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林式语言已成习惯,主席思想全面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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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口不说**的那些话,大家讨论发言时都没话说了
◇**有些话还是要继续执行的,只是要换一种提法了。我们是中国人嘛
◇被改造了四年,他说**说的“不说谎话办不成大事”是真理
◇打赢了十次路线斗争,又加入了联合国,**他老人家大概也能心满意足了
◇伙伴们开始到江堤外去挑河垒堤,这是一次小规模的围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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雉水县方亭公社方亭小学
吉如雪同志收
常州市红岩区曙光小学赵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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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雪:你好!
近来在忙些什么呢?我们中国人从来不怕没事做,对不?以前是批判**的黑六论,严打,深挖。然后是批判陈伯达的黑四论,细排,彻查。现在是批判**的反动思想,穷追,猛批。要求大家把《**语录》的扉页上的**题词、《再版前言》全部撕下来,写上各人的名字,上缴。还要查点数目,核对人头,以防有漏网之鱼。凡是与**有关的东西,都在清理之列。全连上下,一个个翻箱倒柜,忙得不亦乐乎。有的是跟**的指示什么的缠在一起,实在没法撕的,就把**两个字挖掉,或者在上面打叉。好像这样一来,就把**的影响肃清了,就可以闭上眼睛认为不曾有过这么回事了。其实,搞《**语录》这个主意本身就是**的发明创造,《**语录》的存在,也就是**的存在。话再倒过去往前说,搞了六、七年的文化大革命,哪一点、哪一条能跟**截然分开?但是现在分不开也要分。只要是与**有关的话都要重新清理、过滤。“抓活思想”不准再提了。“四个第一”不准再提了。“最高最活”不准再提了。在正式、公开的场合提到**时,要说成“林贼”。最讨厌的是防不胜防,有好多话已经成了习惯性的语言。开会时,说着说着,会有人突然睁大眼睛:“哎!你说的那个是林贼的话,不好再说啦!”搞得大家都一愣一愣的,哭笑不得。这么多年来,有一些东西已经真的“溶化在血液中,贯彻到骨髓里”了,张口就来。开口不说这些东西,大家都觉得,讨论、发言时就没话可说了。实在是悲哀。一个民族的悲哀,全体中国人民的悲哀。我比其它人又要更忙一些。首先,会议室里上边的四块匾要取下来,“四个第一”全部“扫进历史的垃圾堆”。暂且先用刘英俊的“学习、贯彻、宣传、捍卫”四个“**思想”顶上去。一竖一横的两幅林贼手书要换掉。营部已经去检查、处理过了,其他各个连队已经由连长出面回绝,请他们自己处理吧。最难办的是一排宿舍屋顶上的用石灰写的七个大字:“灵魂深处闹革命”,写的时候容易,要清除掉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怎么办?拖了好几天,结果专门为这事找了五六个泥瓦匠来,忙了一整天。前边揭,后边重新乱着铺。最后搞得整个屋顶上一片斑驳陆离。不过,也别有风味,同志们见了没有不笑的。但是连长仍然不满意,说是等腾出手来要把瓦彻底换掉,至少把那些有白斑的瓦换掉,要另写一条。我又要爬两天屋顶了。
清理东西时,又把以前抄的**写给**的几封信翻了出来。**在文化大革命之前就反复说:“四个第一好。这是个创造。”现在不好了。我在想,这“一切因素中人的因素第一,人的因素中政治工作第一,政治工作中思想工作第一,思想工作中抓活的思想第一”四句话中,除了最后一条有点勉强,可以删掉之外,前面三句还都挺符合**思想的。要不然**也不会一遍又一遍地喊好。现在因为这是**提出来的,“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要全部否定掉了。可是,这几句话到底对不对?以后还执行不执行?还在我们长征去北京的路上,唐健就说过,他肯尼迪、约翰逊吃饭,我们还非得吃屎了?大概就跟“读**的书,听**的话,照**的指示办事,做**的好战士”一样,执行还是要继续执行的。只是要换一种提法,不再这样说了。我们是中国人嘛!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党章当然可以改,而这些信是**写的,这些话是**说的,还有“五•七指示”等等好多的东西,这些都已经成了“最高指示”,以后还改不改呢?我们洞察一切的伟大领袖摊上这样的事,也真够——?哈哈,想了半天,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请我的吉老师帮个忙,看这里该填个什么词才好。谢谢了!
1971,11,10
一阵如地震海啸般的山摇地动终于过去,尘埃落定,一切都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我们的生活依然在正常的轨道上前进。34连有一个滨江知青,他在今年夏天学习讨论时说:除了**,其他人我一个都不相信。而且不认错,不改口。因为平时就“调皮捣蛋”,不怎么听招呼,于是就为这一句话被揪出来批斗,说他“攻击林副主席和周总理,不是5•16也是5•16的同盟军,对**的无产阶级司令部抽象地肯定,具体地否定”,给他戴上了“坏分子”的帽子,在连队里监督劳动。这一次**自我爆炸以后,他高兴了。在大庭广众之间手舞足蹈,“我没说错吧?看他那个样子,秃顶尖下巴,两撇倒挂扫帚眉,我早就知道他迟早要当叛徒!还批判我!这不是应了我的话了吗?”可是,鄢教导员的指示是“继续批斗,全营各连组织巡回批斗。”除了原来的罪名以外,又加上了“唯心主义的先验论”、“反动的占相术”等条目。也戴个眼镜,看上去挺有灵气的一个小伙子,不知怎么会这么犟。但是,像这样的事也是看各个单位的领导的态度的。以前场部政工组的洪永成在这一次事件之后已经宣布无罪释放,解除管制,从警卫连放了出来。但是也回不了原单位——连农场都已经改组成了建设兵团,政工组更是不知魂归何处——安排在窑厂干活,算是回到“人民”的队伍里来,是个自由人了。窑厂离我们连八里多路,算是个工业单位。可怜他就这样白白地被关了四年,连个说法也没有。出来以后到了新单位,铺盖卷儿都没打开就回家呆了半个月。四年没回家了。来场后,第一个休息日就来看我,告诉我,出来了。对世事沧桑无限感慨,但脾气性格已经大变,以前那种豪气冲天的高谈阔论,口若悬河的纵横评点没有了影子,常常会在沉默好长时间后叹一口气:“真话说不得。**说的,不说谎话办不成大事。真理呀!”**是党中央副主席时,他攻击**,现在**被烧成了焦炭,他倒又信奉**的话是真理了。我跟他说,现在才该把他抓起来。他看着我苦笑,说我说得一点都不错:关进去的时候其实是革命的,关了四年放出来时,已经改造成真正的反革命了。当了四年的现行反革命,还挺讲究。来坐了两个小时,惊异我没有热水瓶,说:“一个人连热水瓶都没有,这日子怎么过?”第二天晚上就又来,真的拎着两只篾壳热水瓶送给我。并且说我不喝开水的习惯不好,对身体太不注意了。其实我们这儿没有热水瓶的人还真不少,有点混一天算一天的味道。

其它的事情都在按部就班,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稻子已经全部收上来,麦子已经种好。劳动是拔棉秸,脱粒,挑河。女生们正在收拾花场。花帘卷起来,架子拆掉,改种“十边”。这可不是件小事:这是大田计划之外的收获,明年解决大家的口粮补贴最有力的措施。还在继续深挖5•16,但是总是觉得,挖了一年,也没有挖出一个像样的5•16,不免有点疲沓的味道。电影好像就剩了两部,一部《列宁在1918》,一部《列宁在十月》,翻来覆去地放。正在结合形势进行党的路线斗争史教育。伟大的中国**从1921年成立起,已经经过了九次重大的路线斗争。陈独秀,瞿秋白,李立三,罗章龙,王明,张国焘,解放以后有高岗饶漱石,彭德怀,**。这一次**算是满足了中国人凡事爱“十全十美”的天性,给大家凑了个整数。打赢了十次路线斗争,又加入了联合国,**他老人家大概也能够心满意足了。不知道下面一个接班人是谁。可千万不要再来一个赫鲁晓夫。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你的信也不来,家里的信也不来。报纸上整版整版地说联合国,这块美国佬玩了几十年的石头终于砸到了自己的脚上。翻过来,又是整版整版地在说印巴战争,从印度支那三国到东巴西巴,整个南亚次大陆正乒乒乓乓地打得热火朝天。也不知有没有哪一处会成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线。我们正在学乔冠华在联大会议上的讲话和**的《反对自由主义》,反复学。苗辰大的作用越来越“重要”了。成天地跟班、排长们一起开会,男生女生六个班都是口头汇报总结。下面要对我们三排这一年来的所有活动进行总结,有经验,也有教训。再过几天要形成书面文字,排的年度总结将由我起草。这是领导对我的莫大的信任。也许有人认为我应该感激涕零。可是,我知道,这是因为今年的总结特别难写。与天奋斗、与地奋斗、与人奋斗了一年,到最后出了个**事件。他们口头总结可以前后乱着说,照实说,可是我不能照实写。要是事情出在年头上,又要好写一点。那样这一年就都是在与**的错误路线作斗争的过程中度过的了。可恨的是出在年尾。这样前面所有的事在说的时候就都得重新掂量,小心翼翼地把**绕开。麻烦透顶,也无聊之至。你大概马上也该要“起草”你们方亭小学的1971年年度总结了?到时候你也会遇到同样的问题的。
伙伴们这几天在挑团部那边的大河,每天都到很晚才回来,一个个垂头落颈的,话都没有力气说。以至对成天在家写东西的我都有一股隐约的怨气。可以想得出他们的艰辛。今天的中午饭是送到工地上去吃的。已经讲了,马上要到江边上去进行新一轮围垦,开河垒堤。就像歌里唱的,“迎着晨风,迎着阳光,……哪里有荒原,就让哪里盛产棉粮……”。全连劳力摊开来算,每个人近十亩地的任务,又舍不得请机械,拚了命都忙不过来,还要去围堤开荒。但是最近我弄懂了一个道理:所谓表现好不好,群众的意见是没有用处的。只要不是“民怨沸腾”,少许有点怨气,说两句讽刺的话,也是在所难免,就让他们说吧。别往心里去就是。关键是要领导说你好,特别是要掌权的一把手说你好才行。
不知为什么,你的信还不来。这封信我在犹疑着,不知是该寄还是不该寄。
11,25
连队里批了一批探亲假,因不知你那里的近况,我把这封信请人带到常州去寄给你。上帝保佑不要出什么事。望接信后速回一信,免我悬念。切切!
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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