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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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日,星魁在躲人。
躲著狐燊,也躲著母亲。
对狐燊,他有太多无法释怀的情感。是爱,或是恨,已经说不清了。或许,恨已多过爱了。过去,有太多恨他的理由。而,恨他成了一种习惯。恨他,才能支撑自己活下去。
而狐燊对他的感情是如何的,他不想去追究,也……不敢!身为鬼王,会有情爱存在吗?他不相信。可,近些日子以来,狐燊偶尔流露出来的情感又该如何解释?
或许,是他**他的另一个陷阱?!
怕了啊!
人的心,太脆弱了。因为不想再次被伤害,所以逃避。
母亲──
美丽的母亲,竟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不知道该怎麽面对她。不想欺骗那麽美好的母亲啊。每每接触到她含泪的眼神,他的心便刺痛一下。
他不是她的孩子。
更是个男人。
如果母亲知道这些真相,会如何?
不想再因为他而伤害周围的人了。也许……有罪的人,是他。
虽然是刻意的躲人,但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不可能完全的躲避。
皓月明亮如玉盘,繁星点点如珍珠。
清凉的晚风吹得人心旷神怡,草丛间活动著数点蓝绿光,是微小的夜精灵在寻找同伴。高大的树下,立了两条修长的人影
“大哥,你找我有事吗?”星魁懒洋洋地靠在粗壮的树干上。他躲人功夫虽厉害,却忽略了眼前这个男人──他名义上的大兄长。
“谈谈你和……狐燊的事。”紫云雷的声音一如初见时亲切,温和的脸上挂著一抹淡笑。
“哦──”星魁抬了抬眼,沈著脸色道,“我与他的事,你不必过问。”
紫云雷轻叹一声。果然是相系的两人,无形中有著相似的气质,特别是眼睛,生气时都带著野兽般的邪气。
“你们的事,我大致听暮白说了一些。‘鬼煞宫’危害武林多年,鬼王风魔更是令许多人闻风丧胆。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人们口中的邪魔,竟是我的弟弟们。唉……难为你们受了这麽多年的苦。虽然江湖人传言你们如何邪恶,但在我这个大哥心中,你们只是我失散多年的可怜的亲弟弟们。”
星魁扯了扯嘴角,眯眼道:“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们杀人时的可怕。嘿嘿,如果让江湖人知道‘紫电堡’窝藏了两只恶魔,不知会怎样的呢?”
紫云雷怜悯地望他。“露儿,你为何不放过自己呢?”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麽。”星魁拧了拧眉。“还有,不要再叫我露儿,那是女人的名字。我现在是星魁。”
“好吧──那我叫你火儿好了,暮白是这样叫你的吧?”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见星魁没有反驳,便叫上口了。“暂且不谈其它,我们聊聊关於你和暮白的事吧。唉,我希望咱们兄弟能相亲相爱,不让母亲担心。”
眼前这位兄长虽然一直温言温语,可话语中暗藏玄机。讽刺地一笑,星魁道:“相亲相爱?大哥你在说笑吗?像我和狐燊这样的邪魔,会有寻常人所谓的爱吗?”
“怎麽会没有呢?是人……都会有。”这个弟弟果然固执。
“抱歉,让你失望了。我没有,那只恶鬼更没有。”
“火儿,怎麽可以叫自己的兄长是恶鬼呢?”紫云雷不赞同地责备。“再如何,暮白是你的兄长,从小就爱护你,如今一样关心著你,你怎麽可以对那些关爱视而不见呢?”
“兄长?他有把自己当成是我的哥哥了吗?”星魁提高了声音,气愤地说。“有哪个兄长会从小就念著要娶自己的弟弟为妻?有哪样的兄长会……会不顾弟弟的意愿,就……总之,我和他没什麽好说的。我恨他,恨死他了!”
紫云雷抿了抿嘴,有点头痛地揉揉额。为什麽这个弟弟怎样都无法沟通呢?难道是……狐燊教育太失败了?他一激动,说起话来就像小孩子在堵气,嘴里不断嚷著恨,神情也一脸委屈。
他可能……从不知道自己这样子有多……咳,幼稚。
“你笑什麽?”星魁懊恼地问。
紫云雷咳了数声,道:“我虽不知你们之间发生过什麽不愉快的事,但单这几日的观察,他对你,是有情的。”
“有情?”星魁嗤笑一声。“大哥,你何时对他这麽了解了?我与他生活了十几年,都未曾完全了解过他呢。”
语气似乎有点酸溜溜的?紫云雷微微一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星魁剑眉一拧。“好个旁观者!难得大哥对龙阳断袖如此宽容。”
“我不是卫道士。”紫云雷摇头。这个弟弟,话中诸多挑衅啊。
“他却从不给我选择的机会。”星魁双眼一黯。是的,狐燊是霸道的,在他懵懂的时候,便要了他。从一开始,他便驻进了他的心中,令他再无法容纳其他人。他并不喜欢男人,对女人仅是欣赏。他有跟女人同在一张床上,但女人引不出他的**,最後不了了之。而男人,他厌恶与男人发生关系。唯独狐燊,让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那样,强迫性地发生了。
难道,除了狐燊,他无法接受其他人?
真可怕!
可怕的狐燊,连他的身体都控制住了!
寂静了须臾,紫云雷开口反问:“他也没有选择的机会,不是吗?”
星魁一震。“什麽意思。”
紫云雷抬头,望著星空,黑夜里,众星拱月,别有一番风情。
“他成为鬼王,别无选择。”
星魁握紧了双拳,凶焰在眼中跳动。
“‘鬼煞宫’,太神秘,也太可怕,江湖人都对它敬而远之。幸亏‘鬼煞宫’没有称霸武林的野心,几十年来,白道中人对它睁之眼闭之眼。十几年前,你与他非常不幸的堕入其中。狐燊是令人敬佩的。十几岁的孩子,在魔鬼宫里竟能存活下来,而你,他将你保护得很好。”
星魁背过身,将身影隐藏黑暗中。
见他仍不语,紫云雷继续道:“比起他来,你要干净许多。”
星魁脊背一僵。
“他将自己的人性与魔鬼交换,成为了如今的鬼王。一手掌握了整个‘鬼煞宫’,把一切罪恶控制於股掌之间。近些年来,‘鬼煞宫’在江湖上几乎是销声匿迹了。你身为‘火神’,行走江湖,可曾听到过‘鬼煞宫’的人胡作非为?”
猛然一提点,瞬间点通星魁。不错,这三年来,他几乎没追查过“鬼煞宫”的案件。
也就是在“寒月山庄”比武大赛上,他被一群鸟绑架进了“鬼煞宫”,後来“刘家堡”的刘飞联合各派人士讨伐“鬼煞宫”,狐燊才反击灭了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莫寒山一役,他和狐燊受了重伤,但刘飞等人全军覆没,无一生还。江湖对此事不提一词,生怕惹来杀生之祸。所以这一惨案不了了之。
见他深思,紫云雷又道:“狐燊虽是鬼王,看似全无人性,但他对你,还有著无法抹灭的情爱。”
星魁一时无法接受太多,本能的反抗,讥讽地冷哼,他道:“情爱?根本是无稽之谈!”对上紫云雷,眼中燃起两把青火。“他恨我!恨我三年前为了一个女人拿‘七日断魂散’对付他。有哪位师父能够忍受徒弟拿自己所教的手段来对付他?不错,他是将我保护得很好,保护得成为一个不言不语的傀儡,当傀儡有了思想後,便成了背叛者!他岂能放过我这个背叛者?他是鬼王,是风魔,手段阴狠毒辣,他很了解人的心,用以前我对他的依恋来折磨我。对我是又怜又伤,扑朔迷离的让人捉不透。他根本是在折磨一只不听话的小白兔,而我,就是那只小白兔!”
紫云雷大皱眉头。这两个人,之间的纠葛太深,沟壑太大,偏两人又没人主动将之化解,才使得恨多於爱,误会越来越深。
根本是两个闹别扭的小孩子!
身为他们的兄长,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著他们互相伤害。毕竟身为亲人,希望他们能幸福。
“你与他都太偏激了,却又不懂得表达情感。”紫云雷叹口气,深邃的双眼定定地望著星魁。“或许,在那样的环境里,不容许你们表达太多的情感。你不是他的傀儡。他爱你,你是他认定的人。世上没有人会为了一只猎物而抹灭人性。莫要被伪装而骗了自己的双眼。你不也在伪装吗?”

星魁瞪眼,对上兄长那双了然的深沈眼眸。脑中渐渐忆起“白鬼”对狐燊所做的一切。多少日狐燊沈浸在水中,激烈的洗著印在身上的污秽!那段日子,他几乎在地狱中,每当夜晚时,他都要他一同沐浴,常常紧抱他浸在水中以求安慰。那时他虽不懂事,但每每看到他几乎绝望的脸,便心疼的捧著他的脸,为他落泪。那时候,他们相依为命,尝尽凌辱。
但,当他成了鬼王,成了众鬼之首时,他对他不再呵护了!他要他练武,要他做伤天害理的事。当著他的面,无情的毒死他心爱的小动物,凡是他所喜爱的人或物,他都残酷的在他面前摧毁!他好恨,好恨!从不曾想过,自己会恨保护他的狐燊。内心在矛盾地挣扎,为了不再受到狐燊的伤害,他变了,变得沈默了,变得对他言听计从,变得不再恋著什麽了。不想受到狐燊更深的伤害,宁可做个听话的傀儡。可是……那些因为爱他,亲近他的人因此而丧命时,他深深地自责。如果不是他,他们就不会死。他再强,强不过狐燊!终不能保护自己所要保护的!失望,恨意激烈地冲击著他,他心灰意冷了,才逃离了他。
“其实,你们很相似,都只知道逃避。”紫云雷抓住他表情的变化,说,“如你,为了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使自己变了,穿上了伪装,而他,也是一样啊!”
一语惊人。
他猛地睁大眼,无法认同这个观点。不能接受!无法接受!狐燊怎麽可能跟他相似?他会为了保护他而穿上伪装吗?不可能的!恨他的狐燊怎麽可能对他有情感?
“不──”他大喊。“不是这样的!他是魔鬼,他是刽子手!”他无法承认这个事实!提起真气,飞身跃起,一瞬间便消失在黑夜。
好厉害的轻功!紫云雷摇摇头。“鬼煞宫”的武功果然深不可测。
一道人影自他眼前闪过,追随星魁而去。他扬扬嘴角。
有时候,旁人真的看得比较清,不是吗?
“你以为这样做有用?”乌虚鹇戏谑的声音穿过黑暗传来。
紫云雷似早知道有人隐藏在黑暗中一样,并不惊讶这突兀的声音,只是温和地笑。“我只做有把握的事。何况他们之间总要有人点破那隔膜。两人都太傲了。”
“你有何目的?”不相信他会如此好心。
紫云雷负手而立,望著星空。“目的?也没多大的目的啊。只是,这个家,风平浪静地过了十几年,母亲从最初的悲伤到如今的平静。我只是不想让这份美好遭到破坏罢了。”
“……”
果然,亦是个善於伪装的人,难怪,他可以一眼看破他人的伪装。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和物。
为了保护那份美好,可以化身为魔鬼?!
转过头,往树上望去,温文尔雅地点下头,说:“你跟了他们这麽多年,看得还不够多吗?但你有私心,所以从来不点破?我和你不一样,他们是我的弟弟,是我所爱的家人,我希望他们能够幸福,就算背德那又怎样呢?这是我的私心,所以由我来点破,是最好不过的了。”
“……”振翅声响起,有鸟儿腾空。“希望你没有弄巧成拙──”
**********
黑夜中,星魁踏草无痕,纵身飞驰,心中的矛盾无法消失反而剧增。
愤怒地奔上山崖,他放声长啸。
悲愤的啸声高昂地直达云霄,惊起无数夜息的动物。周身的沙石飞旋,释放的真气,将山崖上的草木连根拔起,飞旋散落山崖。
许久,许久,他停下来,“砰”地一声,跪坐在崖上。张狂飞扬的黑发失了动力般,散落而下,铺了满背。
为什麽?
为什麽!
他恨错了?
狐燊那样无情地伤害他,他不该恨麽?
可,大哥所点破的,该如何看待?
狐燊是为了保护他?至始至终,他都是为了保护他?以保护的名义,伤害了他?可笑!真是可笑!
然,他为保护他所受的一切罪恶,又该如何……
他们之间有爱恋?可更多的是恨!难道两人只能纠缠在爱恨之间吗?无法解开?
爱吗?哈,不,不,这是不可能的!狐燊一定恨他!因为他,他才受尽凌辱。所以,他伤他,报复当日所受的痛苦!可,无爱又何来恨……
星魁愣愣地摊开手,接住从眼里掉落的液体。
身後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回过头,朦胧地看到熟悉的脸,复杂的情绪一涌而上。
他,依旧邪魅,走至他身边,将他拉入自己的怀中,以责备地语气道:“你的轻功,毫无长进。”
他皱著眉,与他面对面,望进他深不可测的黑瞳中,他扬起一朵绝美的笑。“你恨我麽?”
他垂下眼,眼睫覆去了里面的情感,抱紧他,将额抵著他的。“恨。”
他的心**了一下,觉得里面在淌血。“是吗?”他沙哑地笑,凑过去吻上他的唇。
他自然地回应,并反被动为主动。月光下,他们跪在悬崖上缠缠绵绵。
星魁睁开邪气的眼,抱紧狐燊,在二人意乱情迷之际,猛地向後一翻──
顿时,拥抱的两人如巨石般落下悬崖。
惊险万分!
崖高数十米,任何物体落下去,都将粉身碎骨。但,相拥的两人并没有惊惶失措。定定地凝视对方,耳边风声急促。
急速地下坠中,狐燊叹了口气,抱紧星魁,翻个身,让自己在下,提起真气,护住两人,瞬时,二人便轻如棉絮,徐徐而落,直到狐燊的背贴上崖下的草地。
平安无事。
草丛间,虫子“吱吱”地叫著。
星魁趴在狐燊的身上,复杂地眼神,对上他深邃的眼。
“你果然护著我。”他面无表情地说。
狐燊深邃的眼瞬间变成邪魅了,他一个翻身,将星魁压在身下。“真不是个好孩子,用这种方法试探本宫。”
星魁沈默许久後,幽幽地道:“原来……我们真的很像。”同样对彼此是又恨又爱!
狐燊邪笑著低下头,咬上他的劲动脉,他痛苦地轻叹,揪紧他的头发。
“住手!住手!”该死的!好痛!
他松了口气,将唇移至他的耳边,低沈地轻笑。“知道吗?我是如此泄恨。”对上星魁的透出恨意的双眸,他沈下脸,用力拥抱他的身子,几乎要将他纳入体内。“就因为我爱你,才要死命的保护你。可,当我受辱时,我有多恨你?这种因爱生恨的感情是如此的矛盾!像火一样燃烧著我,每每使我痛不欲生!爱你又恨你,就像你恨我爱我一样。”他低下头,狠狠地吻著他,直到将他的唇咬破,舔著血,魅惑地低吟,“像这样,伤害你,使我体内的血液都在沸腾,看尽了死亡、鲜血,伤害自己的爱人更让人刺激。”
“混……混蛋!”他忍著痛,挤出二字。他怎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些话?
他自喉咙内发出低沈的笑声,放松了对他的拥抱,以修长的手指刮著他的脸颊。“是吗?”
“哼!”他将脸一偏,脱离他的魔爪。这个人的心思,简直极端之至!
他扳正他的脸,熠熠生辉的黑眸中没了往日的邪气与**,取而代之的是款款深情,温柔地教人望了便沈溺其中而无法自拔。
他迷惘地回视,盛怒的眼也变得专注。
无形的情丝透过眼神穿透了彼此的心灵,世界变得一片寂然,梦幻般的色彩在感情的激流中随波荡漾,神秘的紫纱将他们紧紧的包住了。
“火儿,我的火儿……”狐燊炽热的唇瓣摩挲著他的唇,沙哑著喃喃,“我是如此的恋著你,为何你总要拒绝我,反抗我?”
“……”他迷惑的半开眼,晶波流转,邪美的脸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蛊惑人心。
深深地吻著,缠绵在无垠的夜空之下……
身体,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彼此。
在狐燊深入体内时,星魁流下了泪水。
原来,自己根本无法拒绝他!被恨蒙蔽的爱,要一层层地剥去外皮,露出最原始的形态,笼罩这不堪一击的脆弱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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