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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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州济南陈王府,三根钓鱼竿斜插在后花园的池塘边,池中莲叶依旧繁茂挺拔,荷花却已尽数凋零,偶见几支莲蓬头孑然而立。始终静静坐在自己钓竿前的唯有慕容兆,而尉迟勤和房彦诩则早已坐不住了,在池塘边来回踱步,时不时交谈几句。
是小皇帝亲赴彭城劳军的消息令他们不安了。
正如司马泳所分析的那样,猎场和黄河行刺都是他们一手策划的阴谋。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陈王是五位王爷总野心最大也是最不择手段的一个,因此这三人才会投靠在他的麾下,并投其所好地谋划了两次行刺假案。春季行猎之前,陈王一伙就已看清了天元皇帝**寻机扳倒叔辈的五位亲王,为自己也为小皇帝巩固皇权。有鉴于此,这个三人智囊团便策划了猎场假行刺,旨在为天元皇帝创造机会裁撤五王,看似自污其身、自损权柄,实则是将四位竞争对手一举打落马下。而这只是整个行动计划的第一步,舍身制敌,以退为进。紧随其后的黄河行刺才是行动计划的关键一步,上演了一出典型的贼喊捉贼,谋刺为虚,救驾为实,英雄救主,邀功求进。第一步让四位兄弟王爷陪着陈王一起背黑锅,第二步则是陈王独个邀宠了,胆识不可谓不高,用心不可谓不良苦。
两次假行刺上演之后,天元皇帝虽心有灵犀似的中了第一招,却在第二招之后只做了褒奖而全无重新启用陈王的意思。这好比鱼儿吞食了鱼饵却偏不咬钩,自污其身、自损权柄岂不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以宇文?的心智和才识竟仿佛来了个完美的将计就计,这完全出乎陈王及这三个心腹的意料,令他们极其懊丧,两番着力的表演之后,不仅毫无收获,还彻底赔掉了权柄。因此,他们才会对小皇帝被劫持一事反应极为亢奋。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举动,小皇帝劫案也波澜不兴、有惊无险地结束了,唯一留给他们的是对风清庵行刺事件惊恐不安。之所以对此惊恐,因为风清庵行刺并不是他们谋划的,最最关键的是,刺客所用的武器居然跟他们的刺客毫无二致,居然也是早已失传的诸葛弩。这是巧合吗?显然不是,世上会有相同装束相同武器刺杀相同皇帝的巧合吗?这显然是有人刻意模仿,真的要刺杀小皇帝并转移视线遗祸江东!这能不让他们惊恐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日得到密报,朝廷将对淮南用兵,小皇帝亲赴彭城劳师阅兵为韦孝宽壮行。这是五王封国遣归以来朝廷最大的一次举动,也是最英明的一次,一贯色厉内荏懦弱避战的宇文?居然能做出如此英睿的决策。即便是只善拨算盘运筹钱粮的房彦诩也能看得出,此役必胜,江北之地将尽归大周。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解除五王实权之后,一向被五王瞧不起的天元皇帝宇文?反而会取得极大的建树,占领淮南的意义和价值仅次于武帝灭齐,堪与太祖取蜀相提并论了。天元皇帝的地位和汉臣为主的庙堂体系将因此得到空前的巩固,威望陡增,对陈王和对其他四王而言,起复将变成彻底无望的幻想。
他们坐立不安,就是不能坐视淮南用兵的成功,退一万步讲,也不能容忍如此功业在眼前发生却全无自己的一份。
过了许久,陈王终于从前院书房里出来了,也不知道他接待了什么来头的神秘使者,连尉迟勤、房彦诩和慕容兆这三位心腹党羽也不得参与。陈王不说,他们也不敢问。待宇文纯来到池边,慕容兆依旧没有站起身来,似乎仍在专心垂钓,但鱼浮分明已经在上下跳动,他却视而不见。
性急的尉迟勤迎上宇文纯就说:“哎呀王爷,淮南用兵之事还等着你拿个准主意呢,韦老头子的大军不日就要开拔了,俺们不能无所作为啊!”
宇文纯不急不缓地问道:“那你们方才商量出什么良策没?”
“照俺说啊,此战规模不小,朝廷不征调俺的青州军做后援是不太可能的,可慕容夫子却认定不会征调青州军……”
“如若征调你这个青州总管的兵马,你意如何?”宇文纯不动声色地问道。
“那就好办啊!有俺出马,客气的可以只是抢了韦老头子的功,不客气的俺可以让他一败涂地还赖不着俺!哼哼!”尉迟勤用他的狮鼻喷着气。

话音未落,慕容兆就冷笑着接口了:“你当那韦老爷子自个儿拿不下此战吗?你以为他廉颇老矣?若非高祖武帝灭齐未带他参与,否则还真轮不着你尉迟老弟建功立业。不客气的说,就凭你,至今都还不够那老头儿的斤两!”
“你!”尉迟勤被激的牙根痒痒,直想发作却碍于陈王的面子强自忍住了。他一直不明白陈王为何将这个身世来历不明的老夫子奉若上宾,但连陈王也恭敬的人,他也不好无礼。
宇文纯淡淡一笑,对尉迟勤道:“慕容先生说得有理啊,如此大战,战备先行,可时至今日,小皇帝都快到彭城了,你这个青州总管可曾收到朝廷调兵的敕令么?”
尉迟勤抓了抓颌下虬髯,喃喃道:“没……没有。”
宇文纯拍了拍尉迟勤的肩膀,以示安慰,接着便转向房彦诩问道:“老房有何良策吗?”
房彦诩皱着眉头道:“呃……下官以为,而今之计只能在行军总管宇文亮身上做文章了。”
宇文纯显示出很感兴趣样子,鼓励道:“说下去说下去。”
“宇文亮原非韦孝宽属下,与其不能同心同德,自不会完全听命于韦。只要王爷诱之以重利,让他从中掣肘,令韦难以展开手脚,将战事拖入僵持局面。此时尉迟大人就可请命赴援,青州离徐州最近,尉迟大人又战功赫赫的悍将,手下虎狼之师也素有威名,朝廷断无不允之理,如此一切便可为我等掌握了。”说着说着,房彦诩似乎都被自己说服了,面露得色。
谁知慕容兆听罢立即轻轻哼了一声,颇不以为然地说:“想当然尔!房老弟不知宇文亮和谁攀上了亲家吗?不知他这个行军总管是谁给举荐的吗?”
房彦诩愣了愣说:“据报宇文亮之子宇文温与尉迟大人之伯父蜀国公攀上了姻亲,而他此次调任为何人举荐,下官确有不知。”
“我告诉你吧,”慕容兆说,“在御前会议上举荐他的是随国公普六茹坚。”
房彦诩“啊”了一声,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建议不具备可行性了,没有言语。
宇文纯点头道:“是啊,有当朝两位当红辅臣的背景,此人焉能为我所用?本王徒有亲王爵位而已,能许给他的好处远不及两位辅臣大人给他带来的前途诱人啊。”
“那夫子你究竟是个甚么主张啊,就晓得钓鱼!”尉迟勤颇为不耐地冲慕容兆嚷道。
慕容兆终于站起身来,捻着他的可怜巴巴的几根胡须目露凶光地说:“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北联突厥令其南侵,南通陈国令其有备!”
宇文纯、尉迟勤、房彦诩三人俱是一震,这不是通敌吗?!
宇文纯想了想,摇头道:“南陈不会没有细作在徐州一带刺探军情,小皇帝东巡虽未公开宣布战前劳军之实,但此事很难不被南陈获知。发动如此大规模的战役,军需、兵马的调动更是无法掩人耳目。我们通报南陈似乎全无助益啊。”
“是啊是啊!”尉迟勤也跟着说,“北边有于总管在,突厥人早就怕了他了,也不敢南下啊。”
慕容兆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说:“联络突厥可不是让他们趁火打劫,他们也不敢。而是要以速度告知沙钵略可汗,我朝将南下用兵,让他在大战未起之前就用轻骑袭扰,做即将大举南侵状。如此太上皇必然惊惧,极有可能命韦孝宽暂缓进军甚至就此作罢。”
“突厥为啥要这么做?有啥好处?”尉迟勤不解地问。
“为平息北疆紧张局面,朝廷必然又奉上金银绸缎粮食器具,重申联姻之约,沙钵略怎会得不到好处?”慕容兆解释道。
“南陈这边呢?如王爷所说,通报南陈并无助益啊。”房彦诩插口问道。
“通报南陈的并非只是大战预警,而是行军元帅的作战计划,这样不就对南陈大有助益了吗?”
“啊!”宇文纯眼睛一亮,“你是说要启用徐州大营中的伏子?”
慕容兆默默点头,眼睛里露出阴鸷凶险的光芒,忽然一探身猛地拉起了自己的钓竿。一尾红色的鲤鱼随之飞出了水面,在空中划过一道红色的曲线,跌落到岸边,徒劳地张合着嘴巴,鱼尾拍打着地面来回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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