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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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座废屋残迹被埋成连绵起伏的雪丘,反射着阳光散出清冷冷的孤寂。沙沙的响声随着风时时响起,一篷篷的散雪在人腿边上潮水般推涌。剩子和赵进喜老远的就看到老头家院子里的大树,孤零零地站在那儿。
这些天的大雪已经把李老头住的屋子完全压塌,那条挂住李老头半截身子的绳还吊在原地,随着小风晃晃悠悠的荡着,原本被狼群撞坏的栅栏只余下三五块板子斜支在雪中,顶上结了厚厚的冰壳,映着阳光闪着扎眼的金芒。
剩子一到这儿就想起上次来到这里时,看到的满院染血纸钱,以及找到二蛋时看见的半张染血纸钱。抱着二蛋的手紧了紧,在心里说:“李叔,二蛋这娃命苦,你上次救了他一命,这次又要靠你救他了。”
赵进喜四下里看了看,就走到那几个立着的板子前,扒开雪从下面掏出一大堆家伙事,大的有镐头、铲子、撬棍,小的有斧子、锤子、凿、绳子等等,还有香蜡纸箔以及几支雷管和三包火药。赵进喜掏东西之后,抹了把鼻子说:“东西都在这儿了,咱从哪里先开始。”
“你上次跟我说村尾那几个土包就是老坟,李老头也不知道是哪年埋下去的,估么着有上百年,咱就先从那几个开始。”剩子接过绳子背了肩上,又拿过香蜡纸箔的袋子,领头走向村尾。
“咋先扒那几个老坟?就在村尾,大白天的给巡逻队瞧着咋办?”赵进喜连扛带抱的拿起其他的东西,紧跟着剩子往前走,“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李老头告诉我,他觉得那几个老坟是空的,他年青那会儿坟被山洪冲过,破了洞,还是他给补上的,当时没往里头看,也不知道里面尸骨到底还在不在,当不已经叫山洪冲跑了。”
“你别问那么多。”剩子吃力地往前走着,这里没有人来,每天夜里的落雪日复一日的积存着,薄的地方大半人高,厚的地方屋子全埋平。边往前走就得边开路,要是一个不当心歪到低洼的地方,就是整个人陷进去,耗上大半天也爬不出来。
两人费了老力,累的头顶冒烟也没走出多远,回头还能清楚的看到李老头家院里树上挂的绳。赵进喜拄着铲子,拉着袄襟哗哒哗哒扇风:“我说剩子,这样不行,单是开条道出来,就得三五天,夜里又再起大风落大雪,咱这就全都白干。”
剩子又铲了几锨雪,摸了把额头上的汗,扭头瞅了眼绑在背上的二蛋,又再看了看前面漫无边际的雪地,往手心吐了唾沫,又再继续铲雪。
赵进喜见剩子不答理他,又扇了几下后也去铲雪。没铲多会儿就忍不住又说:“剩子,我说的话你听没听见?我看就咱俩,这事办不成。”
“办不成也得办。”剩子头也不抬地说,“少说废话,快干!”
“这咋是废话!”赵进喜把铲头上的雪重重地拍到一边,瞪着剩子说,“这雪又不是扎把半尺高,两个人随便铲铲一条道就出来了,这都快赶上一人高,又掏又挖老半晌也不见挪窝,这要开出路来得猴年马月了。”
剩子一边手下不停地铲着雪,一边说:“有你说话的空,又是十几锨的雪铲掉,赶紧干吧!只要手下不停,挖条道出来还是很快的。”
“哪里快了。”赵进喜咕哝着,瞅了二蛋一眼,“二蛋到底是咋回事?你还没说。”
“鬼闹的。”剩子狠狠地一铲雪拍到一边雪墙上,“二蛋坏了他不少事,这次害表舅又叫二蛋拦下了,上回借了马老六***手没害死二蛋,这趟我也不能叫它得手。”
“咋的?那纸人的事是鬼弄出来的?”赵进喜头皮发麻,身上鸡皮疙瘩唰地一下冒出来,背后一片凉风嗖嗖,抖了抖身子,握了铲子加紧铲雪,不再吭气。
玉兰一路飞跑来到姚大夫开的小卫生所,大门上铁将军守着,玉兰立马转往姚大夫家,到地方一看,仍旧是铁将军把门。玉兰见状又赶回家,姚奶奶打窗子见到玉兰独个回来,没等她进到屋里就急声问:“三驴呢?找着没?”

“他没回来?”玉兰眼光在屋里一扫,哪里有三驴人影,抹把额上的浮汗,急得跺脚:“这野驴,到底钻哪里去了。不叫出门死也要钻出来,这下可好了,要是给堵着,非得活打死不可。”说完这话扭身又跑出去。站在院门边上往路两头看了看,跑向吴麻子家,往常三驴常去他家喝酒,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又去了。
姚奶奶才把玉兰的大袄够到手里,话也没来及说,就瞅见玉兰已经出了院门。姚奶奶拎着大袄愣了半晌才把袄慢慢放下,咕哝着说:“这孩子,也不比三驴省心。”
“你,你又瞎、瞎掰活,村——村长和、和老支、支书说了,这、这些事,是、是有人借——借了咱村,老、老辈留下、下的传说,在暗、暗地里装、装——神扮鬼。”
“扮个屁!”三驴嗞溜一口酒灌进嘴,丢了几粒花生米进嘴,拍着桌子说:“我自个遇上的,我还不清楚?我前手才把刘小炮的尸体送回他家,后脚回自已家就听那小扫把星说的就是刘小炮的声,那小崽子再鬼头了,也不知道刘小炮死了,扮鬼来吓人。”
“我,我不、不信。”赵结巴呵呵傻笑着说,“谁不、不知道,你、你想撵、撵走二蛋,不、不叫玉、玉兰养他。”
“玉兰那个泼劲,我妈都拿她没办法,我能咋样了她?这事还不是她说了算!”三驴狠呸一声,“要不是那个小扫把星,我妈也不会死了,马老六也是叫他给克死的。”
赵结巴把花生米丢进嘴,嘎吧嘎吧地嚼着,往三驴的碗里添上酒,乐呵呵地说:“你、你就少、少说两句,咱不、不提那些事,喝、喝酒。”
“行了行了,就这些吧!”三驴推开赵结巴,捏起酒碗嗞溜二口酒,心火一团团往上升,重重把碗往桌上一墩,“你说说,啊!剩子啥事不好干,偏偏弄这么个扫把星摆了家里,孩子都叫克没了,还把那个小扫把星当宝贝疙瘩揽怀里,着不叫着,碰不叫碰,我骂上两声还给我摆脸子看,你说说这叫啥事!”
赵结巴只管呵呵笑,也不接腔,捏着花生米一粒粒往嘴里丢,间中的喝口酒。
三驴话说的越多,心里反而越加憋气,抬起一只脚踩在凳子,猛灌一大口酒后愣了愣神,突然狠呸一声:“这小扫把星要是真送不出去,得赶早了把他弄死,不然咱村的人都得叫他克死。”说完一口把酒喝干净,碗一搁,起身说,“我家走了,你自己慢慢喝。”
“路上跑、跑、跑快,别叫李全弟兄逮、逮着了。”赵结巴坐直了身子说,“好、好汉架、架不住群、群狼。”
“我知道,不用你说。”三驴把帽子一戴,顺手抽了一根通火的铁棍,在手里掂了掂,“哪个敢来,我抡不死他。”就出了门。
“嘿嘿嘿……”赵结巴笑了一阵,给自己倒上酒,喝了一口,伸手去捏花生米,突然看到三驴刚才喝酒的碗边上有血,拿过来一看,发现碗那边都满满的血,愣了下探头看向桌子,一眼扫见三驴刚才坐的地方,凳子上地下全是血,红艳艳的老大一片。
赵结巴揉了揉眼睛,站起来探过身细看,还是老大一滩血,滴滴哒哒地还顺着凳子往地上淌,鼻子里也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咣当!”猛然一声大响,吓得赵结巴浑身一激灵,转头一看,就见玉兰扶着门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半晌才憋出声:“我哥,来过没?”
“刚才就、就坐那儿!”赵结巴指着滴血的凳子,脑子有些木木的发涨,心里觉得有啥不对味,可一时又想不起哪里不对。
玉兰一听这话,转身就跑,赵结巴眨了眨眼,又看回凳子上,半晌鬼嚎一声:“开膛了!”“呯!”地一下仰倒,一头撞在身后的酒斗尖上,一声不吭的倒下,停了停,血水从头下漫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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