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发生了特大矿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十六
回到办公室,田方给康明禹泡了茶。见康明禹不言声,双手捧着茶杯出神。就说:“还想什么呢?铜锁子,铁门闩,没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他实在高兴和欣慰,康明禹一顿饭功夫,化解了一场剑拔弩张的争斗。挥洒之间,让一帮横眉竖目的狂暴之徒俯首帖耳。在惊心动魄之中,变不利为有利,看的他眼花缭乱,内心起伏跌宕。现在,自己就可以和鲁哥长久交往,文火慢慢炖,借以牵制刘刚,也好让媛媛不再受刘刚欺辱。但康明禹今天一番胡编乱造的连篇假话,花言巧语之中时而慷慨陈词,时而呜咽沉声,用义气亲情来达到收服人心的表演,却让他不以为然,甚至有些鄙视。人呐,怎么能出卖自己的感情呢。
见康明禹还没有吭声,田方接着说:“你是怎么一见面就让那个鲁哥乖乖听话的?你呀,后面的那些假话编的太拙劣了,前矛后盾。还把我们和保义小时候的事情拿出来讲给他们听,一往情深,绘声绘色的,我听了都脸红。亏那些混混还信,并且被感动的哭鼻子。唉,真是一帮有勇无谋的猪脑子。”
康明禹哂笑一声:“那有什么,鲁哥知道的,他要不按我说的话去做,保义立马就会卸他的胳膊关节。他为了给刘刚讨面子,如果弄的自己丢人现眼,那他今后还怎么混?你想想,他能不听话吗?当然,保义手里留了余地,我也给足了他面子。至于那些假话,鲁哥也知道是假的。但在那样情况下,换了是你,你也不能揭穿。揭穿了,对双方都不利嘛。何况,鲁哥当时担心连命都保不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嘛。你以为,他真是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角色?他也是聪明人呐。我不明白,我们和保义的小时候的事,你为什么听了就脸红呢?那是值得我们回忆一生的儿时的真情啊。”
田方不过随便一说,其实,他也挺感动康明禹知情重义这一点。却被这样一个反诘,一时到感觉很难回答。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康明禹冷冷的说:“你看不起我对混混的那些表白,认为我拿自己的感情收服人心,这样做不地道,是不是?”
“行了,你这人,”田方说:“我没有说什么呀。”
“可是你这么想,你认为我在出卖感情。”康明禹说:“你为什么不把那些话,当成是我说给你听的呢?有些话,平常也不好说出口呀。”
田方突然一阵感动,同时理解了康明禹。深深点头说:“我明白了。是啊,有些心里话,平时想说,可又担心说出来,别人说你矫情,所以,也就一直压在了心底。”
康明禹叹了口气:“但愿我们不要这样。你,我,媛媛,保义。”
田方被他说的有一点沉重。沉默半会,换了话题说:“你呀,今天可是出手不凡,大获全胜,令我佩服不已。听你这么一解释,茅塞顿开呀。这份工于心计,叫人心惊胆战。胆量也好啊,有单刀扑会的气势。好了,这下媛媛可以安稳了。”
“没有好。刘刚这人靠不住。”康明禹思索着说:“鲁哥也未必心服口服。”
“为什么?”田方不以为然,说:“你在耸人听闻吧。鲁哥最后那么客气,刘刚被你训的灰头土脸,都已经老实了。”
“刘刚不是老实了,而是不敢怒也不敢言。”康明禹用蔑视的口气说:“这样一个首鼠两端的人,能说真话?他做的那些保证,狗屁不如,一文不值。鲁哥当时是酒醉状态,但他吃了暗亏,不知道心里能否咽下这口气?”
“应该没问题,你给足了他面子嘛。”田方接着分析说:“还有,刚开始的时候,他是吃了亏。可他后来的表现等于公开承认了,他和你是好哥们。这些人,表面上要讲江湖道义,他不会出尔反尔的。放心。”
“放心不下呀。”康明禹目光森森:“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不要紧。我可以继续接着唱这出戏。”田方轻松的说:“有你搭的这个台子,我还接着唱。我和鲁哥继续保持联系,让他时不时的敲打刘刚,只要刘刚不过分,媛媛日子也就好过些。”
“好过不了。”康明禹不胜惋惜的说:“你不知道,刘刚是个虐待狂。”
“啊?”刘刚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在我家,我看了媛媛的伤才知道的。当时,你也在场。”康明禹沮丧的说:“为了媛媛的情面,我没有对你说。触目惊心呐。可人家是夫妻,有些事,我们没办法呀……如果媛媛提出离婚,你帮帮她,离了算了。”
田方脑袋咯噔一响,表情一下变的僵硬。
三天前的清晨,在老家的原野上。康明禹曾经说起他想离婚的事,并且郑重其事的征求过田方的意见。当时,田方还从几个方面替他分析了不能离婚的原因。中午,在刘刚对媛媛施加暴力之后,媛媛伤心欲绝,也曾提出将要离婚,也是征求意见的意思。当时,田方没有任何答复,只是默默的离开了。在田方的心里,始终有一份对媛媛的歉疚。那是因为,当初媛媛的父母拒绝了农村户口的康明禹之后,满心希望媛媛嫁给已经走出农村的田方。可是阴差阳错,田方的父母竟然不同意田方娶媛媛为妻。田方拗不过父母的意愿,最终娶了市电力局局长的千金。媛媛后来只好嫁给了县商业局局长的儿子刘刚,才有了今天这不辛煎熬的婚姻。
多年过去,随着这份歉疚的日益加深,已经成为田方心头挥之不去的痛。他一直梦想有朝一日,在今生能对媛媛的感情作出补偿。他,爱的也是媛媛。所以,当媛媛提出离婚时田方无言以对,还因为他当时知道康明禹也想离婚。他没有把康明禹离婚的想法告诉媛媛,也没有把媛媛离婚的想法告诉康明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田方总感觉,康明禹和媛媛,只要有一人离婚了,另一人也会毫不犹豫的离婚。那样,他爱媛媛,想在感情上补偿媛媛,并且和媛媛厮守到老的梦想就破灭了。
如今,康明禹提出让他帮助媛媛离婚的话,不由得令田方心慌不已。他不想告诉康明禹,媛媛也想离婚。田方内心觉得,在离婚的难度上,媛媛和康明禹都比自己小的多。
“想什么呢?”康明禹的话惊醒了思考中的田方。
“没什么。”田方看了一眼康明禹,语气苦涩的说:“我在想,媛媛离婚,能不离就不离了。离婚也不容易,如果刘刚能对媛媛好,就让维持下去吧。”
“哼,迂腐之见,优柔寡断。”康明禹嗤之以鼻,说:“你这样的想法,只会葬送媛媛的一生,迟早会害了媛媛。”
田方把头转向窗外,看者远处,脸上似悲似喜,说:“人生一世,白驹过隙。生死祸福,谁又能料的清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话说出,两人一时都沉默了。
康明禹开始思念夏茗,想知道夏茗现在怎么样。他想给夏茗打个电话,哪怕是听听夏茗的声音也好。手机在当时是身份的象征和奢侈的消费品。泾县经济比较落后,手机业务还没有开通。康明禹不能随意找个地方和夏茗说些两人的隐秘话题。田方办公室有电话,可康明禹不想让田方觉察她和夏茗的关系。有些事,在没有明朗之前,即使象田方这样的朋友也是不能说的。想起飘泊多年,可以坦诚说真话的知己朋友竟越来越少了,康明禹感叹:人活着,真累。

好长时间,实在捱不住对夏茗的深深思念,康明禹还是拿起电话,拨通了夏茗的办公室。在电话接通“嘟”的一声响起时,他却在一瞬间有些心慌。
田方在旁边注视着康明禹。见康明禹说话的声音由平稳到渐次发粗,到后来的断断续续,胸部急促的起伏,嘴唇也哆嗦着语不成句,拿着话筒的手在不停的颤抖,脸色愈来愈苍白的没有一点血丝。田方突然心底一沉,脑子里直觉的反应,出事了。出大事了。
康明禹接完电话,放下话筒的刹那,轰然向后仰在椅子上,闭眼沉思了半晌。好大一会才睁开眼睛,颤抖着点了一支烟,没有抽两口又掐了。沉重冷峻的对田方说:“矿上出事了,大面积透水。井下还有二十多人,生死不明。我得马上回矿上。”说罢吩咐田保义立即准备出发。
三号矿出事了,而且是特大事故。电话是办公室其他人接的,当康明禹说出自己名字,请对方让夏茗接电话时,对方立即告诉他,今天下午两点,三号矿发生了特大事故,因为瞬间大面积的透水,封堵了井口通道,井下作业的二十多人无一能够逃出,现在被困井下生死未扑。事故已经上报了县委和县政府,各部门已经启动《特大事故应急预案》。县委县政府和矿业公司组织了抢险队,史总和夏茗已经随抢险队一起奔赴三号矿。接电话的人说,按照事故预案,他作为公司值班人员,专门负责接听康明禹的电话。
按照特大事故预案,康明禹在得知事故的第一时间,应该拨打当地电信112。急昏头的康明禹刚要出门,猛然想起事故预案中的联络方式。他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拨打了××××112。电话“嘟”的响起。康明禹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将被录音和纪录,作为将来调查事故的证据,就用演练了多少次的语言沉稳的说:“我是三号矿矿长,康明禹,请接矿业公司总经理史可平。”不到三秒,电话里就传来了史可平的声音:“明禹,你在那里?”
康明禹用事故预案的语言:“史总,我已经知道三号矿发生特大事故,我现在位置是泾县县城,我现在向你报道,请指示。”
史可平同样是事故预案的语言:“知道,我作为三号矿特大事故抢险总指挥,请你汇报:你将用多少时间赶扑事故地点。”
康明禹:“我保证十二小时抵达事故地点——矿业公司三号矿。现在,请史总说明事故情况及抢救措施。”
史可平:“1、事故发生时间:×××年六月二十一日十四点五十分;2、发生地点:矿业公司三号矿十三区;3、被困人员:28人;4、被困人员生命状态:不能确定;5、事故原因:十三采区由于爆破原因,引发大面积透水;6、目前采取的抢险方案是:安装和启动三台流量1000方的水泵,紧急抽水;7、医疗保障已经到位;8、后勤保障已经到位;9、被困矿工家属正在联系当中……事故情况介绍完毕,现在,你做为三号矿的现任矿长,请对你不在现场的情况下,对事故抢险提出建议。完毕。”
康明禹:“明白。请三号矿的技术负责人李万长接电话,请史总同时接听。”
李万长:“康明禹矿长,我是李万长。”
康明禹:“李万长,在我不在事故现场的情况下,按照预案,你做为三号矿的生产技术负责人,请你对事故发生点的方位,标高,坐标准确描述。同时报告被困班组的的带班组长姓名。”
李万长:“明白。事故点方位:78度,标高:680米——650米,坐标:X……Y……Z……被困班组:三班、五班;班长:王建喜,王建国。完毕”
康明禹:“明白。事故总指挥史总,事故情况我已初步了解。现在,我慎重向你建议,在我抵达事故现场之前,一切抢险方案,应该严格按照《三号矿特大事故应急预案》进行。目前采取的抢险方案我完全同意。我即将出发赶扑事故地点。我将利用沿途的公用电话及时和你联系。完毕。”
史可平:“知道。请你务必十二小时内到达事故现场。现在对时,六月二十一日十七点零六分。”
康明禹:“明白。六月二十一日十七点零六分,我将于六月二十二日五点六分之前到达事故现场。完毕。”
撂下电话时,田保义在一旁紧张的问:“矿上出事了?”
康明禹点点头说了声:“出发。回三号矿。”
汽车象脱缰的野马轰的飙出电力局的院子。
没有月光的夜晚,满天繁星熠熠生辉,黑幽幽的大山连绵不断。山间蜿蜒曲折的公路上,一辆越野车怒吼着高速行进。汽车的灯光随着公路的弯道一会向东,一会向西,风驰电掣般的消失在高山峡谷之中。车内,田保义全神贯注的驾驶着车辆,旁边坐着眉头紧锁,双眼灼灼的康明禹。
康明禹知道,现在,他应该抓紧时间休息。他即将面对的是连续的不眠不休的特大矿难抢险。尽管困的全身没有力气,可是他却没有一丝睡意。他在想:这样的特大矿难,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在他即将要卸任三号矿长的时候,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灾难;史可平也同意要卸任矿业公司老总的职务,为什么在这个关键时刻,发生特大事故。是天意,抑或人为?这样的特大矿难事故,28个活生生的生命啊,难道真的被洪水吞噬,生命已经杳然消失?可怜自己和史可平,难道上苍真的要把他们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可是,按照生产会议的部署,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事故出现呀。怎么回事,那可是28条人命哪。
康明禹在痛心那些被困矿工同时,也痛心自己和史可平。发生这样的特大矿难,首先,他这个矿长将难辞其咎。如果死亡人数超过五人,等待他的将是凄凉的铁窗生涯,何况现在是28个生命。其次是史可平,他将要承担领导责任。康明禹又是他排除阻力,一力推荐任命的。28条人命,恐怕他也难逃囹圄凄凉。第三就是吴征,也将要承担职能部门的领导责任,28条矿工生命的结束,也意味着他这个矿管委主任当到头了。
吴征不去管他了,自己一个民工也无所谓。如果真的所有矿工全部牺牲,为了向这些悲哀灵魂赎罪,也为了史可平的知遇之恩,康明禹决定承担全部责任。倘若死去的人已经死了,也只有尽量保全史可平了。
史可平史总,现在不知道怀着怎样焦虑的心情,在等待自己的到达呢。
史可平在康明禹回老家后的第三天,来到了矿业公司他的办公室。在康明禹离开后,他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把一段时间以来,从市委市政府、县委县政府相关领导的态度;以及矿管委和矿业公司相关人员的表现;高屋建瓴,由宏观到微观,多层次,多角度的揉碎了反复分析思考。最后决定:一、战略上要表面示弱,迷惑吴征。让吴征成为矛盾的中心和焦点,这样,吴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无异被架在了火炉上;二、战术上要步步紧逼,发动和利用第三方力量,对吴征形成合围,逼迫吴征退却和就范。三、等吴征承受不了合围的压力,主动退却时,这时由他出面收拾残局,掌握主动权。
史可平笑容可掬,应付着一段时间没有见面,进来问候他的矿业公司员工。坐在宽大的台班后面,和蔼的史可平舒适自然,胸有成竹。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