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你听过若累吗?
嗯,一个很有深度的女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是呢,当初,觉得她比可晓更需要我。如今,她更需要我,只是,她从没让我背过她,仅有的一次,是可晓要求的。晓峰的梦想是建立一个自己的王朝,那么你呢?
不,那不是晓峰的梦想,而是他的未来,至于我,从小只想着照顾晓峰,就从了医,更无所谓梦想。梦想不过是衣食无忧的人饭后的闲聊,比如说登上火星吧,人类真正登上火星的时候,第一想到的问题必定是衣食,如果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人类会梦想飞出太阳系么?
凯乐很赞同雯的说法,只是有一点不同,人类真正到解决不了温饱问题的时候,他们仍可很自豪地说,温饱就是他们最大的梦想。
凯乐,要是有一天,你成为了我的梦想,你会亲手把它毁掉么?
不会,我说的不是不会亲手把它毁掉,而是我不会成为你的梦想,你是为保护晓峰而存在的,我就是保护你而存在的,不是么?
把你当作我亲哥,这不算梦想么?
那一晚,凯乐背着雯,走了当初背可晓还要长的路.路,很深远,梦,更深远.
人,总是这么活着的,或者圈子很大,大到像若累,游遍了世界的很多版块,或者圈子很小,小到木子一整天只待在茶社和学校,然而她们却同样地以凯乐为圆心,被凯乐束缚着,脱离不了这种向心力.也就一直在轨道的边界徘徊着,凯乐自认为只是个很普通的男人,女人因为他而角逐,是他未曾想到过的。若累,可晓,木子,都让空间分离得很明确,凯乐未曾难堪,冲突就从未发生过。若累,仍是他最疼惜的女人.从了解<>,听她讲那段本质的评论,到现在戒毒所为若累的栖身之地,两个人的生活从未交叉过,却一直因为某种物质羁绊着,不曾分开,也不曾结合。凯乐就像一只在世界漂泊的流浪狗,若累早就在他的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无论凯乐走丢在哪里,她的招唤,凯乐都能感应得到,马上回到她身边.木子呢?凯乐又是否感应得到,在那美丽的雪国,有一个声音,正在招唤他,盼着他归来.
竖心已经一个月大,细碎的头发是有些泛黄,皮肤娇嫩得玲珑剔透,不染世俗的双眼总用呼唤的目光望着凯乐,等着凯乐抱他.孩子的恋父情结比恋母情结要强呢,这是可晓经常在凯乐身边说的话。面对这孩子,凯乐并非无动于衷,无论以前对可晓有多么偏激的看法,无论可晓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态对阿恒,这孩子的出现,能够让她转变,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真正搂着竖心的时候,竖心冲着凯乐会心的笑容,凯乐有不可言表的感觉。二十多年来,家就不曾是凯乐灵魂的归宿,若累从始至终地在世界漂泊着,凯乐却不知,真正在漂泊的是他自己.
每每这个时候,凯乐会去找雯,雯说过这个世界是要带着物质看待的,脱离了物质的本质,真实却难寻,在外白渡桥上的少年与阿恒一样属于异类,上帝却未曾偏袒过他。本质要么裸露的死去,要么在物质的笼罩中消失.阿恒已经死去两个多月,却犹如生命的指纹刻在凯乐的手心里。半年前,阿恒笑呵呵地让凯乐认个外甥,还说让凯乐认个干儿子,从日本回来,一切都不复存在.
雯,是一个生活简单的女人,对生活无所追求,无所谓梦想。晓峰到戒毒所以后,每个周末都会去看望她心疼的弟弟,温柔地对他说,晓峰,要快快长大啊!她看起来没有时间观念,也未曾担心过时光的消磨,凯乐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总习惯地扶了扶镜框,说,一天又这样过去了.
在除夕的前几天,凯乐收到雪国木子的来信,淡色的信笺底蕴芳香,木子一直过着古老的生活,信成了她对距离交流的唯一工具.通讯总是越古老就越文明。电话就不行,明明所在时区不同,却硬要把时间折成同步,没有了一种时空的落差,距离感也就销声匿迹。信不一样,它有很多种存在方式,可能是空运,也可能是火车,抑或是汽车,总之是经过一个星期的颠沛流离,你收到它的时候,会觉得它是从遥远的国度跋涉才来到这里,时空差被进一步渗入,收到的人,才会觉得难能可贵.
凯乐是怀着深重的时空落差念着这封信:
凯乐:
请允许我依旧这么称呼你,一直都恪守规矩的我,却一直犯着这样的毛病,从未用过标准的尊称称呼你,这会不会让你觉得,我是一个轻浮的女子呢?
我回过一次乡下,姥姥天天都在那石拱桥上守候,守候着她一生的回忆,在那里,姥姥与我聊起了故乡,姥姥是个东北女人,地方口音甚为浓重,与我所修的中文有着很大的不同,她教过我东北的民谣。

凯乐你在乡下的时候,从未与姥姥交谈过,你是不是以为她忘记了家乡话呢?姥姥是个很怀旧的人,与母亲一样,有一个愿望,就是让我去一次中国,因为那也是我的故乡,可是我认识的中国人只有凯乐你啊,到了中国你会让住在你家的么?如果我到了中国,我会替母亲寻找,寻找父亲的故乡。
奇怪着呢!为何我们整个家族的女人都与中国颇有渊源呢,或许,这就是宿命,命运的归宿让我们选择了中国。听姥姥提起,中国年就要到了,那是与樱花节一样的传统,凯乐,你说是烟花美丽还是樱花美丽?烟花固然历史悠久,但有着浓厚的现代气息,这一点不及樱花纯朴呢,它完全保存着古文明的底蕴,经过这么多个世纪的历练,无可厚非的成熟国粹。不知凯乐是否品尝过日本的清酒,与中国的白酒有些相似,每年樱花节,人们总喜欢在门前品酒赏花,这是一件乐事,两国有着不同的怀旧方式,却同样有着对古文明的向往和追求。
中庸,是我较为喜欢的一个词语,我整整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研究,仍有些懵懂,庸者,非平庸者,而是到了完美的极致,便无所追求。古代圣贤都视中庸之道为最高境界,要是现世中,能有人得此道,他是否会隐居呢?里面的字句拖遢得很严重,已经超出了异国人能理解的范围。我是这样觉得的呢,艺妓过着隐居式的生活,这算是中庸的后续阶段么?平庸的人,只能做出平庸的见解。,艺妓的生活深居简出,从未想过,有一天,一个中国男人在茶社外面等了大半天,自己便心猿意马地跟他走。以前,不了解姥姥,不明白母亲当初为毫不犹豫地跟随一个陌生男人,现在知道,我们家三代女人,都让同样的宿命禁锢着。
这段日子,东京下雪了,积得很深很厚,能没过小孩的头颅,从未与凯乐看过家乡的雪呢!在乡下,雪是朴素的淡妆,一色连天,意境深远,如果雪有性别,那它前世必定是宛约的女子,簌簌地留下对丈夫的思念,这个比喻虽牵强附会,仍觉得雪是有味道的,带着淡淡的忧伤。
凯乐,你知道吗?菡子与俊一分手了,我不明白,菡子这样的女孩子,俊一怎么有说分就分了呢。菡子找我谈起俊一,带着很深的幽怨,她总提起高中时代,菡子喜欢穿着裙子站在脚踏车尾,双手搭在俊一肩上,落日在一旁跟随着他们。俊一对她说,穿着裙子,站这么高很好么?菡子回答很稚气,他们有本事就看吧,就算别人看见了,俊一不也一样会要菡子么?菡子是童话中的公主,沦落到现世任人欺负,俊一很可恨呢!
在茶社里,我遇见了俊一,有一位高级艺妓陪伴着他,后来他与那位艺妓同居了。他曾问过我,凯乐君什么时候来日本呢,凯乐是个很闷的人,不过很有趣,两个男人,必须得有一个健谈,一个沉闷,这样才能维持平衡。俊一之所以要与艺妓同居,应该是在寻找菡子所带走的平衡,他曾从来不会承认自己失落,却肆无忌惮地抛露他的颓废。他跟我聊起在教学楼死去的挚友,说那曾经也是两个男人的平衡,如今高材生走了,凯乐也走了,带走了这种平衡,可见俊一也很想念凯乐呢。
凯乐,那玻璃瓶的红豆怎么样了呢?
木子
二00四年二月五日
木子的信,很规矩的方块字,内容显得杂乱无章,对最近的生活做了大概的总结。文字,比任何通信方式都更为贴切,木子的文字,有着强烈的层次画面感。凯乐不与姥姥交谈,是因为那是一个人的回忆,一个老人,每个傍晚,都在一座古老的石拱桥上,守望一个男人的归来,那是怎样的一个画面呢?面对此景,若是一个外人品头论足,便落成了败笔,凯乐是这样想的,木子也是,等到姥姥真正不能自理的时候,木子会推着轮椅,看着姥姥守候。
俊一或许是个纨绔子弟,生活不羁的叛逆,在他眼里,任何物质都存在着某种平衡,他似乎是为了平衡而存在着,在那个破旧的教学楼,一个沉闷的男人与一个幽默的男人,在屋顶边缘谈论生离死别,凯乐琢磨着俊一的那句话,站在这里,你不感觉到有一种想跳下去的冲动吗?那幢房子,也许真的被诅咒过,要不,凯乐也不会存在这种冲动。有时,死亡亦可成为追求。俊一与菡子在一起,兑现了他的平衡,就一直感觉不到危机,失去平衡以后,重心找不到支撑点,他感到了危机,想尽办法恢复这种平衡,如果这个过程可逆,或许他不会让菡子走。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