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大祭台。
她的心从未跳得如此激烈过!耳边充满的是众族长、众护法以及在场所有懂得使用魔法的人们低吟般的念咒声、祭台下民众的喊叫声;看到的皆是恐慌与惊疑,还有天空中那片低沉的、压抑的、厚重的、夺走了光明、突如其来的黑云。这一切听到及看到的,在她脑中糊成一片,化作一个念头:“不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呢?阿雅利诺拼命睁大双眼,却又极其希望自己此刻正置身于梦境!她棕红色的眼中,映着的女神阿尔克罗芙的塑像在震颤,几台在震颤,人在震颤……是不是整个天界以及所有人的心都在震颤呢?无从得知。她知道的,是自己正震颤在前所未有的惊骇中:黑魔神,被封印在异界的黑暗力量,此刻正以迅速膨胀的姿态,撕裂着封印,试图打通两个世界的交接口!
虽是护法,但毕竟还年轻的阿雅利诺就在一片混乱中呆愣了片刻,直至安妮利亚母女二人气急败坏地赶来。
“阿雅利诺!发什么愣啊!”伽尔幽尖着嗓子喊了一句,便立即跟随母亲的步调,念起在场所有具备魔法能力的人正在吟唱的一个咒文。阿雅利诺被惊醒了,匆匆张开嘴,加入了这个行动。
这是天界唯一一个超越了各种限制、被各族列为魔法学习中必修的一个咒文,用于发生眼前的情况时,压制黑魔神蠢蠢欲动的力量以及重塑异界通往天界入口的封印。天界自“圣战”之后就有一道成文的规定流传至今:在发生类似情况时,则一般平民疏散,在场拥有一定魔法水准的人必须共同制止灾难的发生——这也是学习魔法的人们都背负着的责任之一。
天界的历史上,记载了“圣战”之后数次因为黑魔神而降下的灾难,与更多次面对封印破碎的危机时,魔法师们及时修复封印而避免了悲剧的事实。光之女神阿尔克罗芙曾是那样的热爱天界的子民,即便那场圣战摧毁了她的,令她失去了再度介入天界的机会,她那不灭的灵魂却依旧为人们留下了封印再造的咒语,以及环绕着封印的魔法结界。如此热爱天界自民的一位女神,虽然其灵魂长眠在了众神的世界中,但是,一旦又有灾难降临的可能,女神也一定会保佑众生的吧。
阿雅利诺是那样相信的。
“女神啊,保佑您所热爱的子民,并且给予我们力量,让我们能够将这个封印给重新塑造吧!”这不是祷告,阿雅利诺几乎是在内心呼喊、哀求了!祭台上下,族长、护法、知名或不知名的魔术师,再加上占卜师安妮利亚以及她的女儿,少说也有超过一百人。一百人在同时向同一个魔法奉献着自己的魔力,配合着女神所遗留下来的结界所产生的共鸣,集结成一种与黑魔神相抗衡的力量,保护着禁锢了有别于“光”的另一种力量的封印……只是,一百人,一百人的力量为何显得那么力不从心呢?阿雅利诺心里无助地自问:为什么呢?
“因为‘命运的轮回’又一次由起始的位置开始旋转了!轮回的伊始,一定是由‘影’的力量的重返天界而开始的!”一个悲哀的声音,像是炸响在头顶,又似低掠过心间,令人心悸的、不知源自何方的、就那样骤然响起——那是一个女性的、稚幼的、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轮回的旋转已被开启,被选中的人们,将会被轮回所卷入!”
最后的几个字仿佛是用尽喊话者全身力量来呐喊的,但其回音却好似飞速跌入深深谷底一般,消失得飞快!之后的一瞬,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擒住了每一个人:留在大祭台上的人们被无形的力量给冲散,六角形的祭台,因为封印的破碎而彻底碎裂开去!
“天哪!”这是所有天界人都不敢面对的现实!坚强如阿雅利诺,也禁不住双腿一软,骇然又沮丧地瘫倒在地!
四面八方的景物因异界的非寻常力量而产生扭曲。首先发出决裂巨响的,是女神阿尔克罗芙的塑像,那高高耸立的精美雕工品,多少杰出石匠的心血的就此毁于一旦,化为一堆最原始的石块,轰然崩塌!有人在闪避不及之下,被坠落的巨石给击中,霎时间魂归天外!第一名死者的热血四下飞溅,在本身无意的情况下,为拉开序曲的死亡乐章敲响了第一个音符!
黑魔神,“传说”里拥有无限庞大身躯的异世界之王,他阴郁的笑声开始响彻天际!随之而来的却不是他,而是“传说”里最为妖魔化的“影之部队”:异兽、出卖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嗜食人肉的食人兽以及诡异的光团所组成的队伍。在封印被破坏之后,天界的任何地点都成为了连接一世界的通路,因而一瞬间,它们由四面八方而来!没有前奏的乐章,在毫无预示的情况下被一举提上了第一个代表着“死亡”的!
生辰节,庆典,什么都没有了,剩下无尽的恐惧与不可预知的未来。
“妈妈!”伽尔幽本能地如此尖叫!她身旁的安妮利亚已经放弃了封印的咒语,转而念起瞬间移动的口诀。然而,不行!没有精灵回应占卜师的咒语!这只能代表,黑魔神在霸占天界的同时也强取了精灵界!伽尔幽心中一紧,急忙用上一个她早已练熟的、不需要精灵辅助也能够自由使用的魔法,迅速在母亲与自己的四周筑起透明的防御。
有作战能力的人们七零八落地与异世界前来的生物拉开战斗了的序幕。但,由于黑魔神掌握了七大精灵界,使得各派魔法中那些依靠精灵的辅助才得以施展的、强而有力的攻击性魔法变为残废,不得已,一场没有高级魔法却有更多肉搏战的战斗就此展开。
似乎没有经过多长时间,阿雅利诺就发现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过如此狼狈的应战经验!因为庆典的关系,她没有带自己那把用惯了的长弓,唯一一把藏在靴中的匕首也早在与异兽的几会合游斗之后宣布报废,此刻,面对五只以上的异兽,她以水系魔法中无须精灵协助的下级法术抵抗——空气中含有的水分子因她的魔法而集结,化作尖锐的冰凌柱环绕着她。她与异兽僵持着,却明白这样过不了太久!
不仅狼狈,先前的近身搏斗还让她负了伤:护法袍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裂痕,由左肩延伸至胸前的那一片布料已经挂了下来,露出里面轻巧贴身的皮革甲以及左肩处流血的创口。同时,阿雅利诺的头发散开了,卷曲的红发乱七八糟地披泻着,衬在“战场”的背景下看上去像血而不像头发。
一只异兽咆哮着扑上来,阿雅利诺身上迸发出的魔力使得几支冰箭对着它横穿而去,透过了它的躯体留下数个透明窟窿。异兽在半空散着绿色的粘稠的血液倒下,但阿雅利诺耳边却响起更多的吼叫声!好几只异兽向它群体攻来,迫使阿雅利诺散尽了身旁的冰箭,也在同时手持护法的短杖迅速击向两头躲开魔法攻跃向她的异兽,她的功夫不弱,转瞬间就以一根短杖先后击碎两头异兽的天灵盖,但异兽的利爪也在那之前成功地让她的双臂同时飞洒出鲜红的液体。
阿雅利诺只觉得一种灼热感由双臂向全身迅速蔓延,但她哪里有多余的感官去感觉随之而来的疼痛!负伤的手臂再次将护法杖挥出,精确地击中另一头欺近身来的异兽的腹部,异兽连同阿雅利诺的鲜血一起向半空舞出不留痕迹的弧度。
就在这时,有风声擦过阿雅利诺的耳际。待那头异兽倒在地上的时候,额头的正中多出了一支仅有末端尚暴露在外面的羽箭。
“谁?”回答阿雅利诺的是又一支力道凌厉的箭,射倒距离阿雅利诺几步之遥的一个僵尸兵。
“哎,乱世来临,原以为学着浪费的一招半式居然有了存在的价值!”迈罗帝,年轻的不成材的吟游诗人又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阿雅利诺身旁。在看到阿雅利诺的伤势,他的眼神猛地一变。
不知阿雅利诺是不是留意了他的眼神,她只是很快地与迈罗帝形成一个背对背的应战模式。他们无言中保护着彼此,共同面对起那几乎有着无限数量的敌人。

这个女孩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迈罗帝的嘴角向上翘起一个笑容,在那片暗淡的天空下显得尤为明亮,他的心里,掠过一种几乎是愉快的感觉,与他们所处的人间地狱是格格不入的,却也相当自然。
可惜阿雅利诺看不到这一切。
她所看到的,是不远处的艾撒斯与卡米妮拉。他们也配合着彼此,浴血而战。
※※※
一片恐慌中,人们扶老携幼,呼儿唤女地逃散。唯有那个属于法诺洁莉的白色身影正逆着人潮,挤向大祭台的房方位。她不明白自己的行动究竟源于什么,却一直遵循着内心的直觉,艰难地走着并不平顺的路。
身旁拥挤着失措的人群。他们无助的喊叫声,震得法诺洁莉耳鸣不已,而她的感冒也始终没有好透,脑袋又不配合的阵阵作痛起来。
天空,拥抱着数不尽的黑云,冷冷注视着地面上的人群;而乌云,却再也抱不住怀中的沉重——雨水,先是三三两两的坠落,渐渐淋湿了大地,继而连接了天与地。世界一片混沌。
冰一样冷的雨水打在法诺洁莉的额上、身上,将她湿透,因而她的头痛更加剧烈。她强忍着,继续摸索向前,苍白的面孔上毫无表情。
终于,她离开了人潮,来到早已不复存在的大祭台处。
大祭台的现场一片混杂。法诺洁莉没有发现自己熟知的人们,却一眼看见了某个令她胆颤心惊的人物的踪迹:她,莫索雷顿,周身着黑,在混乱中依旧醒目。他屹立于敌众的包围圈中,爆发出周身的魔力,是敌方不能够轻易接近。在这么危险的时刻,莫索雷顿似乎还是注意到了法诺洁莉的存在而向她侧过脸,射来两道炯炯的目光。法诺洁莉浑身颤抖起来,因为冷,也因为他。
“法诺洁莉!”伽尔幽的惊叫由不远处飞来,“你怎么来了!送死吗!还不快点到这里来!快!”
法诺洁莉本能地侧过头,看到的是安妮利亚母女两个正蜷缩于一片废墟的角落。安妮利亚的脸上、身上与四肢处处带伤,伽尔幽的情况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但是她们两个仍旧一起支撑着一个小小的自卫结界。
“快!法诺洁莉!到结界里来!”安妮利亚也在喊了。
是啊,还不快过去?这里本来就不是自己应该来的地方!法诺洁莉开始快步向结界奔去。她不会魔法也不懂武学,在战场上形同废物,连最基本的自卫能力都没有,为什么要来这里?她也不懂。
此时此刻,她的心居然激荡的厉害,因为她可以感觉莫索雷顿正以目光追随着她!
这是在想些什么啊,在这种时刻!法诺洁莉生起自己的气来,跑得更快。但没有跑出几步,法诺洁莉又停了!没人提醒她应该快跑,任她飞快的回首看向那原是大祭台、现为破碎封印的所在之处!事实上,除了战斗着的人们,所有的目光投向同一个方位!
破碎的封印中,涌出无尽的黑暗,像是一种能够撕裂光明的力量!不用说明,大家全都明白,正如“传说”里描述的那样,黑魔神的力量彻底解放了!不久之后,积蓄了所有黑暗力量的“暗宫”——黑魔神的城堡——也将出现在天界的某个位置吧?“神话”、“传说”里一直是那样说的!
黑暗时代再度降临。而莫索雷顿的身影居然在这时候寻不见了。这可能是光线迷离导致的视野不清,而法诺洁莉却坚信自己听到了两个灵魂在黑暗力量环绕中的交谈,并且感觉到了那个男人化作了黑暗的一个组成部分……来不及让她分析这种感觉的来源,现实便将其吞没:她的面前,虎视眈眈地围上来几头异兽,与几个僵尸兵!
“法诺洁莉!”伽尔幽狂叫!她想冲出结界去救人,但身边的母亲却在同时体力不支倒地,令她一时之间方寸大乱。
“法诺洁莉!”被围困于群敌之中的阿雅利诺也看到了这一幕,奈何她也分身乏术,只有一任冷汗随雨水淌入嘴角。
法诺洁莉当然听到了众人的呼叫,却毫无反应。她木然注视着眼前的危机,头脑中是空白一片,思想似乎在沉睡之中,完全不去想应有的对策。
遍体唯一的感觉,好像只有头的疼、疼、疼。
敌方的迥异生物这时向她群体攻来!法诺洁莉忽然站立不稳,踉跄地后退了数步,同时一手按住自己那痛到非比寻常的头!也许是错觉吧?她忽觉四周一暗,所有的生物进入到静止状态,而耳边的雨声、人声,统统化作一个清脆的声音,像是两样物体正在彼此地撞击着。
“觉醒!被选中的人!‘六星’的传承者!”一个小小女孩,手持一支挂有一颗小星星的银棒,像一个滚动的画面,在法诺洁莉面前一闪而过。法诺洁莉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孩在那极端的瞬间内向自己挥动银棒,而那颗小星星,则飞舞着,轻轻触碰了她的前额。随后,法诺洁莉只觉一种乍暖还寒的气息流窜全身,引发天崩地裂般的头部剧痛!她痛苦已极地哀叫着:
“啊!”
之后,一度凝结的时间再次走动,又有雨水落到她身上。而,那些预备攻击她的生物呢?不,不仅是试图伤害她的,周围一切有一切异界的生物全都散乱的倒了一地,化作被坚冰包围的无生命体!
第一场战斗,就这样毫无道理地结束了!
“水……水系魔法!”阿雅利诺不置信地轻吐出这几个字的同时,身体也不听使唤地向前栽倒。她倒入迈罗帝的臂弯,疲倦、疼痛、晕眩对着她当头砸下,几乎让她昏厥。
“不可能……是谁……”
卡米妮拉同样也是一副吓坏了的表情。她本身并不了解水系的魔法,但各大族的魔法在原理上是相通的!要制造如此大量的、足以封闭所有异物的攻击性冰块,没有水精灵的合作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是,精灵界已被黑魔神给侵占,究竟是谁,谁又能够以自己的魔力超越黑魔神的力量,呼唤出水的精灵?
在场残存的水族护法们以眼神交流着,都带着一个疑惑的表情。那个惊人的举动显然不是出自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法诺洁莉!”伽尔幽发出战斗结束后的第一个惊叫,因为她发现昏倒在地的法诺洁莉!她收回结界,第一个向法诺洁莉跑去。
听到伽尔幽的呼声,阿雅利诺第一个反应就是欲上前去看看状况,怎奈她整个人都在迈罗帝的怀中!迈罗帝的衣襟上沾满了她的鲜血,强行将她带到一旁去治疗了。
比伽尔幽略迟一步赶到法诺洁莉身边的是日族的艾撒斯与月族的卡米妮拉,天魔界的众护法一个都没有。
“法诺洁莉!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呀!”伽尔幽完全没了主意,甚至都忘了此刻应该使用回复魔法。她的眼里,映着仰面倒地的法诺洁莉那张退尽了血色的脸庞。
卡米妮拉镇静地吟唱起治疗的咒文,而艾撒斯则是一语不发地握起法诺洁莉细弱的手腕。
紧张的气氛并未随着灾难的暂时退却而消退。
“不行!”半晌,卡米妮拉放弃了治疗,“魔法……进入不了她的体内!”
“不会的!”伽尔幽几乎疯狂!“魔法进入不了体内”,这句话的意义在天界的字典中等同“死亡”!
“骗人!法诺洁莉怎么会死!”
“没事。”艾撒斯回头安抚地看了伽尔幽一眼,下定论般地向她解释,“她的体内流窜着一股别人附加给她的魔力,她又没有进行过任何的修炼,所以只是不适应而已,看上去短时间内,她的身体会自动排斥别的力量!”
伽尔幽这才虚脱般的呼出一口长气:“她没事,对吧?”
“多休息一下就好。”
“但是……魔法?法诺洁莉的体内有魔法?”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