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必须做出决定了。”平淡却沉重的话语出自家族第一代的最年长者之口，比狭窄的斗室更让人喘不过气来。
火光黯淡，映在每个人疲倦、绝望的脸上，照出一片青白不定的诡异。
塔妮娅昏昏沉沉的：打从第一个孩子病倒之后，短短几天，孩子们，包括她的纳迪，以及部分大人都相继倒下，蔓延得那样迅速！疾病如火，此刻的天界是任它舞蹈的草原，生命在它面前则犹如无法逃避的荒草。
她好恨啊：早就发现孩子们微小的异常，为什么要用“天气”之类的理由去解释它！
幸免被传染——或者是早被传染而没有发作的人们尽了最大的力量，和疾病作斗争，妄图将他们的孩子从疾病手中夺回来，清理环境、筹钱买药、照料……孩子们的生命却逐渐从他们手中滑走，先是一个，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如今，得病的大人不计，孩子，只剩下了纳迪和法诺洁莉。
法诺洁莉是病倒的第一个孩子，她的命却幸运而孱弱地延续至今；纳迪虽感染较晚，却不幸患上疟疾中恶性的那一种，旁人两至三日发作一次，他却日日发作，弱小的生命如同悬挂了千斤重物的那根发丝。
这场疟疾来势汹涌，相关治疗的药物来不及制作，成药陡然间身价爆涨，可谓是点丸点金，一时间，满城满村都是怀抱各类值钱物品，想方设法为亲人筹措药物的人们。
他们是部分人眼中的异类，他们却同样被病魔所打击；这群“异类”同样天天跑在街上寻求药品，得到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除了疾病最初被他们所购买到的少量药物，他们再也没能幸运地见到任何救命的仙丹。纵使他们倒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而钱财对此刻的他们来说是一枚枚冰冷的硬币，而不是可以流通的某样东西。
药店对他们说“今天货清，明天赶早”，游走于各个村落间的商贩见到他们即绕道而行，更别奢望会有人将自家的药物赊让了。
一开始，他们迷惑，怪自己时运不济，而终于有一天，第二代的顶梁柱——火族那名早已名存实亡的三护法从外面回来，带回惊人的消息。
所有商人都在疟疾开始扩散的那天收到了五族族长的禁命，严禁出售任何药物给这群“异类”！直到这时，他们才有些明白：天魔界如此容不下他们！
欲诉无门，四面楚歌。
最终，第一代的年长者做出了他一生中最无奈的抉择。
※※※
“这种病，不是只有我们买不到的药才能治疗！天灵界的神圣魔法也能够治愈这种病，既然天魔界不让我们的孩子活，我们带他们去天灵界求救！我们的大人可以不活，但孩子那么小，一定要活下去！只是……”发须皆白的老人说不下去了，淌着浊泪、抖着嘴唇对火族三护法挥挥手。
三护法接下这个残忍的话题。
“我们还剩下两个孩子……这一路的各种费用太多，恐怕不够两个孩子一起上路，如果我还有能力用魔法使用‘瞬间移动’的话或许还好，但是……我的力量在我加入这里的时候就被剥夺，留下我‘三护法’的头衔只是做给外界看的而已……”
塔妮娅不由向丈夫怀里瑟缩进去。
大家都明白接下去会涉及的话题，但没有人搭腔。
不论是哪对父母所生，都是他们共同的孩子！
残忍的抉择！而之所以残忍，是被逼的！
塔妮娅忽然跳起身，冲向孩子们的卧房。
※※※
硕果仅存的两个孩子已经昏睡了好几天，大人们则全在楼下讨论他们的生，或死。
塔妮娅一阵风似的冲到儿子床前。
“纳迪！纳迪！纳迪……”
望着自己可爱的孩子，塔妮娅的脸部剧烈扭曲着。天哪！他在昏睡中也如此不得安稳！
纳迪和法诺洁莉的床并排放着，他们周围，另有十几张已经空了的小床。
而到了明天，或者后天，大后天，又有一张小床即将空出来？塔妮娅明白，残酷的选择一定很快会有答案——疾病是不等人的！
会是谁？那个小女孩？还是她的纳迪！
不要！塔妮娅的心在瞬间里和她的脸一样扭曲起来！那个小女孩是谁？她活着，纳迪就要死！
塔妮娅神志不清地从儿子身边走开，走向女孩。
你是谁？死神在人间的替身吗？有你在，我的儿子就必须去死？
恍惚间，塔妮娅向女孩伸出自己的手，再向下、向下……
如果你是，那么，在我儿子死之前，去死！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
塔妮娅仿佛已经看到了浑浑噩噩的死之国度在女孩身子底下打开了黑暗的大门，只要把她推下去，纳迪就能活！她的纳迪，她的儿子！
“……婶婶。”一声气若游丝的呼唤，招回了塔妮娅的神志。女孩居然醒了。
塔妮娅蓦然回神，她顺着声音的方向低头看去，不由大吃一惊：她的双手，居然卡在女孩的脖子上！女孩的脖子好软，好细，只要她稍加用力，一个生命就会消逝。
她慌忙摔手。天哪，自己这是怎么了。
“婶婶，水……”女孩眼中闪着信任的光芒。
“……好，好……”塔妮娅竭力掩饰自己的窘状，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盛水的杯子。
将水喂进女孩口中的前一刻，塔妮娅一愣：不知是眼前模糊了片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女孩的脸在她面前逐渐变形，变幻成了传说中的死神……
“……妈妈！”
与此同时，纳迪忽然莫名地大叫一声，继尔再度归为死寂……
塔妮娅那根名为“母亲”的神经剧烈疼痛起来。
杯中的水被无声的剧烈颤抖所颠翻，濡湿了女孩烧得绯红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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