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相见时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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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这几天真的很累,惜墨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在梦中,她看见小姑娘的爷爷的病已经好了,祖孙两个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早晨醒过来时,惜墨精神充沛、心情爽快,情绪莫名其妙地好。她收拾完自己,推开门来到院子里。外面的天气却不象她的心情那么明朗,阴霾的天空中飘洒着点点细雨,秋风萧萧,落叶满地。在看到这样景物之后,惜墨原本充满阳光的心情也变得有些沉重。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身上单薄的衣衫抵挡不住阵阵寒气,只得又退了回来。
今天来送早饭的仍然是昨天的老妈子,不过她没有像昨天那样向惜墨问东问西,放下早饭后就匆匆离开了。惜墨吃过早饭,坐在房里等待六王妃的召见,可是她左等右等,眼看正午已近,仍然没有人来传她出去。
午饭还是那个老妈子来送。不等惜墨开口向她打听消息,她放下饭菜,收拾好早晨的餐具转身就离开了。惜墨无奈,只好继续等待。此时屋外雨声越来越来响,屋里也暗了下来。惜墨坐了一会儿,困意涌了上来,就钻到被窝里很快睡着了。
惜墨睡得正香甜时,却被人给推醒了。她睁开眼睛,模糊中看见送饭的老妈子正使劲地在摇着自己的胳臂,嘴里一个劲地叫自己快点跟她走。惜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老妈子一阵生拖硬拽拉到了屋外。出得门来,被冷风一激,惜墨的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她问老妈子是不是王妃要见她了,老妈子只是摇头,惜墨再问,她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拉着惜墨一路小跑。
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弯,穿过多少座院落,老妈子终于在一座院落里停了下来,丢下惜墨一个人,转身进了偏厅。惜墨只看见一个人影在偏厅门口一闪,又很快消失。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刚才的人影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惜墨暂时压下心中的疑问,开始打量眼前的这座院落。
这是一座很大院落,惜墨现在正站在它的正厅前。正厅厅门紧闭,厅门开合间,不时有端着水盆的丫鬟进来出去。厅外的石阶下聚着一大堆人,个个都带着药箱,正在交头接耳低声私语,一看就知道是大夫。看这个情形,想必是有厅内有人情况危急。
“你就是昨天揭榜来的大夫?”惜墨对眼下情况的猜测被问话声打断。问话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穿戴简洁,眼神精干。他见惜墨满脸疑惑地望着他,就又补充道:“我是王府的管家,我姓孙。”
惜墨点头肯定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就在门口那一大群大夫置疑的目光中被请进了正厅里。卧室在正厅的南面,绕过豪华的屏风,惜墨看见宽大的红木床上躺着一个处于分娩状态的女人。在看清楚她的面容后,惜墨也微微怔了一怔。虽然这个女人面色苍白,已经昏迷,但是她的美丽依然让惜墨惊叹。
大夫的天性使惜墨从短时间的错愕中很快回复过来,她马上询问病人的情况。“王妃娘娘从前日夜间便有不适,昨日情况稍缓,太医诊过后说产期未到,还要半个多月才到分娩期。谁知,昨天半夜娘娘被疼醒,一直折腾到现在。太医们都说胎头不下,不到时候,可……”旁边的小丫鬟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忍不住哭了出来。
惜墨问了小丫鬟一些情况,又做了一下检查。凭自己这几年随师父出诊积累的经验,惜墨能够肯定六王妃的情况远不象外面那些太医们说得那么简单:首先,六王妃所怀之胎已经足月,根本不是产期未到;其次,六王妃的羊水已经破了多时,分娩迫在眉睫,只是胎位不正,胎头迟迟不下,情况十分危险。而太医们之所以众口一词地说什么“不到时候”,定是迫于压力不敢讲真话。再这样耽误下去,母子都难保全。
这时候,一个老妈子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询问六王妃的情况,惜墨如实相告。老妈子一听,神色大变,转身就往外跑去,片刻后又返了回来,道:“大人孩子都要保住,不然的话,你的命可就难保了!”惜墨平静地转过头去道:“你出去告诉他们:若是阎王要收命,杀我十次也无用!耐心等消息吧。”老妈子一楞,显然是想不到惜墨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低着头慢慢退了出去。
惜墨伸手抚上六王妃腹部,再抬起头来时面带喜色。六王妃的宫缩非常活跃,只要调正胎位,唤醒产妇,就可以加快产程。惜墨让旁边伺候的人将王妃的身子向左侧卧,调整胎位回正。
大约半个时辰后,惜墨再检查时发现胎位已经调正了。她让此后伺候丫鬟唤醒王妃,那个叫碧儿的小丫鬟用尽各种方法都无法将王妃叫醒,只急得满头大汗,语带哭腔。
惜墨心里着急,推开碧儿,自己走上前去,牙一咬,挥手给了六王妃两个响亮的耳光。四面顿时传来一阵抽气声,几个老妈子和小丫鬟都定在原地,一动不动。惜墨刚要再打,手臂却被那个专门通报消息的老妈子拦住,嘴里直叫道:“可使不得,娘娘千金贵体……”惜墨用力甩开她的手,狠狠地瞪着她道:“如王妃有事,我来担当!”老妈子被她那么一瞪一吼,再也不敢阻拦,眼看着惜墨又是两个耳光打了下去。
六王妃终于从昏迷中苏醒,低声呻吟起来,周围的老妈子丫鬟立刻围了上去。六王妃神智已经清醒,可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早已力尽,宫缩来时怎么也使不上劲。惜墨凑近她的脸庞,大声道:“若不想你的孩子死,你就使劲!”六王妃听到她的话,转过脸来直视着惜墨,目光中满是恳切。她喘息着道:“救……救我……”话未说完,又大声呻吟起来。
惜墨看见她恳求的眼神,听到她的祈求声,心里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握住六王妃的手,轻轻对她道:“我来帮你,你一定行的!”看着六王妃的神情渐渐放松,惜墨又对她道:“我要你用力的时候,你就用力!”说完以手按压六王妃的腹部,在每次宫缩时帮她用力。
夜已经深了,探问消息的老妈子进来又出去,出去又进来,却始终不敢再讲一句话。惜墨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看着力竭的六王妃,她的心里也开始沉了下来。突然她的手下又感到一阵剧烈的紧缩,六王妃也呻吟出声,惜墨立刻用力按压,同时在心中暗暗祈求:“孩子,你快出来吧!”
“哎呀,头下来了,头下来了!”一阵惊喜的叫嚷声中,六王妃倒在枕上,神色轻松许多,惜墨的心稍稍往下一放。可后面发生的事情让她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大概是六王妃孕期不常活动的缘故,胎儿太大,胎头虽已经娩出,可是胎儿肩膀卡在骨盆处娩不出来。
六王妃面色惨白,紧抓住惜墨的手拼命挣扎,直声叫道:“我不生了……我不生了……”惜墨满头大汗,被她这一叫叫得心头烦躁,忍不住又挥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六王妃受此一惊,一时间倒是忘记了挣扎,呆望着惜墨,只是低声呻吟。惜墨抬手摸了一把汗,直视着六王妃道:“你现在不生,就只有去死!你的孩子也要陪着你去死!”六王妃望着惜墨,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呻吟,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的委屈和伤痛都哭出来。
惜墨蹲下身,将手探进去,小心翼翼地翻转着胎儿的身体,在旁边人的惊呼声中帮胎儿转了个身。惜墨知道,这对产妇来说是最痛苦的折磨,可这次六王妃却没有大叫,只听是发出了几声压抑的呻吟。
惜墨坐在正厅的椅子上,看着丫鬟老妈子从卧室里进进出出。自己原本是要进王府为王爷解毒的,可想不到进府所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为王妃接生。世事变幻,真让人难以捉摸,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
六王妃历尽周折,终于生下了一个男婴。可怜的孩子在母体内呆的时间太长,出来的时候小脸已经憋得青紫。“不管怎么说,结果总算是好的。”惜墨在心里这样和自己说。
惜墨还没有缓过劲来,就被老妈子叫到了偏厅里。孙总管向她详细地询问了王妃和孩子的情况,才让她离开。
惜墨回到厢房里,倒在床上,不上一刻就去梦周公了。
惜墨离开后,偏厅的屏风后慢慢地走处两个人来。孙总管立刻迎上去,恭声道:“奴才安排主子看看世子?”其中的一个立刻以目光探问身边的一位年轻人,见年轻人摇摇头,他便细声道:“晚了,主子要回了。”孙总管会意道:“奴才这就去安排。”言罢,躬身退着出去了。
看见孙总管离开,他讨好地用袖子将桌子拭了一遍,请年轻人坐上,然后后退两步,伺候在身边。半晌,他边看着年轻人的脸色,边小心翼翼地道:“这下您总算放下心来了,再不用像往常一样牵肠挂肚了。看您刚才急得那样儿,奴才都心疼……”边说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白手帕来,要给年轻人擦汗。
“够了!”年轻人挥手阻止了他的动作。随从立马赔笑着不敢再动了。
年轻人闭上眼睛,把头往后面的椅背上一靠,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第二天清晨,惜墨像昨天下午一样仍旧是被前几天那个来为她送饭的老妈子叫醒。老妈子很热情地让惜墨叫她李妈妈,而且再也不用前天她刚进府时的那种惋惜怜悯的目光看惜墨了。李妈妈没有像前几天那样放下饭菜就走,她很有耐心地立在一旁等惜墨洗漱完后,开始伺候她用餐。
惜墨从来没有被别人伺候过,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原本好好的一顿饭就这样在李妈妈殷勤的伺候下,被惜墨吃得索然无味。不过好的是,惜墨从和李妈妈的交谈中了解了王府中的一些事情。
六王妃孙秀卿是当朝兵部尚书孙剑雄唯一的掌上明珠,她尚待字闺中时,就已经艳冠天下。孙秀卿十五岁那年以待诏身份入宫,一度成为众人眼中热门的入选对象。可奇怪的是,孙秀卿竟然无故落选,第二天便由太后做主将她许配给了现在的六王爷。王府的孙管家其实就是六王妃的娘家舅舅。

正讲到这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李妈妈的话头。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跑进来,进门就埋怨道:“王妃让妈妈等顾大夫用完早饭后带他去‘随香苑’,妈妈怎么还在这里磨蹭?”李妈妈敲着自己的头直说真是老糊涂了,竟然忘了正事,说完急忙引着惜墨向外走去。
“随香苑”就是惜墨昨晚为六王妃接生的地方,也就是六王妃的住处。
卧室里,李妈妈让惜墨在屏风前站定,自己则往前靠了靠,躬身道:“顾大夫到了。”言毕,朝惜墨使了个眼色,退了出去。
惜墨自小在山村里长大,自然不懂贵族的礼仪规矩,一时间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很长时间,屏风后也没有动静,惜墨便借机打量起这间卧室来。卧室里的家俱都是红木所制,摆设豪华,一幅皇亲国戚府邸的富贵气象。正中的红木圆桌上,鎏金香炉中正焚着安神香,幽幽香气衬得卧室一片静谧。
惜墨忽然怔住了,这香气……
半晌,一个丫鬟从屏风后转出来,看见惜墨的模样,只以为她被眼前的奢华景象震呆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过之后自觉失态,忙道:“顾大夫快请进。”惜墨被惊醒,认得这是六王妃的贴身丫鬟碧儿,赶忙敛神整容,随她绕过屏风,来到床边。
虽然昨夜惜墨已经见过六王妃,但今天再见,仍然不得不又在心里赞叹。六王妃斜靠在床头,娇喘微微。她的面容有些憔悴,面色依旧苍白,但这却更显得她风姿柔美,不胜娇弱,让人心中顿生怜爱。
惜墨本是一个沉静寡言的人,但此时见到六王妃姿容绝世,一时也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装扮,不由得冲口赞道:“王妃娘娘真是绝色倾城!”。
此话一出,立在她身旁的碧儿马上变了脸色。惜墨立刻意识到自己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堂堂大武朝镇国王妃岂容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如此明目张胆地调戏?
六王妃也怔了怔,她本要作势发怒,但对上惜墨那双清澈的眼眸,怒气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她竟然从心底相信,这只是惜墨对她容貌的单纯的赞美。
碧儿小心地等了半天,见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来临,不由得以手抚胸,暗暗松了口气。
六王妃让惜墨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示意碧儿离开。
屋里陷入了一片寂静中。惜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沉默了半天,惜墨终于想到了话题,赶忙道:“不如先让草民为娘娘……试脉?”她原本要说“检查”,可想到刚才的失误,急忙在话未出口之前把“检查”改成了“试脉”。
“娘娘玉体一切安好,只要悉心调养,很快便可恢复。”惜墨说完这句话之后,屋里又是一片沉寂。
过了半天,六王妃终于缓缓开口道:“我与王爷结为夫妻已有两年之久。这两年之中,王爷忙于国事,常年镇守北疆,我们夫妻二人聚少离多。”惜墨没有想到六王妃开口提到的就是六王爷,心中愣怔,只能静静地听下去。
六王妃叹了口气,接着道:“本以为此番王爷班师回朝之后,我们便可长相厮守。谁料到王爷在与北戎军的作战中,被毒箭射中,身受重伤,至今仍然昏迷不醒……”她讲到这里,语声哽咽,两行清泪已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惜墨见六王妃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竟然也涌起了一阵哀伤。这夫妻二人定然恩爱无比,只是命运弄人,使得有情之人无法相守。如今六王爷仍在昏睡中,连刚出生的骨肉都不能看上一眼,想来真是叫人心酸。
想到这里,惜墨也不知从哪里冒来一股豪气,她只听见自己大声说道:“但请娘娘宽心,草民一定竭尽所能,让六王爷早日醒来与娘娘及世子团聚!”六王妃闻言,一双美目望向惜墨,半含感激半含情,直看得惜墨低下了头。
惜墨在心中暗叹:幸而自己是个女子,若是男子,哪一个能生受得了这样的含情凝望?自己不过是看见了她的眼泪,便迫切地想要帮她实现夫妻团聚的愿望;若是男子,定然会为了她连性命都不要。
惜墨正在想着,又听到六王妃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顾大夫为王爷解毒,有什么要求只管向管家说去。只要能让王爷醒来,别说是抽我几个耳光,就是要我马上去死我也愿意!”
惜墨听她这么说,知道王妃是在以她生产时自己抽她耳光的事情说笑,心里稍微轻松了起来;可在下一刻听她说“就是要我马上去死我也愿意!”时,惜墨的心却莫名奇妙地抽疼起来。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啊,全天下的男人都愿意为她去死,而她却宁可为自己的夫君而亡。六王妃何其痴情,六王爷又何其有幸!
惜墨一边听着李妈妈絮絮的唠叨,一边随着她往六王爷的住处走去。镇国王府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惜墨看着眼前一个又一个相似的小桥流水和亭台轩榭直犯愁:幸好有人带路,若是让她自己一个人走,她定然找不到自己居住的小厢房。
走了半天也不到六王爷的住处。惜墨心中有不禁有些犯疑:王爷与王妃为何不同住在“随香苑”,却要住得隔得这么远?惜墨本想在李妈妈唠叨的间隙请她解答自己的疑问,可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发现李妈妈突然停止了唠叨,头也低了下来。
惜墨抬眼一看,只见她们已经在一座宅院前停了下来。孙管家正站在大门口,他的脸像块万年冰,冷冷地任何表情都没有,叫人很难猜测到他的心思。现在,他正在看着惜墨和李妈妈,难怪李妈妈噤若寒蝉。
李妈妈领着惜墨来到大门的台阶下,低下头站定。“你先回去,中午把顾大夫的午饭送过来;晚饭时,再来带顾大夫回他的住处用晚餐。”孙管家向李妈妈吩咐完话后,便转身向院里走去。
惜墨只得朝李妈妈点点头,尾随着孙管家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惜墨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揪紧,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了院子里的一棵粗壮的大树上。
这棵树像极了自己家乡村头河边上的那棵树,树下竟然也有一排木篱笆。她每次帮娘晒完衣服后,都会坐在那排篱笆上,晃着双腿仰头看着从浓密的树叶间隙里漏下来的阳光。
曾经有一次,她站在树下读《诗经》,他问她:“你最喜欢哪一篇?”她告诉他:“我还没有读完呢?所以不知道最喜欢哪一篇。等我都读完再告诉你吧。”……
只一瞬之间,以前那些被惜墨刻意深藏在心里的记忆就像涌泉一样,无法抑制地从她的心底深处喷涌而出。当惜墨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顾大夫?”耳边传来了孙管家略带质疑的呼唤。惜墨转头,迅速地抹干泪水。再回头时,脸上已经是竭力伪装好了的一片平静。
惜墨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的脚,让她快点走,再快点走。她极力抑制着自己想要飞奔进前面的大宅里的冲动,跟在孙管家身后,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每走一步,惜墨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这里就是六王爷的住处……”惜墨只听见了孙管家的这么一句话,然后,她的整个人就像被闪电击中一般,仰望着门楣上的门匾,立在那里再也动不了了。
门楣上的三个大字像重锤一般砸向惜墨的心脏,直击得她的心脏一阵阵痉挛,险些站立不住。“落叶居”、“落叶居”……惜墨勉力支撑着自己,脚步虚浮地跟着孙管家迈进了正厅。
惜墨突然觉得自己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恍惚得象在梦境之中。惜墨能感觉到脚下结结实实地踩在了地板上,可她的意识却像早已经脱离了她的身体似的,随着她的视线在屋中轻轻漂浮。
正厅、门帘、卧室、屏风、纱帐……惜墨相信,纱帐后的床上躺着她想见到的人。
是他,一定是他!因为她的心已经开始疼痛起来,就像正被千万根细小的针刺着,轻微地却刻骨铭心地疼痛着;就象五年前的那个傍晚,当惜墨拨开最后一丛灌木发现他的时候那样疼痛着。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少年的青涩早已经从他身上褪去。他的脸色略微有些苍白,昏睡中双眉微蹙。
惜墨记得这种神情,在他还没有醒来的时候,她常偷偷地走进去看着他。他就是这样昏睡着,脸色苍白,双眉微蹙。这时,惜墨就会伸出手去,轻轻地帮他把蹙起的眉头抚平。有一天,当她又这么做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就那么直视着她,哑声问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你是谁?这是哪里?”
“我是叶子,这是我家。”
……
渐渐地,惜墨眼前的人和当年那个青涩的少年重叠在了一起。林风哥哥,那是她的林风哥哥呀。
惜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在做梦,没错,是在做梦。她曾经告诉过自己无数次,不要再做这样的梦了,不要再做这样的梦了……可为什么?为什么她还会做这样的梦?
顾惜墨,快醒醒吧!谁来叫醒我?谁来叫醒我?
惜墨双手紧握,在心里呼喊着。
终于,有人听见了她的呼喊,要把她从梦中叫醒了。一定是师姐,自己肯定又抓伤了她的手,惜墨已经想好了道歉的话,可是……
“顾大夫……顾大夫……请为王爷试脉!”惜墨慢慢地转过头,孙管家正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她几乎要惊呼出口,这不是梦?这都是真的吗?那……
惜墨闭上眼,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再睁开眼时,眼前已经摆好了一把椅子。惜墨不敢往床上看,只是抬头看向孙管家。
“顾大夫,”孙管家的语气还是那样生硬,可是脸上的线条却柔和了许多,“你不用紧张,来为王爷试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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