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风初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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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小姐,可把你盼来了。”丹唇未启笑先闻。清脆飞扬的迎客声在光风步上台阶时响起。
“刘夫人。”粲然一笑原本有些沉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两弯柳眉吊眉梢,多情含春丹凤眼,盈盈秋水?堆鸦,面若芙蓉威不露,嫦娥仙子落飞霞。她正是“平常草堂”的老板。闺名简盈。
“前几天,霁月小……不、柳公子刚来过,我猜你也该来了。”招呼着走出框台。
刘夫人是皖中少有知道柳公子就是霁月的人。其实应该是稚嫩的柳公子瞒不过老练洞察的眼睛。
“她讲有诗集、曲谱。就来看看。”
刘夫人放声大笑:“也只有此时我们城中的百姓才有机会目睹两位的花容月貌。
对她的倜侃,光风只听只笑而不言。
笑声蓦然而止。刘夫人左右而盼,疑虑道:“你家妹子呢?”
“陪丫头们买东西呢。”
“今天是公子哥?”
“是。”不明白何出此言。
“那就好。就好。”拍心口直吁气。
一声失笑:“怎么啦?”值得那么紧张吗?
咳嗽一声。摆出正经的神色,语重心长说:“现在时势不好。你们女儿家还是少出门为妙。就算出门,要有个男人跟着,寸步不离。霁月虽有自保的武艺,可你也知道。终究是女儿家,某些猪就脑子不清,搞三搞四。如果扮成哥儿,该不会被那么多肥猪惹上的。”像那一次,喝。不说也罢。
“夫人说的极是。”羽睫垂下,右手轻轻拔弄腕上的串珠。
“对了,听说孙军已开拔至部曲,是吗?”突然想到,刘夫人皱眉头直问。
“夫人消息真是灵通。”乔公是前太尉,现虽弃官归隐于此,但还是有自己的消息来源。而乔公素来把这种事与儿女讨论,各表已见。
“那就是真的了?你说我们这里会不会危险?”眼睛发亮,兴致高昂。
“孙氏天下自江东挺起。他若图霸天下,至少要整片江东作立足之地。”与刘夫人相反,光风的兴趣乏乏。却答得头头是道,中肯至极。
指甲就着嘴唇一划而过,刘夫人陷入深思。黑白分明,闪着自信智慧光茫的双眸,骗人般露展毒辣,全身就象被地狱鬼火烧遍。
撇开眼睛看用来装新书的柜子,“恰好”看见的光风当作没看见。然内心的震撼却迟迟消不去。那些不舒服的感觉,如同看见一缎墨绿的软绸上印着手掌印,说不出的难受。
而此时,刘夫人的丫鬟掀开幕帘自后屋走出来,见到光风,颔首微笑:“乔小姐。”
后对夫人说:“夫人,少爷找你。”
“啊。”慌忙应道:“就来。采儿,你看一下店。等会我叫明岚出来换你。”急急忙忙往里跑。
简盈爱子如命是众所周知的事,光风是见怪不怪,只是习惯性扬起唇瓣。
美丽的事物加上一道明亮的色彩,无疑锦上添花。采儿对光风那天成的清美神往已久,今见到那倾城倾人的巧笑,不禁看呆了。
眯眼,光风想不通采儿为何总有勾眼直啾自己的时刻。拉拉衣服,很仔细将袖子上粘着细丝捻掉。
还是那副模样,光风开始觉得好笑。方要开口,帘子声音再次传来,略带沉重的脚步声……不用猜,是明岚。
一身粗布,头发扣在“平巾帻”里,双手用力抱一捆书,侧身用脚勾踢布帘,很辛苦走出来。
采儿看着他,就是不帮忙。
“哎呦——”一声放书在柜台中央,恨恨的凶光自书顶上升起,“死家伙,也不懂得帮忙。”
信手抄起一本弹弹:“你不是自认了不起吗?了不起的人原来是需要别人的帮忙的。我可不知道。”
一丢,书落回书顶,歪歪扭扭。
死丫头,真会记仇。狠狠瞪上一眼,转身报起书往专门堆新书的高框走去。那沉重的背影一如那只驮千斤石过河的乌龟。
胜利的一比手指,采儿心满意足招呼起光风。“乔小姐,你是要自己看,还是采儿为你介绍几本刚自京城运回的好书?”
未等光风应化话,她已自做主走到柜子前抽出一本蓝皮小册。回身走前不忘示威地嘟嘟嘴,赶在明岚扯她前跑溜回。
捧着薄薄书册,熟悉的墨香竟扑鼻而来。心中有个异样的感觉。念及至此,快速的翻动,因许是心有些惊,书页翻转半天,居然停不住,一直动,一直动,书浪滚滚。
好容易浪停住了,工整划一的楷体清楚抄写“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轻声念出,心脏似灵魂在深处捣动,一合。一合。一种浸入骨髓的战栗感,那不是恐惧,而是难以言喻的感动。
翻回篇首: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人伤之,为诗云尔。
(孔雀东南飞是我国文学史上第一部长篇叙事诗与《木兰诗》并称“乐府双璧”。取材于东汉献帝年间发生在庐江郡(治舒县,汉末迁皖县,均在安徽境内)的一桩婚姻悲剧。原为民间歌曲,可能经过后代文人的加工润色)
采儿笑吟吟望着光风的双眸溢满光芒。她不懂那是何种感情的流露,仍自傲道:“这是庐江广为流传的故事,有心人将它写成册子,夫人好不容易才买下来,连宫中的乐师还没收集到呢。”
“自鸣得意。”刻薄的话语刺耳的传入耳朵。采儿脸色一沉,回头怒视不知何时走到身旁的明岚。
“死明岚,你要吵架是吗?好,本姑娘奉陪到底。”
“不敢,不敢。阁下的尊口那么毒,我哪敢惹啊。”
“再说,看我敢不敢撕烂你的嘴。”不是顾及在外人的形象,她就要扑上去跟他扭打一番。

想想,光风识趣合上书走到一旁,由他们斗个够。就象父亲和霁月斗嘴一样,不过是老鼠在磨牙。
正当两人吵得不亦乐乎,一个有些稚气又硬充老成的男声响亮的响起:“这里是书斋,还是菜市场?不是买书人,反见两只鸡在斗嘴。”
一楞,默契非常转过身吼:“你XX的闭上臭嘴。”
眉头轻皱,男孩转回头看向背后的男人:“少主,他们的嘴还真脏。”
未料男子并未附和,星子般的双眸直勾勾盯着某一点,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眼角稍微一挑,敏锐感觉到不在意的挑逗。略作迟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继续挑她的书。
“两只色狼。”一撇嘴,采儿不屑一哼。
“空有外表,脑袋空空的草包男人。”明岚说得跟为刻薄。
“色痞、变态、不学无术,游手好闲……”越骂越激动,终因情绪太高亢而无法继续下去。
瞧她郁?气愤的模样,不知情的人定是认为被调戏的是她。
“不许你侮辱我家少主,小心我……唉呦——”想天想地,想爹想娘,就想不到在自己拼命维护少主的形象时,却被少主的铁纱掌给打个踉跄。
眼睛盯着一个人,嘴巴跟另一个讲话:“晓明,废话少说,干你该干的事。”低沉中不乏傲慢的嗓音很不满。
“是。少主。”敢怒不敢言,做下人的悲哀啊。
决定了,把气撒在那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身上。
粗声粗气一喝:“这里有‘醉江月’的曲谱卖吗?”不忘补充一句,“我看是白问,店那么小,装灰尘差不多。”
采儿冷冷一笑,无不讥讽:“算你找遍整个汉土,休想找到。‘醉江月’是什么?曲中之魁。岂是你等俗人能随意买到的。”
脸色一行白,一行青,要反驳偏又无言可驳。他压根不懂什么曲呀,调呀。
又是一个冷笑,袖子一拂,摔帘子进去。
留下的明岚若有所思拨几下算盘,晃然般夸张说:“公子,小店真的没有什么‘醉江月’,如果您真的要,不妨去洛阳、长安碰碰运气。”
目光一斜,冷冽、桀骜不逊。让明岚觉得有股凉飕飕的冷风自背脊窜上,忍不住发抖。
晓明亦不由自主咽一口口水,为正在承受主人怒火的人感到战寒。
最后还是光风解了困,她将挑拣的几本书放在柜台上:“明岚,帮我把它送到我家,这是钱。”
“……好。”不容易拾回声音,打从心眼里佩服她的冷静。她可是被肖想的那个啊。
语气非常平稳,即使在她非常惊慌的时候,她在人前也绝不会显出焦虑、慌张的神色,更不会语无伦次。是个性使然,更是所接受的教育所倾向的:这种行为是懦弱的,绝不能让优越感受到任何的动摇。即使面对一头有着爪牙一样锋利眼睛的猛兽,就算她心里多害怕,也绝不会低头。相反,她会高昂着自他身旁走过。
“少主,拜托你不要笑的暧昧好不好!人已走远啦。”小侍从受不了泼冷水。
“晓明,我发现你挺好胆的,竟然连我的事也敢管。”男子略带不悦。也难怪,做主子的被下人嘲笑,面子上怎么能过去。
可惜有一头“呆头鹅”只顾嘴上痛快,还在那里不知死活的喋喋不休:“不是我爱说你,少主。你未免太多情了,看见人家姑娘漂亮,就什么都不顾,猛盯着人家瞧。人家还没出阁呢。你好意思吗?幸亏人家知书达礼,没把手上的书当砖块往你身上扔。不过,那位小姐的魅力真大,竟令‘见识多广’的你动心。只可惜别说是回眸一笑,连正眼也没瞧过你。”
真不愧是哓明,说的话比那八股文还要长和臭。
手指捏得“吱吱”作响,“那么说我是个笨蛋了?”
“不敢——”反射立正,一脸讨好:“您怎么是笨蛋呢。您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举世无双的…的……”“的”了半天,也不懂该怎样接下去。
眼珠子开始骨碌运转,嘴角完好地维持“V”字型。可转了半天还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用到书时放恨少”他终于领悟这个句谚语背后蕴涵着多少哲理。
“你呀,有空跟侍剑学学吧。学学别人的才气,出口成章。”手改捏他可爱的脸。
“学他?得了吧。我可不要变成一个不懂变通的呆瓜。”可爱又不是他的错,干吗老捏啊,该不会有那种兴趣吧
“你有批评的资格吗?我看你才是蠢货,讲半天只有废话,最后连自己的话也圆不下去。你的书读到哪去了?”
“少爷,你是在掌自己的嘴。想我晓明八岁就跟在你身边,您读什么书,我就读什么书。我的书读到哪去了,您不是更清楚。”
一条黑线倏然竖下,暴风雨前的宁静。
“再看看侍剑,他比我迟一年跟周公子,可如您所说,文滔武略。再看看周公子,有其师必有其徒,不是我说,少主你……”
“啷——”这次铁拳不再讲情面,一颗红亮亮的荔枝幽幽冒起,好奇注视这大千世界,顺便瞧瞧不顾好嘴巴的下场。
“如果你不想看见今天的日落,我可以成全你。”“勾魂使者”那悲悲声音重现人间。
“嘻、嘻”干笑几声,脑袋好象意识到自己曾经“唱”了什么好话。
又是一记“巨灵神掌”自后脑勺扇来:“还不快走,磨磨蹭蹭象个姑娘。”
“是、是、”加速前进。
终于送走恶神。明岚合十掌拜天拜地谢各方神仙保佑。唬得刚从后房出来的刘夫人三丈摸不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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