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两个笨蛋自投罗网,八亿傻瓜上当受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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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女生夜里拾棉花差点儿给吓疯的事,原来真是有人搞鬼
◇传达中央77号文件,《粉碎林陈反党集团反革命政变的斗争》材料
◇有人已经在说,文革搞了这么些年,我们全都上当了
◇**定案已经三年多,他的材料还没有整理好
◇**花那么大的精力去研究政变,只有社会主义国家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妹妹如果确是为了同情我而作出这样的牺牲,日后是当然要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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雉水县方亭公社方亭小学
吉如雪同志收
本县工农机械修配厂吉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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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雪:你好!
我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快两个月没有收到你的信了。请人从常州给你寄过一封信,也不知你收到没有。
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我们这里有个女生夜里拾棉花,差点儿给吓疯的事吧?最近这事儿水落石出了。原来真的是有人搞鬼。那个女生是一排九班的,一排五、六、七班是男生班,八、九、十班是女生班。那天夜里拾棉花时,七班也在同一条田拾,离她们不远。有两个男生无事生非,想要开个玩笑,捉弄女生一下。便一人抓了一大把棉花,潜到女生班的前面,等着她们拾过来。那个女生拾得快一些,走在前边,就倒了霉。这边看看她拾到了面前,就把手上的棉花举了出去。第一次她去拾,已经碰到了棉花,这边赶快缩了回来。她愣了一下。然后,这边又第二次伸了出去。这一次无巧不巧地被她抓住了手指头,那男孩子就用力挣脱,于是就把她吓着了。一见惹了祸,两个人就都把手里的棉花扔了,逃之夭夭。本来这事已经变成了一椿无头案子,大家也渐渐地已经淡忘了。可是上个月30号休息,他们六七个人到团部去玩,在小卖部里喝醉了酒,把这件事当个笑话,两个人一五一十地互相补充着,自己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个清爽。真正是自投罗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月1号两个人就被请到连部交代问题,挖思想根源。班里开的是帮助会,排里是批判会,全连开的大会就是斗争会了。这一次营里特别重视,营长、教导员都来参加会议,其它连里也派了代表。看来要当个事办,为主的一个可能要判个一年二年的。两个家伙把玩笑开大了。
团部分下来的挑河任务已经结束,前后花了近半个月。更艰巨的任务还在后边。前天22号,晚上全连开会,庆祝**的伟大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发表三周年。谈认识,谈体会,谈收获。昨天上午传达**中央77号文件,《粉碎林陈反党集团反革命政变的斗争》材料。据说才是一部分,后面陆陆续续地还有。就这一部分花了一个上午还没传达完,明天还要继续传达。一个个痴呆呆地,如听天方夜谭。天也冷,传达的文件也可怕,听得人裹紧衣服,心里直打哆嗦。去年八、九月间的九届二中全会这个“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原来是这样开的。什么“天才论”,设不设国家主席什么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当初还在说陈伯达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原来他是当了**的马前卒。到晚上讨论,大家全都结结巴巴的,讨论不出什么来。仅仅是表个态,要与**一伙斗争到底,要把他批倒批臭,而已。其实,他已经折戟沉沙,机毁人亡,要斗争也轮不到我们。不传达,我们也不知道。现在只不过是跟着瞎哄哄罢了。
讨论时没什么好讲的,但是,闲聊时说法可就多了。
**说,“十多年来,国民经济停滞不前”、“群众和基层干部、部队中下层干部实际生活水平下降,不满情绪日益增长,敢怒不敢言,甚至不敢怒不敢言”,是这样吗?有人说,还真说得有点像。我们现在过的这叫什么日子?特别是还有什么“青年知识分子上山下乡,等于变相劳改”,“红卫兵初期受骗被利用,已经发现自己充当了炮灰,后期被压制,变成了替罪的羔羊”,这话以前没听说过。现在从**、林立果这些人的嘴里说出来,真像是在头上打一个焦雷。有一种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被人一个嘴巴子抽醒的感觉。66年5月开始搞文化大革命,67年9月王光美被逮捕,68年10月八届十二中全会上**被永远开除出党,撤消党内外一切职务。三年里,红卫兵,也就是青年学生们,战旗高举,上窜下跳,为把**拉下马立下了汗马功劳。要大家闹的时候,不准工人、农民压制学生革命,工作组起的都是坏作用,统统驱逐之,号召全国大串连;等到不要大家闹了,工宣队、贫宣队、军宣队一起来了。到68年底,目的达到了,于是,红卫兵变成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最新指示下来了……这一次的事件发生以后,同伴们之间讲话随便了许多。当然,这些话人多时还是不敢说,有外人时也不敢说。深挖5•16的事嘴上还在说,但早已没有以前那么起劲。联想到文革初期揪走资派、揪叛徒、打派仗,有人已经在说,搞了这么些年,我们全都上了当了。还不但是我们,全国八亿人民只不过是八亿傻瓜而已。6年下来了,总算看出了一些脉络。要不是**自我爆炸,还不知道要昏到什么时候。
这第十次路线斗争的辉煌胜利,当然又是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成果。想起来,当初**说过,“一年开张,二年看眉目,定下基础,三年收尾,这就叫文化大革命。”现在看起来,这文化大革命再也没个完了,现在再也不提结束的事了。其实,我们国家历次的政治运动也都是这样,反正是一个运动接一个运动,大运动里面夹着小运动,从来都是只有开始,没有结束的。就算是说文化大革命结束了,肯定也要搞一个其它什么运动,不会放人安生的,结束不结束也是一回事,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219个字的党的社会主义社会时期的基本路线放在那里,不结束就不结束吧。
大家还在议论一件事情。这一次**出事,《粉碎林陈反党集团反革命政变的斗争》材料这么快就出来了。才三个月。可是,**出事已经三年多了,到现在还没有见着有关的材料。还记得68年的八届十二中全会之前,**就反反复复地说过,她在搞天下第一大专案,有无数的确凿证据表明,**是一个五毒俱全的大反革命,大内奸、大叛徒、大工贼。八届十二中全会上也就是这样定性的。**还专门写过一封信,说是向负责这个专案的**同志致敬。那么,不是早就应当传达一个“粉碎**反党集团反革命政变的斗争”的材料吗?三年了,这个材料还没有整理好?到现在没有传达,看来永远也不会传达了。**也不知道在哪里,现在怎么样了。

我又想到中国自古以来的政局中,一把手和二把手的关系。在古代,为了争皇位,父子、兄弟之间也可以大开杀戒。汉武帝末年,太子刘据造反,那是储君,亲儿子。曹植在曹丕面前七步成诗,唐太宗李世民即位前的玄武门之变,那是亲兄弟。只要有可能成功,为什么不政变?早一天上台也是好的。大家闲谈时说,**花那么大的精力去研究政变,这只是在我们社会主义国家才会发生的事。中国,苏联,越南。要么就是还在封建主义社会的国家。什么柬埔寨,非洲还有一些国王、皇帝。有的人甚至于敢说,社会主义跟封建主义也差不了多少,反正是一个人当皇帝当几十年。康熙、乾隆能当60年的皇帝。**说**是当代的秦始皇,**当了多少年了?今年是国庆22周年。西欧、美国就不会有这些事情。首先是全民公决选总统,一人一票。其次是任期只有四年,干得再好也就是再来四年,没有一个人干几十年的。听了他们的议论,我很想把我国现行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选举制度研究研究,与西方的参众院、多党制的选举制度作一些比较,可惜找不到材料。也不敢跟别人往明里说我想干什么。当然,研究也是白研究,不但是白研究,说不定还会研究出祸事出来。所以,不研究也罢。但是,我总是有这么一种想法:除非二把手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永远当不成一把手——比如外国的副总统,一把手下台的时候也就是他自己下台的时候——他才会跟一把手齐心协力,同心同德。只要二把手有取代一把手的可能,只要他有成为一把手的希望,那么,这样的副手就肯定会是一个“睡在领袖身边的赫鲁晓夫”。即使他本来不是,本来无意于此,环境和形势也会迫使他成为这样的人物。这大概也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太子、储君要“韬光养晦”,为什么?就是当赫鲁晓夫。妹妹以为如何?
12,25
来信收到。这么长时间没有收到妹妹的信了,快两个月了吧。然而你看,信件从雉水到农场,现在只不过是隔夜的工夫!这么说,我的信你都收到了。阿弥陀佛。
信上所说的事及一些想法颇以为然。前几天给你写的信上,其实也就是说的这些事。只不过你们学校里的老师们都是知识分子,说起话来没有我们这么直白。一天到晚干粗活,大锹扁担的,人也变粗了,说起话来也是粗线条的,我在我们这一群里,恐怕还算是个不太粗的。反面教员当然有反面教员的好处,有时能起正面教员起不了的作用。像洪永成那样,为攻击**被关了四年,出来以后反倒说**的话也有的是真理的,大概也是特例。但是,也不能说他一点道理没有。
关于**为“二月逆流”平反的事,我们没有听说。但是在我的印象中,叶剑英、徐向前、谭震林等几位老帅和副总理“大闹怀仁堂”,是开会时跟中央文革小组的陈伯达、**、张春桥他们之间的事,跟**和王、关、戚没有什么关系吧?这中间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什么时候也想法找点材料来看一看才好。
妹妹虽然是怀着满腔的爱说我“又真诚又狡猾”,但仍然使我感到委屈。只有真诚,没有狡猾。我爱你胜过爱自己,胜过爱妈妈,如果需要,我真能心甘情愿地为妹妹打碎自己。而你的朋友们说的“你以后后悔都来不及”、“他再怎么值得同情,你作出这么大的牺牲太犯不着”等等,仔细玩味过后,却也不能不承认,确属金玉良言,至少是肺腑之言。我思之再三,也来加一句:妹妹如果确是为了同情我而作出这样的牺牲,日后是当然要后悔的。关于这一点,倒也用不着怀疑。
至于“红颜薄命古今同”和“向往妙玉的日子”那一番感慨,则是我不能赞同,并且认为是应予纠正的错误观念。愿妹妹原谅我的直率和粗鲁。历史常常会惊人地相似,常常会反复,所以有“波浪似的前进,螺旋式地发展”这样一种说法。但社会主义社会毕竟不是封建社会。毕竟在前进,在发展。相似不是重复,反复也肯定是在更高的阶段上。在一定的范围之内,特别是个人的事情上,现在还是可以自己做主的。就如同以前说过的“满门抄斩,诛灭九族”一样,现在当然还有牵连,还要受影响,一个从未见过面,八竿子打不着的海外远房亲戚还会让你入不了党、提不成干、跳不出农门,但是决不会让你被砍头、被凌迟了。再说,用最美妙的青春年华去换取终身的痛苦,那不值得高兴,更不值得骄傲。那不仅仅是“虚度”,简直就是糟蹋了。我们不做这样的傻事。关于这种观念上的事,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这里面关系到世界观的问题,而世界观的形成和转变又是一个长期的、有时是要经过十分痛苦的磨炼的。如果什么时候有机会见面,我愿就这几句话,以及我们的事应当“何去何从”,再跟妹妹好好讨论一下,好吗?咱们见面再谈。只怕真见了面,又顾不上说这些一本正经的话了。
最后,万望不要消极,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为国家、为人民多做点事才是最重要的。私事毕竟是私事,这是真心话。正如妹妹所说:“古往今来,有多少辛酸被埋在地下。”——虽然我并不赞成“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这样的口号。
我知道妹妹的难处,不会刻意地追求见面,去触动你的家人和领导在你周围布下的网。你说,今年春节我是回雉还是不回了呢?要是不能见到你,我就不打算回去了。说实话,一想到回去后又要四个人——我们三个大男人回去分食妈妈一个人的春节供应物资,听着隔壁骆家大呼小叫地煎炸烹炒,那滋味真不如去死。纵然我知道我并不是眼热他们家吃什么好东西,纵然我们父子兄弟一年到头也难得见上一见。只有与妹妹相会的诱惑能使我抵抗住这一切。但想来次数也不会多了。近来老是好像听见贾宝玉在说:“走了!不要胡闹了,完了事了!”
天可怜见。
妹妹想看我这一阶段的日记,日记本是没法寄给你的——寄当然也可以寄,但要是引起谁的注意,动了要检查一下的念头,就划不来了。我想来想去,暂且把12月份的撕了下来,总共就4张纸,也用不着折迭,想来信也不会厚得太剌眼。以一斑窥全豹吧。现在,我的日记的风格跟66年大串连长征时已经完全是两回事了。
就这样吧。祝元旦快乐。还记得在初二时过元旦,我们怎样给其它班级送自己印的贺年卡吗?那时候多幼稚,多天真,可是,又是多么地快乐!
辰大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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