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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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月白无星。
“呼哧…呼哧…呼哧…”
霍仙鸣背着一个一个沉重的包袱喘着粗气,畏畏缩缩的走动在夜幕下的山路上。小风微凉,可是霍仙鸣的额头上还是一层细密的汗珠,因为他的后面除了这个包袱之外,还倒拖着十余根用绳索捆着的木杆红缨枪。
“啾啾啾…”
路边草丛里传来一阵类似夜枭的低鸣声,霍仙鸣一下就听出了这是王晋的暗号,忙有模有样的也学着叫了两声。
果然,王晋和二愣子两人立刻从黑影里窜了出来。
“辛苦了…”王晋接过霍仙鸣的包袱背在自己背上。
“好端端的为啥要放走了张家小姐,多好看的一个女人啊…”霍仙鸣摸出水囊喝了两口,抱怨道:“这些金银财宝你不想献给大头领也就是了,可是这些个长枪干嘛还要我晚上再送来?”
王晋笑笑道:“这些枪可是给兄弟们留着保命用的…”
“那怎么不和另一辆马车上的那些枪一起献给大头领?早晚不都是要分发下来的么?”
“你懂什么?”王晋冷然道:“二龙山上多少马贼?加上我们六个至少也有一百二三十号人吧?区区数十杆长枪什么时候能轮得到我们这些新兵?”
“可是你私自藏下了也不敢拿出来用啊?”霍仙鸣还是不解。
王晋顿了顿,道:“实话告诉你,这二龙山…也待不了多久了!”
此话一出,就连二愣子也迷茫了,“王大哥,你这是说什么话?我们不是今天才入伙的么?”
王晋叹了口气,道:“还不是都怪仙鸣…”
霍仙鸣一愣,道:“怎么能怪我呢?我…”
王晋眼珠子一瞪,佯怒道:“你还有脸说?!我让你杀了那老妪,你怎地偷偷把人放了?你若只是放了她也就罢了,可你偏偏把她和张龙一起放了,你说怎么不怪你?!”
霍仙鸣脸色一变,结巴道:“你…你…怎么…知道?”
王晋上前一把揪起霍仙鸣的衣襟,道:“我这是让你自己坦白,没想到你却给我睁着眼睛说瞎话!现在好了,害得我们刚入伙就要想后路了!你等着瞧吧,就这两天,沙州来剿匪的官兵立马就到!”
说完,冷哼一声转身大步而去。只留下霍仙鸣和二愣子两人面面相觑。
翌日一早,王晋等人正在各自分配的石屋前洗刷马匹,便听到前去巡山的马贼一路疾驰而来,高声叫道:“大头领!大头领!沙城出兵攻山了!”
石屋前的众马贼闻言,纷纷翻身上马朝聚义厅前汇集过去。
王晋一摸腰间悬挂着的用布包裹起来的红莲,腰杆一挺,瞪了霍仙鸣一眼,摘镫上马而去,一旁的霍仙鸣赶紧低下头,差一些就上不去马背。
来到聚义厅前,大头领路朝天正阴沉着脸听取巡山喽啰的汇报。
“大头领…方才二十里外冒起大股烟尘,小的冒死靠近探查,发现大批官军正朝着二龙山开进啊!”
路朝天皱眉道:“有多少人?”
“只怕…只怕上千人啊!还有…其中还有大队数百骑兵…”那马贼双腿都在打颤。
“胡说!”路朝天怒道:“小小一个沙州城怎会有这么多官军?何况还有数百的骑兵?!是不是西北官军调防,大军过境而已?”
那马贼扑通跪倒,道:“大头领,小的做探马多年,这官军调防我还能看不出来么?往年官军调防都在春秋两季,而且走得都是沙北官道,怎会无故绕行这么远走沙南戈壁啊?”
路朝天阴沉着脸,双拳紧握,恨声道:“为何官军此次如此反常,调集这么多人马来扫荡我二龙山?”
也难怪路朝天起疑,剿匪只是地方事务,一直以来也就是沙州县令,县尉属下的二三百县兵和义勇兵没事的时候来扫荡一下了事,一般的小股马贼怎会劳动大唐正规边防的节度使府兵前来围剿?
“儿郎们!上马!”
路朝天振臂一呼,道:“这次来的是正规军,我们没法抵挡,暂且越过桑干河,进入罗布泊避一避锋芒!待官军无功而返之后,这二龙山还是我们的!”
“嗷呜…”
众马贼叫嚣一阵,排列成队,便拍马下山,绝尘而去。
马贼只要有马和武器就能存活,自然没有什么细软需要收拾,也算轻便。
下山的路上,王晋悄然驰到路朝天跟前,道:“大头领!向西去罗布泊固然是条出路,可是却非长久之计啊…此次官军既然出动如此多的人马前来,定是下了以绝后患的决心的,我们躲入罗布泊沼泽,时间短了还行,若是被官军长久围困的话,岂不是自寻死路?”
路朝天听后不禁勒起缰绳,速度也慢了下来,道:“可是…那依你之见呢?”
王晋大声道:“依属下之见,不若咱们就此撤出沙州境内!…大头领,沙南桑干河上的三条村子此刻都已经不存在了,我们若是留下的话,就要去桑干河下游的沙北发展,或者往西更远的阳关,东面的玉门关,甚至是肃州才能生存,二龙山虽好,但却没有死守的意义了啊…”
路朝天皱眉道:“此刻兵临山下,还有何出路?我们能去往哪里?”
“往南!入祁连山,进大非川!”王晋毅然道。
“官军由沙南而来,我们南下岂不是正好撞上?”路朝天摇头道:“此事万万不可!南下之事还是躲过眼前这一劫再议…”
王晋暗叹一声,不再多言,答应一声,缀马落在后面。
霍仙鸣策马缓缓靠近,低声道:“王晋,你跟大头领说的什么?”
王晋便把方才之事告诉霍仙鸣,道:“这是我们惟一的出路了…你想,官兵出动如此多的人马,岂止是从正面贸然进攻这么简单?既然是正规军,不说身经百战了,那也是经历过生死搏杀,冲锋陷阵的,那统兵的将领又怎会不预留伏兵?又怎会不事先探察地形,知道我们肯定会向西逃窜?不过,我现在纳闷的就是…你知,我知,此次官兵前来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不是为张家报仇么?可是张家哪来这么大的影响力?连张员外和张县尉都死了,还有何人肯为张家兴师问罪?”

沉吟了一阵,王晋又道:“你去告诉他们几个,一会儿故意落在队伍后面,听我吩咐…”
霍仙鸣心存愧疚,赶紧点头。
二龙山脚下,阳光普照的大戈壁中,一条黑线慢慢出现在地平线上,越来越粗。旌旗招展,队形整齐,刀枪林立,衣甲鲜明,那一片蒙蒙的寒光把朝阳都映射的冰冷起来。
路朝天远远的看着,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马贼们紧张而凌乱的喘息声和官兵队列前进时的金属撞击声响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绵长嘹亮的号角声在前方响起,路朝天再也忍不住了,大喝一声:“往西撤!”
马贼们再也不敢叫嚣了,闷声不响的跟在路朝天身后往西窜去。
看着马贼们仓惶逃遁,官兵们却停下了脚步,也不急于追赶,而是慢吞吞的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对队,骑兵分两翼,仿佛早就计算好了似的,有条不紊的跟在马贼身后折往了西方。
王晋扭头看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这大部队只是起到了一个驱赶的作用。当下对霍仙鸣使了个眼色,便策马奔道路朝天身后叫道:“大头领,官兵不急于追赶我们,恐怕有什么埋伏,不如属下带人前去查探一番?”
路朝天出身草莽,混迹江湖,劫掠百姓还可以,几时见过如此大的阵仗,早已六神无主,头也不回道:“好!你等断后,如有情况及时禀报!”
王晋冷冷一笑,高声道:“遵命!”
目送路朝天带着百余名马贼狼奔向西,转眼便失去了踪影,王晋转头对霍仙鸣等人道:“走!回二龙山!”
二龙山半山腰的乱石堆中,霍仙鸣和二愣子等人满头大汗的扒拉出一个又长又粗的布包,抬到了王晋面前。
王晋上前解开捆绑的绳索,露出了里面一捆红缨枪和一个小包袱来。
把小包袱捆在自己身上,王晋顺手提起一杆长枪,道:“一人一个,拿上跟我走!…把马杀了,一人五斤马肉!快!”
“杀马?!”
霍仙鸣一愣:“杀了马我们怎么办?”
王晋道:“有马你能跑得过官军的骑兵?!如今路朝天替我们引开了官军,我们就索性沿着山路向南进祁连山深处,到时进了山,官兵也那我们没办法!”
这时,石头气喘吁吁的从山路上跑来道:“不好了,有一小波官兵上山了!”
王晋脸色一变,道:“可能我们被发现了,不想死就快走!”
几个人匆匆忙忙的杀了马,包了肉,用红缨枪做拐杖往二龙山南麓爬去。
那一小波官兵显然是发现了他们返山才特意派来追杀的,一直目标明确的紧咬着他们不放,王晋的心理不由也开始嘀咕起来,难道真的跑不掉了么?
山路难行,那波官兵也居然抛弃了马匹,步行尾随而上,不时还有几只响箭落在王晋等人附近,直把几个人吓的惊呼连连。
如此前后追踪了十余里,王晋等人已是筋疲力尽了,可是那波官兵还是远远近近的坠在后面,丝毫没有退却的打算。
“会不会是那个张龙专门带人来报仇的啊?”霍仙鸣小声问道。
“你还有脸说!”王晋怒视了他一眼,道:“若不是你妇人之仁,我们怎会落在这步田地?!”
正说着,“嗖!”
又一只响箭破空而来,正中霍仙鸣的右腿。霍仙鸣“啊”的一声惨叫,一失足,险些坠落山坡,亏得王晋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衣服。
“王晋!你们快跑吧,别管我了!”霍仙鸣流泪道:“是我害了大家,你们别管我了!”
王晋一边招呼二愣子和马六子上前救起霍仙鸣,一边冷喝道:“闭嘴!咱们村子不在了,爹娘都死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你懂不懂?!”
不止是霍仙鸣,就连二愣子和马六子几人的眼眶也湿润了,这才是患难见真情啊。
好不容易救上了霍仙鸣,官兵却逼得更近了。
羽箭插的太深,王晋不敢帮霍仙鸣拔出来,便用一条布带给他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几个人又奋起余力朝前爬去。
王晋身怀二十年功力而不会运用,但是体力却比常人好上许多。扶着霍仙鸣,拉一把二愣子,拽一把马六子,还算勉强顶得住。
“哈!”
一声清喝从半空传来,只见一条矫捷的人影从草甸中飞跃而来,手中精光闪闪的却是一把大唐边军制式的横握长刀,那一蓬雪亮的刀气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直奔王晋后心倾泻而下。
“贼子受死!”
王晋大骇,不由分说把霍仙鸣朝旁边一推,顺势就往一棵大树后弹去。这一下倒也是临危激发了潜力,这一窜居然窜出去了三四丈,堪堪躲避开这致命的一刀。
“啪啦…”
王晋原先立身之处的一块大石宛如豆腐一般,一切两半,碎屑纷飞。
二愣子等人立时怪叫一声,手中的红缨枪胡乱的就往那人身上招呼过去。却见那人回手一刀,“锵锵锵…”
带着红缨的铁枪头掉落一地,二愣子等人也被这凌厉的劲气震得手臂发麻,手中的枪杆只想把握不住。
王晋跌坐在地,定睛看去,失声惊呼道:“竟然是你?!”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被王晋放下山去的张家小姐,张小曼。
“是我!”张小曼怒视着王晋,咬牙切齿道:“贼子!我恨不得生啖了你的肉!”说着又要出刀。
“慢着!你这可是谋杀亲夫啊!”王晋一骨碌爬起来,大叫道。
“你?!”
张小曼俏脸绯红,手中长刀一旋,王晋身前碗口粗的一颗桦树被切出一个圆滑的切口,轰然倒下。
王晋使劲咽了口吐沫,慌忙道:“有话好说!我可是绕了你一条命的!”
话音未落,张小曼的刀刃已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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