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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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诺洁莉知道自己晕倒了,就在那阵令她痛苦不堪的头痛之后。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是站着的,站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
苍穹昏暗、短兵相接、悲声四起的一片土地,是人们称为“战场”的地方。而这一切与法诺洁莉全无联系,她只是迈开脚步,直直地、不停顿地由潜意识牵引着向前走去,走在四散飞扬的血花里。
“你要去哪里?”似乎有人在问她呢。她沉默的唇上漾起一个嘲弄的微笑:在问她吗?她又何曾知道?去哪儿?为什么?
终于,潜意识命令她停止了。
抬起眼来,她的前方的背景充斥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氛围,一个身着银白色战袍的少女肃立在她的面前。少女和她很想想:黑色长发,黑色眼眸,冰一样冷漠的气质。但是她们很明显又是两个人——尽管很相像。
“你……”
有那么一刻,两人对立着,彼此不交一语,直至空中降下一个精灵似的小女孩——生辰节上打过照面的那个可疑的孩子!她手持一根坠有星星的银棒,蓝黑色的眼中有着一抹沉重的色彩,与她看似幼稚的年龄极为不符。
“是时候了……雪罗娅。”
法诺洁莉对面的少女将自己的唇弯作微笑的弧度,额前的刘海神秘地扬起。
“是啊,是时候了,我把我的力量给你,请让它‘真实地再现天界’……”
少女轻轻拥抱了法诺洁莉,像和她融作一体般的消失……
※※※
“‘真实地再现天界’……”法诺洁莉不由重复着这些字句,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是涩涩的,哑哑的。
“醒了!她醒了!”回复她的居然是伽尔幽无法掩饰其兴奋的叫嚷。
“妈妈!快来!她醒了!”
叫声,脚步声,碗碟碰撞声混在了一起。
究竟怎么了?法诺洁莉撑开沉重的眼帘,一道刺眼的光芒射入视野,好亮!她急忙合上眼,好久才再度张开。
首先,她看见的是一团云彩,这团云在不久之后又逐渐具体起来,她这时才明白:那是安妮利亚与伽尔幽满是焦急与关心的脸。
“我……怎么了?”声音怎么会那样微弱?但也容不得法诺洁莉再说什么,因为伽尔幽已经扑到她的身边,又是哭又是笑,话却还是那么多。
“你好啊!居然还知道要醒过来!知不知道你昏过去两个星期了?你吓死我了!为什么不让自己早点醒啦!害我担心了两星期,没有一天睡得好的!但是但是,感谢月神密希,你终于醒了!你没事了!”
两星期吗?她感觉自己才刚从那个“梦”里转醒而已!法诺洁莉在枕上转着头,轻轻蹙着眉,让自己的记忆在脑海中浮出水面。她的头脑随着回忆而迅速情形。
伽尔幽还在她的枕边说个不停。安妮利亚捧来一碗热腾腾的东西,才将伽尔幽给支开。
“饿不饿?先喝点汤怎么样?”
“麻烦您了,夫人。”法诺洁莉试图支起身子,但最终还是靠着伽尔幽的帮助才慢慢斜靠在床头。当那碗泛着香味与热气的汤送到她嘴边时,她毫不犹豫地喝了:真的,她感觉好饿,并且全身无力。
一口气喝完一碗汤,她才有力气开口。
“生辰节……后来怎么样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封印……碎了!”伽尔幽的声音颤抖得叫人心惊,“现在还只是异界的魔物横行天界而已,但是不久之后,就和传说中的一样,黑魔神的‘暗宫’就要通过异界与天界的通路,出现在天界的某地了——你知道的,一旦没有了封印,暗宫就可能出现在天界的任何地方!还有,七族的族长全体下落不明,四十二名护法中有的被俘,有的死于生辰节当天,也有失踪的……最可气的是,居然也有人干脆就加入黑魔神那一边了!”
“这样吗……”法诺洁莉又将眼睛转向窗外,却无法看到“一片惨淡”的外界:安妮利亚,或者是伽尔幽,在她们的小屋外围设下了一个银色的结界。
“夫人!您是占卜师啊,应该看得出天界的未来吧?”
安妮利亚好沉重地摇着头。
“预测整个天界的未来,不比预测个人的,一定需要大量的月光精灵的协助,而如今,精灵界在黑魔神的掌握中,除非是我去月光精灵的力量最为强大‘塑月之山’,或许还可能召唤出一些精灵,但是,现在没有一个魔术师能够施展‘瞬间移动’了!再有,即使能够进入精灵界,也可能因为黑魔神的力量作祟而根本找不到出口回来,或者因为没有精灵的指引而在那个空间完全迷失方向……”
法诺洁莉放弃了这个话题。这时,她脑中又掠过一个人的影像:那名有着红发、身着护法袍的少女,那个为了她而做出过种种种种的朋友!
“阿雅利诺!阿雅利诺呢?她……她没有怎么样吧?”
“她没事!放心!”伽尔幽急忙安抚几乎从床上跳起来的法诺洁莉,“她按照相传的规定,几天前就出发去各地寻找失散的护法了!她说,那是她身为护法的责任!不用为她担心,因为和她一起上路的是艾撒斯和卡米妮拉姐姐!”

是了,天界相传的规定!护法的职责!法诺洁莉当然也是知道的,在天界发生了“圣战”,失去光之女神之后,女神与“六星”的力量曾在后来几次像如今发生的灭顶之灾时重返天界,一次又一次的拯救着这片土地上的众生。只是,没有人知道神的力量会在何时降临,而在那之前,族长与护法们的职责就是在乱世中主持大局了。
法诺洁莉又想到了那个“梦”中的画面。
坐在床沿上的伽尔幽也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法诺洁莉,那天在特兰迪,你究竟怎么了?艾撒斯说,你是因为有人在你身上附加了魔力才导致昏迷,记不记得是怎么回事?而且,当时所有异世界的生物全在一瞬间被水系魔法中的‘冰凝破’所杀,阿雅利诺说,那是水系中的上位破坏魔法,需要水精灵协助才能够完成的,但当时,在场的水族护法们都无法唤出水精灵……”
“我也不知道啊,当时我的头好痛,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知道。“法诺洁莉避开这个话题不肯谈。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她伸手去摸自己的前额,随即一愣:她摸到额上的一样冰冷的异物,再细细一摸,正是生辰节当天,某个神秘的小女孩用来交换她的手工品的那个额饰——没错,一根细细的链子,串着一颗六角形的水钻。
但是,奇怪!法诺洁莉记得自己应该在那一场大混乱中将它给遗失了呀!
“那个东西扣得好紧哦!我和妈妈都解不下来!”伽尔幽的眼光注视着那样首饰。
法诺洁莉欲言又止,终于什么都没有再说。
两名少女身旁,立着不言不语的、却始终注视着她们的安妮利亚。安妮利亚恍惚间有些隐忧:多年的占卜师生涯下来,即便不占卜,她对人、事、物的直觉都可以说是近乎准确的。
安妮利亚看看法诺洁莉的前额,再看看女儿的脖颈,出神了许久。她开始后悔将生辰节那天获得的银项链给了女儿这个举动了——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
是夜,法诺洁莉在安妮利亚母女小屋的浴室中,疲倦地、思想涣散地泡在温水中。
“‘真实地再现天界’……”这句话对她而言等同于噩梦。
开始有些明白了。生辰节上的那些事情:头痛、异时节生物的暴毙、还有那个梦中出现过的少女……法诺洁莉轻轻呻吟了一声。
不要。她心里抗拒着。怎么会是她?上天开的是什么样的玩笑啊?比起“身世”,比起“血统”更加令她觉得无法接受。
多少了解今后她“应该”完成的使命了——在她回忆起梦中少女的名字时她就知道了。“雪罗娅”!那是传说中,光之女神手下的一名神将,“六星”中“天魔圣”的名字啊!
不要。
雪罗娅将她的力量给了她!也就是说,她是被选中“拯救”天界的其中一人!在未来有一个不平顺的任务在等待着她!或许,将其称之为“责任”会比较确切一些,和阿雅利诺身为护法的“责任”的定义是一样的。
不要。
似乎是非她莫属了,“天魔圣”选中了她,甚至于,在她的脑海中根植了神话时代中“六星”那早已失传大半的故事,清晰得就像是她自己的回忆。
不要。
她很茫然,不知该怎样面对,所以白天的时候她对伽尔幽撒谎了。
她当然记得自己在生辰节上是怎样爆发出惊人的魔力的,水精灵们环绕在她身旁的感觉还清楚地留在肌肤上呢!但是,她希望自己是在做梦!
体内忽然又感觉有些异样,她又一次惊愕了:身体居然不听自己指挥地施展起那原本不属于她的力量!是为了提醒她吗?
月之光华里,逐渐增添了一些神秘的透明银色:浴池中缓缓升起一颗一颗珍珠大小的水珠,它们静静地悬在半空,从不同角度折射着月光,令整间浴室坠入星子的世界。同时,依旧留在浴池中的水不再波纹荡漾,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小小的漩涡,它们漩啊漩啊,渐渐交汇成一个大漩涡,搅起无尽的水沫在那儿层层打转……最后,满室的水珠与忙碌的漩涡都不见了,一阵水浪无声地掀起,蒸发在空气中,形成迷雾。
法诺洁莉懂了,魔法以这种方式宣布了在她体内的居住权。
“可是,我要怎么做?做什么?上天选错了人没有?我就连是不是该拯救人们都不清楚啊,我又不是充满使命感的阿雅利诺!况且,有一些人值得去救吗?”
她的眼里,流露出有别于平常冷漠又隔离的光芒,那是一种无奈、迷茫又痛苦的表现。
接下去,水声大作。法诺洁莉比上眼睛不再多想,自己运用魔法掀起满池的水,任纷洒的水珠淋了自己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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