儿就用双手使劲的一推,突然将咬脐推倒在地上。
全班同学哇的一声,惊叫起来。
咬脐倒在了地上,后脑壳重重的撞在了墙上,突然醒了过来。
春儿自己也楞住了,赶忙伸手去拉咬脐,说,对不起,对不起啊。
咬脐也没看清楚拉他的是谁,顺手就是一拳头,正打在春儿的脸上和鼻子上。噗的一下,春儿就被打倒了,鲜血顿时从鼻孔里小溪般涌出来。
全班同学又是哇的一声,惊叫起来。
秀儿听见惊叫声,回头一望,急忙跑了过去,搀扶起春儿,愤怒地对着咬脐吼道,凭什么打人啦,啊?
陈老师一看惹了祸,赶紧叫学生将春儿搀扶到教室外,自己却慌慌张张的去搀扶打人的咬脐。

田老师闻声从办公室跑了出来,只见秀儿撕下了自己的衣襟,捂住春儿的脸和鼻子,哭着喊道,流血了,流血了啊。
田老师马上捥住春儿的后颈,要他仰着头,不要乱动,然后和学生们一起,火速将春儿送到了镇卫生院,去止血包扎了。
咬脐打了人,见了血,自知理亏,赶紧就跑了。
春儿鼻子的血算是止住了,但是他的左眼红肿得睁不开了,脸上也一下子胖了许多。田老师将他搀扶进了校长室,让校长来调查了解情况。
校长早已问过了陈老师,已经知道了大致的经过。陈老师反复向校长表白,自己只是叫春儿提醒咬脐不要睡觉,完全没有想到春儿会将咬脐推到在地上。
春儿靠在校长的靠椅上。窗口挤满了学生。
校长和蔼地问道,是你把咬脐推倒在了地上,是这样吗?
春儿仰着头,下巴点了点。
校长继续和蔼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把他推到在地上呢?
春儿哑着嗓子说,他上课睡觉,打鼾。
秀儿在窗外喊道,他一上课就打鼾,吵得我们不能听讲!
福生也在窗外喊道,是陈老师要我们推醒他的!
校长哦了一声,就对田老师说,这个咬脐是不是被迷老鼠又迷住了?你们班上不是经常被迷老鼠迷住了,睡不醒吗?
田老师正要解释,春儿忽然大声喊道,癞蛤蟆已经走了!它不再迷我们了!
癞蛤蟆?校长觉得莫名其妙。
啊啊,是这样的,田老师正要说话,又被春儿打断了。春儿激动地喊道,癞蛤蟆是从林来的,它会迷人!但是,我已经要它走了!我们不会再睡觉了!
校长惊异地望着春儿。田老师急忙提醒春儿,你是不是被打糊涂了啊?不要瞎说啊!
春儿愈发认真起来,喊道,我没有瞎说!我已经叫它走了!
田老师就笑着对校长说,这娃子恐怕被打糊涂了。我赶快送他回家好了。
校长皱了皱眉头,说,也好,叫他多休息几天,好了再。
田老师就背起春儿,叫秀儿拿了两个人的书包,给自己带路,朝春儿家走去。
田老师一行刚走不久,陈六儿就带人提着棒子闯进了校园。
鬼娃子呢?狗日的!给我滚出来!
操场的学生们顿时像燕子飞,躲进了教室里。
陈六儿叼着烟,站在操场中央。
校长急忙陪着笑脸,躬着腰,上前递烟,请他到校长室去喝茶。
陈六儿看也不看他一眼,哼了一声,凳子呢?
校长连忙点头说,我去拿!我去拿!
校长亲自端了凳子,伺候着陈六儿坐下,翘起二郎腿,等候着手下搜查的结果。
春儿自然是没有找到,陈老师却被拎了出来。
陈老师浑身颤抖,腿也发软,连声说道,不是我推的!不是我推的!
陈六儿傲慢的说,我知道不是你推的,但是,是你指使的!你那德行我还不清楚啊?我读书的时候,你就老是叫同学整我,背地使阴招,哼!
陈老师就瘫倒在地上,哀求道,对不起!对不起!
陈六儿哈哈大笑,陈老师啊,按辈分,你是我叔;按读书,你是我的班主任;可是按规矩呢,你害得我的侄儿撞成了脑震荡。俗话说,“歪江湖,正道理”,你说怎么办吧?
陈老师就哭了起来,我愿意赔!我愿意赔医药费!
好!陈六儿嚯的站了起来,厉声吼道,我今天看在校长的面子上,不动你!那你就自己放明亮点!去给我哥和我侄儿道歉!
陈老师哭的鼻涕丝丝在风中摆动,只有点头应承。
还有那个鬼娃子!一起去磕头!不然,我饶不了他!
陈六儿说完,将校长的凳子使劲砸在地上,砸成了一堆烂木头。
然后一挥手,一群人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
全校师生鸦雀无声。
校长默默地蹲下身子,收拾自己的破凳子,苦笑着对陈老师说,唉,你这是何苦呢?你为什么去捅这个马蜂窝呢?
陈老师抽泣着,用手臂揩着长长的鼻涕,突然狠狠的扇起自己的耳光,嘶哑着喉咙吼道,我生的贱!我不该教书!不该当老师!我好贱!我好贱啊!
校园里依然鸦雀无声,只听见陈老师扇自己耳光的啪啪声,很清脆,很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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