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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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升允哭拜诏书张钫潼关议和
张凤翙等三人见了牛梦周,果然非同凡人,长须飘动,仙骨道风。他见过礼便说:“自从辛亥西安起义之后,各州县也先后反正,省境内东线、西线战事吃紧,清廷妄想卷土重来,收复旧日河山。我张某不才,承蒙众同志推举,独撑危局,烦先生出山说退西线升允甘军。”梦周道:“读书之人知礼义廉耻,虽僻居乡野,但也懂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牛某只是恨自己才疏学浅,有负都督厚望。”张凤翙道:“先生乃旷世奇才,即使升允老贼主政陕西时也高看你几分,先生还是出山为好,使陕西人民早日摆脱兵火之灾,大丈夫岂能老死于山林之中?望先生以秦地百姓为念,以言辞说退升允甘军。”梦周笑道:“都督言辞恳切见于言表,牛某愿与果斋兄一道去咸阳说退升允,早日结束西线战事。”
牛梦周与张果斋去了咸阳,梦周骑马,果斋骑驴,是马驴相会朝升允。升允是何等人物?他任过陕甘总督,是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堂堂的制台大人,又是个爱惜人才的将领,听说蓝田牛梦周、兴平张果斋很有才能,名气很大,曾派人多次去请,没有请到,升允亲自拜访牛先生也推辞不见。他费尽心机也无顶于事,就觉得这两个人架子很大,但心又不甘,因为听说牛先生懂天文,晓地理,通军事,是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全能人物。今天的人们对天文学的兴趣有限,但在当时通晓天文却是一项了不起的本事,行兵布阵用得上,但又不是什么人都能学的,属于帝王之学的那种,地上的君王们觉得辽阔的土地不能满足自己的**和虚荣,便把自己的命运和天上的星星联系在一起,出生的时候是星星下凡,一般要刮风下雨,香气四溢,红光闪烁;即位的时候是紫微星闪耀,被人夺位是异星夺宫,死的时候是流星落地。总之是神乎其神,令乡间种田挑大粪的老百姓望而生畏,膜拜至止。
升允认为,和天上日月星辰有关,懂这门学问的人才何止是人才,简直就是奇才,必须得拉一两个下水充当自己的顾问,不说装饰门庭,但至少可以应急。他听说牛梦周张果斋来访,欢喜异常,他很早以前就认识到牛、张二人得一就可定天下,今日吉星高照贵人登门能不高兴吗?于是,升允就模仿三国曹孟德礼贤下士迎许攸,睡衣赤足将二人迎至军营,左手拉梦周,右手拉果斋,说了一些盼星星望月亮终于盼到的话。升允说了民党在南方弄了个中华民国出来,这是犯上作乱,必定和洪杨革命一个下场,不会有什么好结局的,恳切地要牛、张二人辅助他中兴朝廷。牛梦周望了望升允,摇了摇头,起身要走,却被升允拉住,像溺死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问是什么原因。牛梦周回过头,叹了口气,说制台大**将至也。升允变脸失色,问梦周何出此言。梦周说,牛某夜观天象,见紫微星昏暗,摇摇欲坠,清廷休矣;大人印堂灰暗,起兵戈而不知顺应时势,是谓不明事理,杀身之祸不远矣。升允汗如雨下,问有什么破解良策。梦周要来了笔墨纸砚,写了八个字:
罢兵言和,往西而去。
升允是何等聪明之人,于是明白了牛、张二人的来意,便捋着胡须,哈哈大笑,道:
“说客,说客,二位原是给张凤翙充当说客而来!”
只见牛梦周张果斋不慌不乱,梦周说:
“当说客固然不假,但也是救制台大人一条性命。兵者,圣人之所以讨强暴,平乱世,夷险阻,救危殆。从前,轩辕黄帝有涿鹿之战,是为了定战火之灾;颛顼陈兵共工,是为了平水患;成汤有南巢之伐,是为了穷追夏桀的残余势力。一兴一废,形势所趋,胜利者做事,是受命于天,顺应了历史的发展潮流而已。兵书上说过‘望敌知吉凶,闻声晓胜负’,这是历代兵家总结的千古不变的真理,制台大人难道能逆转历史的潮流而行事吗?如果那样一条路走到黑,我想不会有什么好结局的?”
梦周的一席话说得升允神神经经,急于晓得自己的出路,打断了梦周的话茬,问:
“请先生为我指点迷津,你刚才不是说什么望敌知吉凶闻声晓胜负,这场战争我军是胜还是负?”
梦周不言,只是微微一笑。
升允见状,越发心急,问:
“先生请直言,错与对,本帅决不怪罪。”
梦周笑吟吟地让升允摊开左手,他用右指蘸了墨汁,一笔一划在升允的掌心写了四个字:
不声不负
升允混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梦周微笑,不言。张果斋说是玄机,不可泄露。
升允不便多问,只好作巴,命部下摆了酒宴,为梦周果斋接风洗尘。
就在升允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次日清晨,有钦差从北京来,升允焚香叩拜如见皇帝本人,三叩九拜完毕,钦差操着满口的河南话宣读了皇帝的诏书。这对于踌躇满志的升允犹如晴天霹雳,当头一记重棒,敲得他头晕目眩,不知所措。原来是娃娃皇帝在二月十二日下诏退位了,满清二百六十多年的江山断送得一干二净,自己东征西讨,拼死作战,竟弄了这么一个结局:皇帝下岗了,清廷完蛋了,自己也就没事干了。
大好河山,毁于一旦!
升允悲从心来,痛哭流涕,拜了诏书,又对着北京方向遥拜,参拜自己的主子——下了台的娃娃皇帝。他哭得昏天黑地,好象山河也变了颜色,有几次差点绝了气,这才明白了牛先生话里的玄机。
这可怎么办?退军吧让先生说中啦,这先生的确是世外高人,只是相间恨晚。不能逆天而行,已无力回天了。升允骑上马,引军而去,望着沿途的景色,悲痛欲绝,清廷完蛋了,再也不能东山再起了。一夜之间,他的头发白了许多。

在马安良的振武军围攻乾的时候,马玉贵曾多次以回民的身份致书信于马安良,信中说:
“率同胞以害同胞,于心何忍。陕甘交战,辛苦于冰天雪地之中;主客双伤,死伤于枪林弹雨之下。人神所共忌,回汉之所不容。”
马玉贵并用同治年间清军残酷杀害金积堡数万回民的历史教训,说明清廷与回民不共戴天,启发马安良的民族感情,劝其弃暗投明,勿为升允所愚弄。他又同北京知名阿訇王浩然等人士联系,多次函电劝告马安良息兵。在争取马安良的同时,马玉贵还向甘军发出了《复汉军经理粮饷兼军务总都督马晓甘军示》,其中写道:“顺天者存,逆天者亡,殃民者贼……,仰回、汉诸军均知,但能舍逆从顺而来,无不推心置腹……与之重饷,他年爵赏,共指河山。”不久,马安良停战退兵。在复汉军与甘军议和其间,马安良要求送交在西安起义时被扣押的升允家眷。马玉贵满口答应,礼送升允的家眷出境,交于甘军,以表示陕军遵守信义。
西线升允兵退,东线的战事也接近尾声,该划上句号了。正当张伯英、井勿幕等部运筹帷幄,准备再次收复潼关时,张凤翙东来检阅东征陕军,谈了当前全国形势,说南北双方代表伍廷芳、唐绍仪受命议和,北京城里大权在握的清廷一号人物袁世凯力主共和,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孙中山先生也表示,如果袁促成清帝退位,他就辞职选举袁为民国大总统,袁很高兴,欣然接受,上下活动,软硬兼施,正在北京城六演唱一出《白逼宫》,因此要暂缓进攻潼关,以顺应全国议和大局。井勿幕等人坚决反对议和,揭露袁世凯的本质,说袁为人圆滑,和荣禄是一类人,他在任山东巡抚其间屠杀过无数议和团拳民,是个双手沾满人民鲜血的刽子手,他说的话往往开的是空头支票,是个言而无信的东西,孙先生怎么会相信他的话呢。张伯英问张凤翙到底应该怎么办,张凤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很来是绝对不能再打了,如果开战,就会被袁授以口实,说我们民国方面没有和谈的诚心,指责咱们破坏和谈。
不久,南北和谈成功,清帝也退了位。张凤翙找来张伯英、井勿幕,说看来姓袁的说话还是算数的,我们以前把他的人品估计的低啦,,他赞成共和,中华民国的总统就非他莫属了。张伯英问,下一步该怎么办。张凤翙答,还能怎么办,南北和谈成功了,皇帝也下课了,老袁也马上就要当上大总统了,我们就跟上老袁干吧,当下最紧要的是组织和谈班子,咱们也要和赵倜和谈。井勿幕问,和谈的人选圈定了没有。张凤翙答,就让伯英作为代表完成这件任务吧,毅军那面已经将和谈的名单送过来了,代表是赵倜、周符麟。张伯英问张凤翙,为什么只有我最合适,井兄和陈树藩不是更合适吗?张凤翙难为情地摇头,说合适倒是合适,可是勿幕压根就反对和谈,陈树藩又率兵在外,再说他那腿脚也不利索,跛摇日胯的叫人笑话,有损于咱们陕军的形象。张伯英还是不太情愿,说和谈万一耍什么麻达,将来在历史上是要留骂名的。张凤翙说,为了革命的事业,总得有人受委屈背黑锅。张伯英见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一声不吭的出去了。
张伯英终究没有辱没使命,代表陕军与赵倜、周符麟等毅军方面的代表在潼关和谈,和谈双方受全国大势所趋,都需要一纸协议来结束无休止的征战。经过一番争争吵吵的讨价还价,双方终于签署了停战协定,赵倜的毅军退出潼关,东线战役结束。
这一年的三月间,井勿幕听说孙中山先生率南京临时政府的一些要员们祭祀明太祖的孝陵,告慰先祖反满复汉成功了,废除了两千多年以来的封建制度,实现了天下共和,孙先生就要辞去临时大总统了,让给袁世凯去做。井勿幕想不通,这怎么能行,皇帝换成了总统,最让人信不过的老袁就要执政了,到头来说不定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大家都白忙活了一场,推翻了清家的皇帝算是一种进步,可有些省份的满清旧官僚把以前的袍服一脱,摇身一变就成了民国的都督。心灰意冷的他不想干了,该是引退的时候了,于是就开始遣散旧部,将包括他的哥哥井崧生在内的一部分队伍交给陈树藩改编;剩余的一小部分改编为水利军,由杨仁天率领,在延安与关中交界处的黄龙山屯田垦荒。
接连好几天,遣散下来的陕军零零星星地穿城而过;其实已不能算作什么队伍了,当兵的把衣服一脱叫复员,又还原成先前修理地球的庄稼汉,一队一队散乱的没有纪律,城里人乡下人都骂他们是乌合之众,当兵的不象当兵的,务农的不象务农的,简直就是一群害人精。他们的心里充满怨恨,当初满怀希望地吃了粮穿上了制服,出生入死的拼搏了几个月,现在革命成功了,没有咱的事了,从那里来到那里去,说得天花乱坠,说什么不要耽误了种地成家娶媳妇。有的弟兄在战场上伤残了,却了胳膊少了腿,也有的瞎了眼,生活根本就不能自理,还回去种什么地和谁成家去,又有谁家的姑娘眼叫屁打了硬往火坑了跳跟上一个残疾人。他们在心里骂自己是糊涂蛋,当初就不该出来革命,革来革去还是革了自己的命,照这副眉眼回去,这一辈子就彻底完蛋了,连个婆娘都找不下,哎!狗日的,这辈子就白当一回男人,裤裆里的二两肉闲置得都要生锈了。
一位著名的历史学家说过,中国农民两千年的起义,只是为了一块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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