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告诉我，啥是常委这是张绍仪在上行政管理学的时候挨着他坐的女生对他的追问。因为他是该学科教授、校党委宣传部长所出的一道领导出席会议排座次的题目的时候全班唯一一个回答正确的学生。
作为国内有数的院校经管学院的学生，出现这种事情可以证明很多事情，比如证明当今政治体系的复杂，比如证明中国政治的高高在上，再比证明如大学校园、大学教育的“纯洁”，等等。
张绍仪想着莫名其妙浮现的往事，作为县委办副主任、机要秘书，他列席并服务县委常委会。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只等着齐建国的到来，便要开始新的县委书记、县长主政之后第一次人事讨论。
人事问题是非常严肃的问题，因为它的事关重大。其本程序是组织部门在充分征询各方，尤其是与其平级、甚至更高一级的领导们的意见的基础之上，充分酝酿，制定方案。然后召开由书记、县长、副书记、组织部长，纪委书记参加的书记办公会，再次酝酿，修改方案。最后再召开县委常委会集体讨论研究，确定最终方案。程序是严谨的，决策是科学的。
人事问题从来就不是“严肃”的问题，因为人的私心杂念。从开始时候分管领导、众常委、党政主要领导的“推荐”，或是组织部门“自拟”的方案，到书记办公会的分配妥协，再到常委会的或走形式，或争论不休，执行的是人，决策的是人，是立场不同，利益不同的人。
这么说吧，如果你想获得一个比较重要的职位，首先你需要有一个有分量的帮你说话的“领导”，使你至少进入组织部制定的初步方案，然后需要一个能在书记办公会上说话，或者能让参加书记办公会的某个人帮你说话的分量更重的人，最后还需要一个在常委会上能够帮你压阵，甚至在某个和你有怨的常委泼脏水、使绊子的时候依然愿意并能够帮你说话的人。
人皆欲，物有限，起征伐，是以结党，党同罚异。
已经过了八点半，晚到了两分钟的齐建国步入会议室，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头发一如既往的一丝不苟，脊背一如既往的倔强，听到或看到他走进来的原本低声浅谈的常委们停下了议论，会议室气氛陡然肃穆起来，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同志们，现在开会。”齐建国左右打量了一眼参会的人员，宣布道。“今天的会议议程有两项，一是研究讨论《加快牛岩县服务业发展的若干政策》等五个文件，二是研究讨论卫生局局长等7个空缺职位的人事任命问题。下面先进行第一项。。。。。。。。。。。”
文件这类东西从来都不是政治生活的主要内容，现实的情况是文件不是太少而是太多，而且经常性的前后抵触和矛盾，戏言曰下发文件本来就因为了以后更改。更有甚者前后的文件完全一致，反复下发印发，所谓重新审视，加深理解，再做谋划。
鉴于文件的重要地位，必定是术业有专攻者事先深思熟虑后研究制定的，于是该项议程毫无波澜，相关文件一一通过。
“下面进行第二项。研究人事问题，请列席人员进来。”齐建国主持者会议。张绍仪则起身来到会议室门外，叫上已经恭候多时的组织部分管干部副部长，干部科科长，研究人事问题，这两人都会列席，以备质询。
组织部一般都是“高配”，理应叫做“股”的全部升级为“科”，众位科长一般都是副科级，干部科科长甚至是“正科级”，管帽子的部门自己提升自己倒是方便很多，就像一个地方再怎么穷财政部门也穷不了。道理很简单，农民种的东西哪怕再贵，自己想吃那么一斤两斤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大家都拿到调整方案了，先请益升部长介绍相关情况。”宽敞的会议室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只有齐建国一个人“孤单”的声音，深刻诠释者孤家寡人的含义。
待到众人都拿到调整方案，便按照程序走起来。组织部长姓郝，名益升，任牛岩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已经三年。是上任县委书记李婷时期的重要人物，紧跟李婷的脚步，自称开路先锋，牛岩县的干部们的沉沉浮浮他都能加上一把劲，他认为能升的升得益快，他认为该沉的也沉得益快。于是“坏部长”、“益沉部长”的美名便为牛岩甚至凌州市大小干部所熟知。
郝益升挨个介绍着每个职位的后备人员，由于都是一个正式后备，两个后备的后备，所以7个职位就有21个人的基本情况需要介绍。等他用岭南普通话完成这一艰巨的任务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近大半个小时，听得坐在后排张绍仪有点昏昏欲睡，只凭着意志和政治觉悟的支撑下强撑的时候，却发现常委们一个个精神抖擞，从前他总是感叹70多岁的国家领导人居然能够一个报告3、4个小时的做下来？真是“官越大精神越好”，现在想想可能却是因为“沉迷”的原因，吸烟能上瘾，当官当然也能上瘾。
“那么，现在，大家谈谈自己的意见。从卫生局局长人选开始。”待到郝益升介绍完毕，又响起了齐建国的声音，也只能先响起他的声音。
因为防止县委书记、县长先发言定调子，发言便由排名最末的常委开始。常委们的排名基本上按照两个原则来确定，一是职位，二是获得获得常委的先后，前者为主，后者为辅。牛岩县的排序如下：书记、县长、副书记自然不用说，下来依次是纪委书记，常务副县长，政法委书记、组织部长，统战部长，宣传部长、副县长，县委办主任，武装部长，挂职的县新农村建设工作队队长、副县长。
于是便由副县长颜顺清首先发言。但是他的发言等于什么都没说，挂职的人自身并不愿意掺和到当地的纠纷当中，而且他想掺和别人也不会搭理他，不过是个举手常委。武装部长也是一样，“军人不参与政治”，而且今天的常委会武装部长干脆请了假。
“我谈一下自己的看法。”县委办主任韦昌晓故意咳了一下。“卫生局局长从原来的副局长中产生我表示赞同。不过，我觉得第二后备人选，分管专业技术的副局长陈然同志更适合担任局长职务。他是医学硕士学历，而且今年只有35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据我了解，该同志具有很强的开拓创新精神，应该给予他担起更重担子的机会。。。。。。。。。。。现在主持卫生局工作的李鸣先同志当然也不错，但是工作作风偏于保守。更为关键的是此前的万良镇卫生院引起的群体件，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医生的能力素质不够高，我们有必要在医疗卫生系统树立一种新的风尚，鼓励技术先进，提升其服务人民群众的能力。。。。。。。”
韦主任滔滔不绝的谈着他自己的意见，足足说了十几分钟，口才很是了得。这个轮流发言的时候是很少有人打断或是插言反对的，毕竟要是连别人完整表达自己意思的权利都剥夺了是种很“过分”的事情。只有到了自由发言时间才会你来我往，绵里藏针。这有点像辩论赛，先阐述观点，再自由辩论，最后总结发言。
对于不能参加书记办公会的常委们来说，顺势装傻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你既然不让我参加，我当然就不知道你们定了什么调子，该说什么我就说，不知者不罪，我不知道你的意思，当然就不会是存心反对你。虽然真正不知道书记办公会定的调子的人不多，但装着不知道你拿我也没辙，我本来就是不该知道的。
当然韦昌晓敢于这样直言的原因也在于他是在座常委中年纪较大的之一，因为当过三个乡镇的党委书记，蹉跎的时间太长，一届下来基本已经属于等着“退常”的角色，而且县委办主任不比其他常委职务，这一职位是必须和县委书记保持高度一致的，而老县委办主任和新的县委书记显然很难尿到一个壶里。
对于第一个表达内心“真实”感想的常委，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的张绍仪当然不会放过里面的蛛丝马迹，这可是难得的学习机会。
对于县委常委们的履历他也有过比较用心的研究。出生地、毕业学校、妻子或丈夫是谁、在那些地方任过职。。。。。。等等这许多信息的储备，当他说出某些话，做出某些行为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真的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例如，韦昌晓之捧陈然、贬李鸣先，虽然张绍仪不知道里面是否有更深层次的原意，但是就他所知，当年韦昌晓就任下河乡党委书记的时候李鸣先就是下河乡的人大主席，韦昌晓升任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人之后，乡长接任书记，李鸣先这个还算乃年轻厄人大主席却是以正科的级别到了卫生局担任副局长，虽然回到了县城上班，但是对于年纪并不大的李鸣先来说却对算不上升迁，已经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在这件不大的会议室里，常委们“谦虚”、“温和”的谈着自己的想法，会议室外面有着成百上千的混体制的人的期待，更有着成千上万的碌碌众生的无视。
有你就“硬”了，但一旦表达你就“软”了。没有他是“软”的，但一旦阉割他就无畏。曾经苦苦追求的、想要的，得不到。现在依旧也没有得到，不过已经不想要了，这个时候你就成熟了，也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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