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锋芒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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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头、微墨和点墨正围坐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什么。惜墨把花盆放到地板上,上前坐下来。
“惜墨,你……”点墨刚要说话,眉头便皱了起来,“你不是去了太医院吗?怎么会弄得浑身酒气?”
惜墨笑笑,告诉他们自己参加了宫中的宴会,还见到了皇帝,而皇帝就是今天早晨他们在城郊小山上遇见的年轻公子。
所有的人都很吃惊,顾老头更是直跳脚,一个劲后悔没有在皇帝面前多说几句话。
惜墨原本想把在宫中遇见段氏兄妹的事情说出来,但看了看师姐又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顾老头他们继续讨论,惜墨在旁边听了个大概:原来他们都过不惯整日无所事事的生活,想要在京城中开一个药铺,专门给贫苦人看病供药。
惜墨表示赞成,并说她有方法买到药草。微墨和点墨很吃惊,顾老头却得意道:“人在官场上混,自然会认识很多人,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惜墨听他们讨论了一会,推说头晕到里屋躺了下来。
门外隐约传来关于药铺取什么名字的激烈争执。
段林风说得没错,他带惜墨参加宫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且效果相当地好。
第二天,惜墨就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待遇和以前大不相同。那些惯用冷面孔对着她的太医们仿佛一夜之间改头换面,个个热情似火,让她难以招架。
“尚方待诏”和“太医丞”的待遇自然是不能相比的,只是惜墨没有想到差别会这么大。
当然也有极少数人对她的态度依然冷淡,惜墨反而觉得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正直之士。
一整天下来,惜墨都没能静下心来,手里的病历记录也才看了三页。
看看天色已晚,太医院里只剩下寥寥数人。四周终于静下来,惜墨长吁一口气,准备好好看看病历记录。就在这时,华太医却踱到她面前。
惜墨不敢怠慢,马上起身向华太医请罪,希望他能原谅她昨日在金殿之上的莽撞举动。她知道,昨日的事情对华太医这样的资深太医来说绝不是件什么光彩的经历。
华太医却摇头笑道:“你以为老夫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吗?有你这样的人才,我脸上也有光彩。从今往后,你我齐心协力、共同为圣上效力!”
他说得庄重,惜墨心里也很感动,连忙称是。华太医话锋一转道:“不知顾太医是否成亲?我家老妻有个侄女,年芳十四,端庄秀美、知书达理,求亲的人将她家的门槛都踏烂了。”他说道这里,便停了下来,用手捻着胡须,笑望着惜墨。
惜墨心中的那根弦立即绷了一绷,恭敬地回答道:“学生在家乡时就已经订下一门亲事,如今未婚妻也来到京城,过些时日便筹备婚礼。只恐怕……”
华太医朗声笑道:“不妨,不妨。哪个男子没有个三妻四妾的?以顾太医的人品样貌,只怕全天下的女子都巴不得能嫁给你呢。我这侄女脾气柔顺,看相的大师说她宜室宜家,能娶到她的必是有福之人。”
惜墨笑笑,在心里道:“若是令侄女嫁给我,只怕要痛哭一辈子!”口中却诚恳地道:“蒙老师抬爱,学生感激不尽。只是此女的父母曾是学生的救命恩人,学生在他们二老坟前发立下重誓,此生只娶她一个。人生在世,诚信当头,惜墨只能辜负老师的美意了,想必老师也能理解学生的苦衷。”
华太医愣了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他点头道:“即是如此,老夫也不便强求,只可惜了这一门好亲事。”他顿了顿道:“昨日在金殿之上,老夫见顾太医针法奇特,心中不禁好奇,想请教一下。”
惜墨连忙道:“学生不敢,愿和老师一起切磋。”
华太医道:“凭老夫行医多年积累的经验断定,老太妃不过是因气闷导致了昏厥,可为何按照常理下针却不能将其唤醒呢?”
惜墨便把自己曾经随师父出诊时遇到相似病例的经过说了出来,并补充道:“只因学生记住了这个病例,因此方能让老太妃迅速转醒。”
华太医点头道:“原来如此,老夫还以为是自己的医术太过粗俗呢。”他接着问道:“不知尊师姓甚名谁,是何方高人?”
惜墨记起顾老头对她的叮嘱,马上谦虚道:“我师父叫顾云宣,师承民间已故的名医‘妙手回春’秦松阳。”
华太医“呀”了一声,脸上顿现崇敬之色,他激动道:“三十年前‘妙手回春’名震朝野,不想今日能在此遇见老前辈的门下,华某真是三生有幸!”他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惜的是他老人过世得早,一手‘运气下针’的绝技也从此失传。”他说道这里,眼含期待地望着惜墨道:“顾太医是秦家门下,可否学会了这种绝技。”
惜墨笑了笑,并不隐瞒,缓缓道:“学生倒是粗通一二。”她见华远山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方才接道:“不然的话,以学生的粗浅医术,又如何能将六王爷唤醒?”
华太医惊讶道:“顾太医不是解开了六王爷的毒才让他苏醒的吗?怎么……”
惜墨往前凑了凑,低声道:“不瞒老师说,学生从没见过六王爷所中的毒,更不知该如何去解。我为保性命,便用上了祖师爷的绝技,谁知误打误撞,六王爷居然醒了。”她笑了笑,又道:“我给王爷开的药,也不过是一些常见的补药,并无特殊之处。”
惜墨原本就对段林风中毒的原因心存怀疑,所以对这件事情非常谨慎,因此便没有讲实话。
华太医脸上的疑惑渐渐消退,口中喃喃道:“顾太医真是有福之人,能得上天如此垂怜。我家侄女不能嫁给你,是她无福!”
惜墨忙道:“老师言重了,学生不过运气好一点罢了。今后还要请老师多多教诲。”
两人彼此恭维了一番,方才结束了这次谈话。
惜墨走在路上,回味着刚才和华太医的谈话,只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世故圆滑了。现在就开始言不由衷,待的时间长了,岂不是要颠倒是非黑白?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方元华要回那半部医书?到时候,自己便马上辞官远离京城,自由自在地生活。只是,日后便不能再和林风哥哥相见了……
惜墨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被人猛拍了一下,她抬头,只见达仲菩正在好笑地看着她道:“顾兄,你在想什么呢?”他左耳上的银环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惜墨惊喜道:“达兄,怎么是你?我正想去找你呢!”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达仲菩正襟危坐,表情还真是不一般的严肃。
惜墨看着他的样子,忍住笑道:“就是上次我和达兄提起过的药材买卖的事情。我家人打算在京城开间药铺,我想从你那里买药,不知可否?”
看出达仲菩脸上的疑惑,惜墨解释道:“京城中也有进货渠道,但许多珍贵药草如野山参、五味子、月橘、雪蛤等则主要通过在边境互市上同你们交易得到,再转手时价钱极高。我初到京城,许多关系尚不熟悉,与其找他们倒不如找达兄,这样比较放心。”
达仲菩点了点头,沉声道:“不是我不愿意做这笔买卖,只是现在两国关系尚未稳定。万一有变,我就得马上回国。我一向不在互市上做交易,而是直接进入中原经商。这样一来,你的货源就势必要中断,其中利害你可要想清楚。”
惜墨笑道:“这个倒不用担心达兄,只要我们的店铺开业,就必然会有供货商找上门来。达兄那边的货源被切断,我们也能找到别的进货途径。开张之初,首先要扩大影响,而扩大影响最有效的途径莫过于店铺内有医术高超的大夫和优质的药草。第一点已经具备了,所以我才千方百计要买到原产自北疆的珍稀药材。”
达仲菩笑道:“想不到顾兄满脑子生意经,倒真是一个精明能干的生意人。”他是个痛快人,当下便与惜墨商定好货物的种类、数量、价钱以及交货的时间地点。
两人在“醉香楼”点了酒菜,边吃边聊。
惜墨经过昨日在宫宴上的豪饮之后,酒量竟也大增,几杯下肚,只觉脸上有些发烫,并无其它不适。她苦恼地向达仲菩抱怨自己每夜都受失眠的折磨,常常夜不能寐,并向他请教北疆有无安神良药。
达仲菩却像找到了知音似的,兴奋地与她分享失眠体验,并答应交货时带给她一些治疗失眠的灵药。
达仲菩给惜墨讲起北疆的风土人情,说到高兴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引得四周的酒客纷纷侧目。
达仲菩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道:“我中午时在客栈里听说了一件趣事。”他往前凑了凑,低声道:“传闻说你们的皇帝和六王爷都有‘龙阳之好’!”
惜墨一听这话,顿时楞在了那里,一口酒含在嘴里也忘了往下吞。
达仲菩呷了一口酒,继续道:“据知情人说,你们的皇帝在昨日的宫宴上看上一个长相俊美的太医,就立刻提拔他做了太医院的二把手,还当场赐给他一盆菊花示爱;而你们的六王爷也不甘示弱,竟然在会场上就和那个太医搂抱了起来,还有人亲眼看见他把太医抱上了自己的马车。”
惜墨一时失神,含在口中的那口酒顺着喉管直流下去,直呛得她咳嗽连连,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真不愧是京城,消息传得如此之快,快地让她难以相信这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情;消息传得又是如此之夸张,夸张地让她难以相信其中的主角竟然就是自己。
达仲菩道:“其实男人喜欢男人也没什么稀奇,只是我没想到你们中原人竟也如此豪放。皇帝和王爷当众向同一个人示爱,还公开争了起来。一个是九五之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一个是战功赫赫的王爷,手握重兵权倾朝野,这要是闹僵了,麻烦可就大了。”
他一边说一边叹息,似乎已经看见皇帝和王爷正为争夺一个男人闹得不可开交。
惜墨忍不住为自己辩解起来:“其实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不过是喝得多了点……”话一出口,她便后悔地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不等于不打自招了吗?
果然,达仲菩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惜墨道:“难道……难道那个太医竟然就是……顾兄你?”
惜墨再无法开脱,只得低下头,声如蚊蚋:“正是区区。”她马上又抬起头急急解释道:“我那天不过是多喝了点,六王爷将我架到他车上;皇帝的菊花……”
怎奈有些事情越描越黑,达仲菩仔细打量着惜墨,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你别说,顾兄身上还真有一股别样的风韵,也难怪……”他顿了顿,继续道:“皇帝厌倦了后宫粉黛,寻求别样刺激倒也可以理解;倒是六王爷骁勇善战、风流倜傥,名震北疆,家中还有一位倾国倾城的王妃,他怎么会好此道呢?”

他自顾自说了半天,再抬起头来时,眼前已经不见了惜墨的踪影。
自从和达仲菩交谈之后,惜墨总觉得别人看她的眼光带上了颜色,弄得她浑身不自在,好似她的提升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一样。
住所的一楼已经改装好了,顾老头打算把他们的药铺开在这里,二楼则用来供他们自己居住。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达仲菩的药材运达京城,药铺就可以开张了。
开始的几天,段安臣和段玉萱还来帮了几次忙,后来便没有再来。听点墨说,可能是家里出了点什么事情。他们来的时候,惜墨都不在,倒也避免了见面时的尴尬。
再怎么厉害的人也受不了日日宴饮、夜夜沉醉,更何况惜墨不过是个女流之辈。连续几日的应酬弄得她精疲力竭,只觉得觉不够睡。
这天,惜墨在太医院中翻看着医书昏昏欲睡时,被人推醒了。
华太医身边站着一位满面笑容的宦官。惜墨只觉得那宦官眼熟,稍微一想便马上站起身来相迎,这分明就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德五公公。
德五公公尖声尖气地道:“皇上龙体欠安,特遣老奴来请顾太医过去瞧瞧。”他朝惜墨绽放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直笑得眼都眯了。
惜墨却觉得一兜冷水迎头浇下,她打了个激灵,困意顿消,朝华太医望去。
华太医早把药箱准备好,朝德五道:“有劳公公了。”说完向惜墨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章台殿”殿门大开,殿内静悄悄的,书简的翻动声中偶尔夹杂着几声轻微的咳嗽声,惜墨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下来。
穿堂风一过,明亮的大殿中显得有些萧瑟凄冷。惜墨低头跟在德五身后,走在似乎没有尽头的长道上,一颗心忐忑不定。
德五在长道尽头停下了脚步,口中小心翼翼地道:“启禀皇上,顾太医已经到了。”言罢,站住不动。
惜墨抬起头来,却没有看见皇帝。她正惊诧得东张西望时,德五早在一旁扯动她的衣袖,嘴里低声道:“顾太医,您倒是出个声!”
惜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仪,连忙躬身扬声道:“太医丞顾惜墨觐见。”
她话音刚落,德五就狠狠地瞪她了一眼,又指手画脚起来。
惜墨半天才弄明白,这是嫌她说话声音太大了。她看着德五的样子,突然有些可怜他:像他这样的奴才,整日提心吊胆在宫中伺候主子,话都不敢大声说,实在是……
惜墨正在思绪纷纭时,偏殿内传来略带沙哑的语声:“进来。”
德五在旁边恨不得一把就把她推进去。
偏殿内的光线比正殿要暗一些,惜墨绕过宽大的云母屏风就看见了斜靠在软榻上的皇帝。他的脸色稍微有些苍白,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披风,正欠起身来将手中的书简放回到榻前的几案上。
惜墨紧走几步,在几案前跪下来,打开药箱取出软垫,等着皇帝将手放到垫子上。
惜墨等了半天,也不见有动静,阴冷的偏殿中突然闷热起来。一滴汗滴下来,落在惜墨手上,她低着头一动不动。
“怎么,害怕了?”耳边传来冷冷的戏谑声。惜墨抬起头来,看见皇帝正面带玩味地望着她,一幅等着看好戏的笃定神情。
惜墨释然:皇帝不过在用他方式和自己开玩笑。
一个人,生活在冰冷无趣的皇宫中。没有人敢顶撞他,他连个吵架宣泄感情的对象都没有,整天生活在曲意逢迎中其实是一种煎熬。
所以,皇帝找到了一种属于自己特有的和别人沟通的方式:用自己的权威来和臣子开玩笑,用他们的惶恐来缓解自己内心的压抑。
威严下涌动着对温情的渴望,冷漠中隐藏着对倾心相交的期盼。只是,又有谁敢跨越雷池半步,又有谁允许别人跨越雷池半步。
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说,做皇帝是需要忍受寂寞和渴望的双重折磨的。
惜墨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低声道:“臣请为皇上试脉。”
好的是皇帝这次没有为难她,很配合地将手伸了过来。
大概是在阴暗的偏殿中待得时间太长的缘故,他的手冰凉。惜墨温热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的一瞬间,那只手微微动了一动,似乎想握住什么,但最终没有收拢。
“陛下只是偶感风寒,用两帖药,静养一两日便可痊愈。”惜墨收拾妥当,静侯皇帝的吩咐。
沉默,还是沉默。偌大的偏殿中除了细细的呼吸声外再不闻其他声音。
正殿中的余风扫过来,惜墨打了个寒战。
“冷吗?”空旷的偏殿中荡起阵阵回响,段俊隆不带任何感**彩的语声如破空而来的利器,将原本密不透风的沉闷撕开了一道口子。
惜墨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深秋天寒,偏殿阴冷,陛下应添衣保暖……”
“以国家社稷为重,以天下苍生为念,保重龙体。”段俊隆冷冷地接道。他抖掉身上的披风,从榻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惜墨。
惜墨这才发现,他竟然赤着双脚,连袜子都没穿。萧瑟的深秋季节,单衣赤脚待在阴冷的偏殿里,不病才怪。
段俊隆一脸漫不经心,眉梢眼角勾勒出一缕狂妄的笑意。他注视着惜墨,似乎在告诉她:“我是天子,你奈我何?”
惜墨眼前浮现出京城街头一老一小为无钱求医而叹息痛苦的情景,老者那句“没钱就别生病”中饱含着的辛酸和无奈岂是眼前这位从小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的皇帝所能理解的?
静躺在药箱上的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药方和惜墨的目光像两块火石,它们相撞一刻迸出的火花瞬间便将惜墨心中的怒火点燃,烈火浓烟直冲而上,吞噬了她心中最后的一丝冷静。
于是,惜墨听见自己冰冷的语声在偏殿中不紧不慢地响起,像一支凝聚了十八年来她心中所有尖刻和嘲讽的利箭一样,准确有力地直射向段俊隆:
“国家社稷是段家的,取舍任凭陛下;黎民百姓是天赐的,弃之大逆不道!臣望陛下保重龙体,为天下无钱求医的百姓多省下些救命药草吧。”
惜墨知道,她真的激怒了皇帝。
她的那句话像鞭子一样狠狠地抽在段俊隆脸上,她清楚地看见了段俊隆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双目中怒焰升腾,似要将自己瞬间烧得灰飞烟灭。
触怒天颜,该当何罪?惜墨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在天子的盛怒之下,自己真真实实地感到了恐惧。
如果不是德五在外面禀报有大臣求见的话,惜墨大概真就被段俊隆的怒火烧个尸骨无存了。所以,当五德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时,惜墨只觉得自己从没听过如此美妙动听的声音。
惜墨的一只脚刚踏出偏殿的门槛,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竹简散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德五向里探了探头,随即又缩了回来,小声问道:“怎么了?”
惜墨强自镇定,可双腿却不由自主地抖动了起来,她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正常:“大概是皇上掀翻了几案。”
惜墨站在“章台殿”门口,举手拭了拭额上的冷汗。回头望了望身后高大宏伟的“章台殿”,只觉得敞开的殿门像大张的巨口,似乎要将自己吞噬。
惜墨心中一凛,加快了脚步。
优质北疆药材准时到货,钱物交割也顺利完成。
药铺开张的前一天傍晚,惜墨走出太医院就看见了等在路边的达仲菩。达仲菩告诉惜墨他明日要回北疆,今日特来告辞。
惜墨心中一紧,脸上不动声色道:“怎么,达兄刚刚狠赚了一笔就急着走人?”
达仲菩摇头道:“我倒是想留下来再敲顾兄几笔银子,只是事出突然,不得不走。”
惜墨的目光转到路旁枯黄过半的小草上:“莫不是边疆战事吃紧?”
“这倒不是,”达仲菩长叹一声道,“是我家中有事。”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惜墨道:“上次顾兄托我捎的安神奇药已经断货,我手中只剩这些,先给顾兄应急吧。”
惜墨接到手里,鼻端立刻嗅到那股心中期盼已久的香味。她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向达仲菩连声道谢,又半信半疑地问道:“此药治疗失眠果如达兄所说那般神奇?”
达仲菩正色道:“那是当然,我前些日子失眠得厉害,整夜整夜不睡,幸好弄到了这个,安睡了几夜后就调了过来。”他又叮嘱道:“每次用量不可过多,挑一小点放入香炉中即可,连续五日后停用,否则……”
“否则怎样?”惜墨好奇地问道。
达仲菩低声道:“否则就会沉睡不醒,连神仙也救不了。”
惜墨捏了捏手里的纸包,沉吟片刻道:“我这毛病由来已久,只怕一次两次调不过来。不如达兄将进货途径告诉我,万一再犯,我也好有对策。”
达仲菩摇头道:“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我也不知道,就这点药还是我从别人那里求来的。其实……”他看了看惜墨道:“其实供货之人隐约好像是你们太医院中的人。”
惜墨的脑中快速地闪过太医院中所有人的面孔,到底会是谁呢?
她停下思绪,朝达仲菩一笑道:“走,我们去‘醉香楼’,小弟为达兄饯行。”
一向对“醉香楼”的酒菜赞不绝口的达仲菩却摆摆手,正色道:“饯行就免了吧,我倒有一事相求。”他从怀里掏出一轴精致的小画卷,递给惜墨道:“顾兄在朝中为官,见识多广,请帮忙打听一下此人的下落。”
惜墨将画轴展开,才看了一眼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
画中人明眸含情,巧笑嫣然,正在翩翩起舞。她身上虽然穿着异族服装,可容貌却与镇国王妃孙秀卿长得一摸一样。
达仲菩目光热切地望着惜墨问道:“顾兄可曾见过她?”
惜墨惊醒,将画卷卷好还给达仲菩道:“没有见过。我看她打扮,应该是个外族人,我从没有离开过中原,怎么会见过她?不过,这女子倒真是倾城倾国。她是何方人士,达兄找她又是为何?”
达仲菩满脸失望之情,低声道:“其实她是个中原人,不过当时身穿北戎服装。我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只是受人所托帮忙寻找她。若顾兄有她的消息,请务必告诉我。我若回来后仍住在‘全福居’,顾兄去那里定可找到我。”
他说完之后,便匆匆告辞离去,只留下惜墨一人,低头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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