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学时迁知青偷鸡场,呕心血狗崽写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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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简直是在挣扎——时刻在痛苦之中挣扎
◇他们的胆子真大,到31队养鸡场一下子偷了十几只鸡
◇我衷心地祝愿,你将来的爱人能用他全部的力量和热情来爱你
◇农场上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建兵团
◇我希望,如果你另外有了可心的人,在你们举行婚礼的时候,能通知我一下
◇“绝望”,是一种怎样的冰凉呵!不过,倒也安静
◇一封信,从春天写到了夏天。这样的生活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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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雪:你好!
还是上个月20号寄给你一封信,到今天,我知道不会有回信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但此刻的心情,倒像是在写绝命书的样子。我对生活已是完全绝望了。——也许,你不会愿意听这样的话。谁能知道我现在的生活呵!我简直是在挣扎——像一个溺于旷洋,行将力竭而又四望无救的人一样,时刻在痛苦之中挣扎,以求苟延残喘。有的时候,真想用自己的手结束我自己的生命。长时间以来,白天,不是锄草就是整地,要么就是一刀一刀地把化肥往草窝里送,一天下来累得贼死;总是要到深夜还昏昏沉沉地似睡似醒,睁大眼睛望着依稀可见的帐顶,听着成阵的蚊虫的大合唱和同伴们香甜的鼾声,捱着一个个漫漫长夜。脑子里似乎是空的,又似乎塞满了浆糊;好像什么也没有想,可是又合不拢眼皮。熬……煎……
生活之待我,是何等的刻薄呵!别人有的幸福,我没有;它曾经给了我的,还又要重新夺了去!也许,当初给我时,就是为了来加深今天的痛苦。上天给我的一点可怜的小聪明和所谓“才智”,除了使我能比别人更细腻地品尝痛苦以外,于我又何尝有一丁点儿的好处!我倒是真的希望,如果我是一个痴子或者弱智,就像骆家的那个大儿子一样,那该多好!不懂得什么叫感情,于是也就没有了这么些的痛苦。其实,把话反过来说,我又何尝不是一个痴子?我自己也不能解释为什么我会这样地锺情于你,却是你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你倒是用什么方法抓住了我的心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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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失去了你的爱,最近,我还又失去了我的新朋友的友谊。
事情是这样的。一个星期之前,我们的东邻偷偷地邀请我们俩——我们宿舍里不是四个人吗?他们只邀请了我和陆兵,没有叫小徐和小钟——到他们那里去吃鸡!鸡是偷的31队养鸡场的,那种漂漂亮亮,俊俊俏俏,名叫“来克亨”的白鸡。他们的胆子也真大,一下子就偷了十几只。住在我们东隔壁的四个高中生看来是很好的朋友。其中为头一个叫曹华隆,此人是一个他们平常所说的“朋友人”,很有一些手段。或者说,在常州知青里很有一些威望。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多少有一点社会上“兄弟哥们儿”之间那种“老大”的作派。有好些小家伙都心甘情愿地听其驱使、差遣。这件事情是他一手策划、指挥的。偷的鸡全部到江边上去杀了、洗了,到老职工家里去借了一口锅,在东边隔了两条田的明沟里煨了满满一锅。煨好了再拎到宿舍里,一大帮子人吃得满嘴流油。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做得不对。但是,对他们的胆子和手段多少有一点佩服,再说,我们也几乎是成年累月地没有什么荤腥进口,那鸡可实在是香。上一次吃鸡还是长征时在德州的事,都过去两三年了。而且,这样的事情,人家叫上我们俩,是看得起我们的,执意推辞反而不好。稍稍说了两句客气话,也就坐下了,吃了。可是,鸡吃到肚子里去了,只隔了一夜,陆兵竟然到军代表老石那里去,把来龙去脉全都揭发了。老石把我叫过去,要我写材料。我装做不知道,老石说,你小子装什么,小陆已经全都说清楚了。我回来问他,他要求我的同情和理解。他说,他一心想离开这农业生产队,想到场部的机械修理厂去当个工人。早就跟老石打了招呼,送过好几次香烟了。老石已经答应他,有机会就推荐他。这一次事情一出,31队养鸡场的人就来找老石,说是我们35队的常州知青干的。老石便把他找去,问他知道不知道。于是,他为了自己的“前途”,就把情况全盘托给了老石。我听得目瞪口呆。我问他,那你为什么又去吃?他说他怕,要是不去吃,他们常州知青反而要跟他成仇,事情泄露了就更加要往他头上怀疑了。他说,一方面,他不能因为吃了他们几口鸡肉,就把自己的前途给毁了,孰大孰小,这是一目了然的;一方面,又怕得不得了,要是因为回报了这件事而挨一顿打,就太不合算了。现在,他做梦都想着能早一天离开这里,调到修理厂去。我实在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一天到晚跟人比胳膊粗细,练哑铃,练举重,站起来倒像是条汉子,皮囊里却包着这样一颗心。但是,我也没有把这件事跟隔壁的几个常州人捅破。这些常州人,特别是那些初中生,出手极快极狠,很有些小混混的屁漏作派。闹红卫兵的时候,肯定都是些打、砸、抢的先锋。我们雉水的那个吴中亮,看上了一个常州的女孩子,就经常到她宿舍里去粘乎,献殷勤,也没有碍着谁。那些小家伙看着不舒服了,一天晚上,已经很晚了,等着他从她们宿舍出来,一帮子人一起动手,揍得他鼻青脸肿的,在床上躺了好几天。那还是无怨无仇的,只不过就是想跟那个女孩子热乎点儿,离谈恋爱还早得远。要是陆兵的这件事让他们知道了,搞得不好能弄出人命来,最起码也得把他腿给打断。然而,我跟他之间这一段友谊却是彻底完蛋了。昨天,陆兵已经搬走了,搬到靠近老石那边的一排棚子里去了。我索性把小桌子横过来,放在他原来放床的地方,在芦席“墙”上开了一个半本书那么大的洞,插进去一片玻璃算是窗子。最近借了36队郑元白一本《宋词选》,正在用毛笔把这本厚厚的书全部抄下来。一方面也是为了练毛笔字。已经抄了一个多月了。不然,干什么呢?但是,也只能白天挤时间,晚上是不行的。除了没钱买煤油之外,晚上,这儿的蚊子能把人抬起来。
这一阵子心情实在郁闷。难道我就应该是个孤苦伶仃的命吗?那陆游的《卜算子*咏梅》,竟然是我自己的处境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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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在思索,我为什么会如此地悲观、压抑。我也应该认真地分析自己。我想,如果我有我自己的“事业”(姑且用这两个不太合适的字吧),也许就不会觉得生活是这样沉重,难以忍受。然而,时代注定了我先天的低能,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在任何情况下也再不会得到施展手脚、舒心展眉的机会了。原来,只有在学校中,而且,只有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以前的学校中,我才是个佼佼者,才能得到别人的尊敬和看重。看来,我的黄金时代是一去不复返了。如今在社会上,必须依靠上辈、祖辈,甚至是躺在棺材里的人的牌子。于是,我只能是噤若寒蝉。无用武之地。当然,我本来就不是英雄。还不止于此。我的家庭情况注定了我在另一方面的失败。爸爸妈妈工薪微薄,家中一贫如洗,因此也就没有亲戚没有朋友,也就只能像钻在轭套里的牛一样埋头于无尽无止的修理地球的劳动。我也有我的兴趣、爱好。我喜欢美术,喜欢音乐,还喜欢文学、艺术,喜欢外语……可是,每当我起了非份之念,命运之神立刻就会来让我领教什么叫做“狂妄”。没有金钱,没有自己的时间,甚至于没有东西可以填饱肚子。多余的,过分充足的只是精力与热情。然而,烧得再旺的火也可以用水浇灭。纵使还有余烬,又哪来的机会再让它熊熊呢?
我把我的精力倾注在爱情上了。也许,即使是奴隶,心中也有一个对他自己来说是神圣的角落。在爱神面前,任何人都应该能找到精神上的依托。如雪呵!在你面前,我捧出了我的一切。是的,很少,少得可怜,简直不值一提。然而,这毕竟是我的一切呵!但是,正如在其它方面的遭遇一样,不,更惨,命运在这里给了我可以说是致命的打击。
如雪!你不要以为我是在怨恨你。你无须觉得我“应该”恨你。不。一点也不。我知道你的爱的真诚。我以前曾想,如果你能去上大学,或者有机会在其它方面进修、深造,那么,我们的爱也许反而不会断。小徐知道一点我们的事。他有一次对我说:你在农场,她插队去了,照理应该绝对不会吹的,怎么就吹了的呢?他大概以为,插场比插队要高一等吧。对这些话,我只能以苦笑对之。我知道你的处境,你的心情,我知道你有你的道理。仅仅是为了精神上有所寄托,我才呕心沥血地用一些笨拙的办法,妄图挽回这明知不可挽回的爱。到如今,我是死了心了。请谁来作证呢?我将永远爱你!你说,你将会一个人生活一辈子,绝不会再去尝受恋爱的欢乐与痛苦。也许,你现在确实是这样想,也确实准备这样做。可是,我想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先不说社会上舆论的压力。人总是有感情的。特别对你来说,你这么聪明,这么漂亮。再说,这世上比我强的人多的是。不。几乎哪一个都比我强。像我这样的,在这社会上,只不过是最底层的“一小撮”,是“百分之一、二、三”而已。如雪!我衷心地祝愿,你将来的爱人能用他全部的力量和热情来爱你。最热诚地祝福你!至于我,也许,将来会有那么一天,我也会找一个妻子,凑合成一个家庭。而且,即使是现在,在我身边也有一两个向我表示好感的女孩子。但是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了解我的人,找不到比你更适合我的人了。呵!如雪!两年前,在郊外的公路边,说这话的时候,心儿曾是怎样地狂跳呵!
这封信已经写了好几天了。放在蚊帐里的煤油灯已经熏黑了帐顶,鼻子里也满是黑色的烟垢。而且,灯里的煤油也即将告罄。连大堤西边31队那样的“老解放区”也还没有拉上电,我们这边是新建队,则更是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始生活。平常无事大家也尽量地不点灯,或者把灯头捻得很小:每个月的煤油总要近三元钱,在23元的工资里,这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何况打煤油还要跑老远的路。此刻也委实是太晚了,再不想睡也得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死不了总得活下去,而活着,最好是不要同时承受**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上帝呵!你为什么没有让我夭折在摇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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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到了六月下旬,1969年已经下来了一半。两年来的事情一幕一幕地在脑中重演。炎热的夏夜,冷洌的严冬,爱情的欢乐和悲哀。而今,我再来对你说这还没有说完的话……
我自己觉得,在手持金箭的丘比特面前,我是磊落的,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地方。当然我知道,你身边有人正在指责我的爱,甚至加上“卑鄙”、“别有用心”这样的字眼。可是,“凡是真正的爱情,都没有什么不道德的地方。”对这一点,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知道我的人,无须我多说;不知道我的人,说了也无用,多说了只会招来他的嗤笑和白眼。我只想说,我的妹妹能知道我的爱是无须指责,也无可指责的。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告诉过你农场的情况了。有没有说的必要呢?如果愿意看的话,就看下去吧。
农场上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建兵团。总要在“八一”之前全部成立连队,以解放军的名义来庆祝建军节。这儿的番号将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军区江苏生产建设兵团农四师滨江农场”,农场在兵团里是属于“团”级,以后大概也要改称“X团X营X连X排X班”。所有的人分为现役军人、兵团战士、兵团职工。当然,还有一些有严重问题的人,需要管制生产、强迫劳动的。也有人说,凡是有问题的人都要迁到内地(老石称之为三线)的劳改农场去。因为家庭出身不好的青年人很多,我估计,要是把我们这些“可教子女”全部划进“另册”,似乎也不太可能。所谓“战士”和“职工”的待遇如何不同还不清楚,薪酬制度肯定要有所改变,但据说还是工资制,只是全部统一,废除以前花样繁多的各种并行的工资制度,只存在等级。我们这些“老”知青听说是每月26元的多,也有可能还是23。农场的“远景”好像也不无让人振奋的地方。但是,在这荒凉的35队,这“景”似乎又太“远”了一点。我们住的这芦棚宿舍,一天到晚嘎嘎作响。风一起,遮天蔽日的黄沙。“家”里无论什么东西都从早到晚蒙着厚厚的一层灰沙,用水把草席一遍又一遍地横抹竖擦是每天傍晚的必修课,否则就无法睡觉。晴天,路上的沙尘能没过脚面,像跳远的沙坑。走快一点,五六分钟就能到达江边。那万顷的青苇和一望无际的浩淼烟波倒是足以使人心旷神怡。据说今年夏秋之际将要发生多年未有的大水,江面将要上涨四米以上(预报是4.4米),现在就在组织劳力加固、垫高江堤,已经成立了防汛抢险指挥部。据说有时候江水会高得漫过江堤,倒又是一生平未见的奇观。眼下各项工作都抓得十分紧。好在我对体力劳动并不太害怕,倒也不觉得有多苦。只是一歇下来,这绵绵的情思便苦缠着我,它几乎占据了我除劳动以外的全部时间。爱的力量是这样地巨大。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单相思要害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是到知道你跟别的什么人举行婚礼的那一天呢,还是要到死神来解脱我的磨难的那一天?如雪!我的上帝呵!
如果我还有什么话要说,那就是:我为什么没有足够的力量能抓牢你的心呢?
分手吧。说的话已经太多。It’stimetosaygood-bye.这里有好多话是以前说过不止一次的。你嫌烦的话,就不用看了吧。其实,这句话本来是应该放在开头说的。
最后,送一首拜伦的诗《雅典的少女》给你作别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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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典的少女拜伦

雅典的少女呵,在我们别前,
把我的心,把我的心交还!
或者,既然它已经和我脱离,
留着吧,把其它的也拿去!
请听一句我临别的誓语:
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

……

……

雅典的少女呵,我们分了手,
想着我吧,当你孤独的时候。
虽然我向着伊斯坦堡驰奔,
雅典却抓住我的灵魂。
我能够不爱你吗?不会的!
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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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已经写了二十多天。如果得不到你的许可,我再也不写了。如果再写——老着脸皮,那么,我就得承认我是世界上脸皮最厚,最没趣、最无聊的人了。
就这样吧,再也没有了。
祝你快乐。——我呢?呵!如雪!
1969,6,24
如雪:一个月了,我的信也没有寄出去,你的信也没有来。我又拿起了这支笔。
我也不懂我到底想怎么办。我想把所有的话都说尽了。这最后的告别,我是想说得再也没有什么想要再说的了。但又似乎办不到。呵,不是。与其这样说,倒不如说我觉得我的心情仍然没有能清楚地表达出来。但是,这似乎也是办不到的事。总还想讲点什么,可是又说不出什么名堂来。
我知道,如果真的是漠然了,那么,就什么话也用不着再说了。——够清楚的,一句话都不用讲就行了。可是又觉得应该善始善终,把话说尽了再分手。然而,这恰恰是不想了结的表示。
我被毁了。被我自己的热情烧毁了。眼泪浇不熄这火,于是,烧枯了。不过,这本来也算不了什么的呀?如果我们俩之间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我的境况也不会比现在好到什么地方去的,是不是?所苦恼的,只是感情不听理智的这一套罢了。
不讲了吧。废话总是有的。而且,正因为其废,还又特别多。
我希望以后能收到你的信,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的要紧的事情。但是,如果你不想再跟我说什么了,也不必勉强自己。事情反正已是如此。什么要紧的事呢?我希望,如果你另外有了可心的人,在你们举行婚礼的时候,能通知我一下。当然,没有什么不良的用意。你可以像相信我爱你一样去相信这一点。我即使不到场,也愿在遥远的地方举杯为你祝福。也许,只有到那时我才会断了对你的情爱。这样说其实并不对。应当说,只有到那时我才会死了心,也许更正确些。
给你,或者,也许只是给我自己,写了一首莫名所以的诗。没有多大意思。所写的也并不绝对真实。因为,诗嘛,总归是诗。说是诗,也有点自我抬举。一篇十分蹩脚的韵文而已。或者说,只不过是两行眼泪。看海涅、拜伦看多了,中了他们的毒了。
世界上最没趣、最无聊的人
1969,6,30夜
近几天来,我一遍一遍地看着自己写的这些,几乎都能背出来了。想着:寄给你呢,还是再付之一炬算了?不寄,烧掉吧,似乎违背了我的本心;寄给你吧,又有点不情愿,我是多么地下贱!心头有一种屈辱的感觉。这还是“追求”吗?还是更像“乞求”?寄不寄?寄不寄?终于决定还是寄给你吧。我算是把心挖了出来给你看过了,还不能打动你,那也就只好算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感情的事情是不可强求的。一个人终不能把人生的喜怒哀乐种种全部尝遍。那些我尚未尝受过的,我也已经不感兴趣了。虽然,有很多人生的滋味,我本来就没有去尝受的资格和条件。
“绝望”,是一种怎样的冰凉呵!不过,倒也安静。
然而,现在报纸上正在提倡的口号叫做“生命不息,战斗不止”,要求大家学习战斗英雄孙玉国。跟他相比,我的悲哀和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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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雪!一封信,从春天写到了夏天。天热得人饭吃不下,觉睡不着。稍动一动就浑身是汗。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天上没有一丝儿云,地上没有一丝儿风。一棵树都没有的35队连蝉声都没有,跟蒸笼里一样闷,跟烤箱里一样热,到处是死一样的沉寂。我感到自己的内脏正在悄悄地腐烂……
忽然想起来,自从到了这35队,只看过几场电影。每次都要跑十里路到新场部,一次是《列宁在十月》和《列宁在一九一八》,加映是九大开幕的纪录片,一次是阿尔巴尼亚影片《海岸风雷》,加映是《新沙皇的暴行》,珍宝岛上跟苏联老大哥打仗。距离最短的一次也有三里路,到31队去看《平原游击队》。现在琴又没有了。每天劳动后,带着一身臭汗回来,除了痛苦的思念之外,唯一可消磨时间的就是用毛笔抄写《宋词选》。35队,我的西北利亚。
寄给你吧,这封信。从六月一日儿童节就动笔,马上就是八月一日建军节了。
这样的生活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如雪!你了解我吗?你还爱我吗?你真能看着我如此地在痛苦中挣扎而无动于衷,漠然视之吗?我并不要求你非得满足我什么。我只要求你不要让事情一直这样悬着。你要是真的不想再看见我了,给我一个口令不就行了吗?无非是个到底是“起步走”还是“向后转”的问题。这样一个要求也不能满足吗?
如雪!如雪!何其忍哉!
7,19午后
今天下午,我又回到了雉水。我爸爸在家生病,回来已经快一个星期了。这一次是弟弟去把他接回来的,他第二天就回了乡下。说这几天的工分比较好赚,不是顶辛苦的。这一次带给妈妈十块钱,她竟然谢谢我。我的妈妈,她谢谢我,因为那一点儿钱。我自己也要在家里吃饭的。差点儿就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晚上,到你家前后去转了一圈,知道你没在家。但是,这封信怎么办呢?能寄吗?恐怕不能寄。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九页纸的一封信。一首诗又是四页纸。万一失落了或是被谁拆开了,不堪设想。
然而,怎么办呢?还是亲手交给你吧。
7,22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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