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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那个暑假,凯乐开始学吉它。之所以学吉他,因为它的声音很撕破,可以穿透一个人的身体、心脏、还有灵魂。又有多少飘泊流浪的歌手选择了吉他,喜欢伍佰,《痛哭的人》是初学者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更喜欢《挪威的森林》,震撼的音调,撕裂了多少人的灵魂,可以把一个人的孤寂,升华到如此的极致,才是一个流浪歌手应有的风格。
若累去做暑假工,在一个酒吧里,一个叫Tears的酒巴,凯乐没有反对,也不赞同,她已经开始了安妮式的生活,打算义无返顾地下去,凯乐会偶尔去那间酒吧看她。
凯乐喜欢酒吧的调调,黑色夹杂着烟酒的气味,粘稠黯然,班驳陆离的光点有些诡媚,音乐震耳发聩,那窄小的舞池上挤满了人,妖异地扭曲着身体,亲吻,拥抱,一张张充满的脸,原始的野性毫不掩饰地存在着。若累穿着服务生的服装,化妆不算浓,给客人端酒递烟,有时会陪客人聊起天来。
老板娘是个不错的人,每一次凯乐去找若累,她都会笑呵呵地说,我们若累人缘不错呢,帅哥认识那么多,你们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不要不好意思,阿姨我也是过来人,懂你们这些男人想的是什么,男人都这样。
若累有时也会到凯乐家,陪他练吉他。凯乐告诉她,这个是c调,这个是e调,拨弦的时候轻轻地划过,发出的声音就不会那么刺耳别扭。若累也会躺在凯乐的怀里,让凯乐用手指她的头发。她的头发不像在图书馆那时的长,那样的飘逸。在酒吧工作了那么久,每天都让烟酒熏着,很干燥很蓬乱,若累,就连你的头发都叫人如此心疼,你是如此一个叫人心疼的女孩啊!
后来再见到可晓的时候,是她要离开这个城市要去的前一天晚上。她带凯乐到郊外看了一晚的星星,就像小时候那样,两个孩子爬到茅屋顶,看那一片无法察觉变化却已不是小时候的天空。
可晓说这段日子回到小时候的那个小村子,过了一段很平静的日子,可她无法放弃现在的生活。以前,我是多么的想离开那个家,可她又害怕流浪。家,一个遥不可及的名词。若累却不一样,她的美不属于这个世界,是为了追求幸福敢于付出一切的女孩,就算是悬崖上的玫瑰,她也会义无反顾。。。。
那一晚的可晓,话很多很多,从小到大,我听到她的话语都比不上那一晚,当一个人的感情无法得到回报的时候,只能让它随着生命流失。和可晓的故事,就像一个童话,童话中不一定要有公主和王子,不一定要有完满或凄美的结局。
还记得小时候关于流星的说法,一颗流星的陨落代表着一个人的死亡。现在才明白,为何人们喜欢对着流星许愿,其实他们是在为死去的人祈祷,而流星流向那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便叫做天堂。可晓就这么离去了,从凯乐的生命中离去,而再一个要离开这个城市的人,便是阿恒,可晓走了,阿恒也要走了。阿恒说可晓前几天找过他,他高兴得快疯掉了,他抱起她的时候,可晓流泪了。那时他很怕,我第一次看见可晓流泪。
嗯,阿恒,可晓是个好女孩,值得你去珍惜。
那晚凯乐和阿恒第一次在他家以外的酒店里喝酒。那是一个很小的酒吧,比若累工作的地方还要小,可一样是那种我喜欢的调调,沉重的金属音乐震破耳膜,喧嚣的空气中留着原始的,很奇怪的是,如此小的地方却有一个乐队,唱着他们的原创歌曲,也因为凯乐只懂吉他,所以凯乐知道那个吉他手的功力非一般,而他们的节奏并没有很严重的邋遢累赘,比很多流行歌手的歌曲更显成熟。可凯乐知道那里没有一个人听得懂,因为他们还没唱完一去就被客人们哄下来了,然后又响起了那烦躁的DJ。
那乐队的三个人把乐器整理好后,跟老板聊了几句便走了,是凯乐叫他们坐下来一起喝一杯的。凯乐跟他们说了凯乐对他们音乐的看法,而他们像遇到了知音一样,聊起了他们乐队、和他们酷爱的音乐。就像众多大学里的乐队一样,因为学校环境和设备的限制,他们无法在学校排练,而他们来这演奏,是因为酒吧的老板也是一个喜欢音乐的人。他们聊起了羽泉,说要做就做像羽泉那样的音乐,虽然不是大众最喜欢的,但那音乐里流着他们的血和泪,还有他们的灵魂。而不会做像水木那样矫揉造作的忧伤,那是无法达到音乐的天堂的。
凯乐知道搞乐队的人的思想谁也不服谁,谁在谁的年代啊!一尘不染的堕落,明知道那是一条不现实的路,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或许那就叫年少轻狂。
最后才发现,凯乐是他们的准师弟,是同一个大学的,他们说大学里想搞乐队的话,去找他们,他们还差一个吉他手,因为队里的吉他手就要毕业了,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一次合奏。
凯乐感觉到了他们话语中的辛酸,因为那个老吉他手已经开始啜泣了。凯乐告诉她们他会去的。

他们走了之后,阿恒担心地问凯乐,凯乐,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对身体不好的。
很久之前就开始抽了,只是你和可晓都不知道。
那若累知道么?她知道的话,怎么不阻止你呢?
她连自己都阻止不了,怎么阻止我。
凯乐想那晚和阿恒的对话有些冷,大家都不想分开的时候会太煽情,就会像那个乐队,无法抗拒的悲伤。而凯乐也明白了,阿恒还是那么的纯净。纯净得没有任何的污点可以在他那里留下痕迹。他以为可晓是完美的,也以为若累是完美的。而凯乐还明白的一件事,便是可晓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找阿恒,而最终要离开的时候她希望可以陪在我的身边。
阿恒走的那一天,凯乐和若累去火车站送他。上海的天空意外的阴霾,空气中弥漫着太平间死尸般的气味。可晓走了,阿恒也走了,什么都走了,凯乐的世界开始破碎,如此不堪的狼籍。小时候,总以为这辈子他们三个永远都不会分开的,凯乐陪可晓看星星,和阿恒半夜都有说不完的话,而现在分开却一样可以亳无痕迹。若累,就像一滴泪,悬在那个异度空间,一个深遂真空的黑暗。
阿恒呵呵地笑着,凯乐,我要去另一个城市了,一定要记得来找我,带若累一起来找我,一定。
他还提起了小时候凯乐问的那个问题,说,凯乐,我还是先去救可晓的,而你也会和我一起救可晓的,不是么?
凯乐沉默,因为那个问题本身就是没有答案的。
若累,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那一次分开以后,刚开始经常和阿恒通电话,后来渐渐的淡了。他会告诉凯乐他在那边的生活,学习,还说他喜欢上了吃泡面,也谈起了第一次看见北方的雪,北方的雪和上海的有多大的不同。那时候他就穿了两件衣服就出去看了,后来还高烧了两个星期。阿恒还是像个孩子,童真,单纯,无论谁遇上了他,都不会想到要伤害他。而他每次最后都会问我可晓有联系过你么?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可晓是一个喜欢平静的人,不知道她在那个陌生的城市,还习不习惯。她那么怕黑,那么怕冷,不知是否有人在她看完那片陌生的星空以后,会背着她走一段漫长的路。
凯乐加入了那个乐队。因为他练吉它的时间还不够长,和他们排演起来就越显吃力。有时,他们也会去那间小小的酒巴,老板也不在乎他们会不会影响他的生意,每一次都是热情的招呼我们。他们演完一曲,他总会提出实际性的建议。如果有客人点我们演唱歌曲,他们会在演奏了那一曲之后再来一曲我们自己写的。凯乐知道他们听不懂,因为他们的表情很不屑,可凯乐他们还是乐此不疲,似乎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东西需要认可,却没有几样得到认可的。
若累还在那间酒巴里做兼职,每天都很晚才回学校。凯乐曾经问过很多次,阿恒走的时候跟她说了什么,她要么闭口不答要么就说是好好照顾我。和若累在一起,总是聊一些本质的掏空灵魂的话题。我的床头摆着一本《圣经》,几乎每个晚上,我都会闲着翻几页。书页早就开始泛黄,那些回忆也开始泛黄,什么时候那个在图书馆埋头看小说的若累才会回来呢?可晓是个对生活趋于平淡的人,阿恒对这个世界永存幻想,若累已经抛弃了生活,那么我呢?
凯乐再一次去酒巴找若累的时候,发现若累一下子憔悴了许多,眼神比以前更加空洞,躲在旯旮里抱着双膝,肩膀在微微地颤抖。我跑过去搂着她,问她怎么了。
我只想走自己的路,你不用管我。
若累,你真的累了,真的累了,休息一下好么?
凯乐拨开她额头凌乱的头发,她的额头全是血迹,凯乐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为何会这样,老板娘对她一直都很呵护,为何会这样。凯乐紧紧地搂住她,感觉如此的脆弱,就像绽放灿烂的蒲公英,一碰,就碎了。凯乐知道是自己疏忽了她,才会让她受那么重的伤害。
是老板娘自己走到凯乐身边的,用的同一种语调,男人总以为自己的心很狠,可遇到女人的眼泪,就什么都不是了,男人都这样。
他妈的你给我闭嘴,以前我以为对若累好,不要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动手。
凯乐,你自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么?你连问都没有问若累,为何男人一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受伤,就以为全世界都是错的,男人都这样。
若累,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啊,这到底是为什么。
那一晚,是凯乐这辈子最冷的一个晚上,透心透骨透彻的冷。凯乐知道,每个人都有一道刻骨铭心的伤痕,才有了这个伤痕累累的世界。痛,究极的痛,皮肤,骨骸,内脏,被一起撕裂般的痛,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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