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立场不同看法迥异,表现好丑反正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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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件事情,在不同的人眼里,感受就是不同
◇曹华隆被抓走了,现在要抓每个人自己头脑里边的“阶级敌人”了
◇教导员早就说过多少遍要把你调到这边来,你们的连长死不肯放
◇我如同置身于一个怪圈之中,怎么也挣扎不出来
◇伙伴们都开夜工脱粒水稻去了。宿舍里就剩下我一个人
◇关于几个哲学上的问题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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雉水县方亭公社建新小学
吉如雪同志收
建设兵团三十四团三十二连某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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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雪:你好!
从早到晚跟那些十岁左右的孩子在一起,新的生活习惯了吗?身体如何?3号寄到你们学校的信收到了没有?信寄走之后,我有点后悔。我不该把那些血淋淋的现实全都摊开在妹妹面前,至少,不该说得那么血淋淋的。我这两天在想,同一件事情,在不同的人眼里,感受就是不同。就拿我们的劳动来说,这些天我们还在割稻、挑稻,快要结束了。都是男生在干。女生全在拾棉花。男生女生一个个全都累的贼死。要是抒一下情,可以写成:小伙子在遍地的稻海金浪中游,姑娘们在满天的繁星白云中飘。闭上眼睛想一想,呵,多么地诗情画意!像仙女一样。可是,小钱告诉我,每天从天蒙蒙亮“飘”到伸手不见五指,晚上睡下后,都听到有人在帐子里抽鼻子。但她只好装没有听见。她现在是二排十五班的班长。晚上哭的也不是一个两个,有好几个。再说,她自己也暗地里流过眼泪。太苦了。真的太苦了。还不敢说。
就算是这样,思想改造还是一步不让。江苏省农业生产学大寨会议刚刚开过,是广播会议。已经学习讨论了好几天,车轱辘话来来回回地说,还每个人都要说。其实那喇叭里杂音很大,也听不清讲了些什么。捎带着还要开会批判原农场的党委书记施德义,批判来批判去还是那句老话:“十个知青抵不上一个临工”。今天已经通知了,晚上要到营部去开全营的“农业学大寨”会议,任何人都不可以缺席。这叫做“生产任务越是忙,阶级斗争不能忘”,“思想改造松一松,阶级敌人攻一攻”。曹华隆被抓走了,现在要抓每个人自己头脑里边的“阶级敌人”了。一边还要提高自己的思想认识水平,学习**的光辉哲学思想。刚刚发下来《**的五篇哲学著作》合订本,人手一本。我看发完了之后连长家里桌子上还有二三十本堆在那里,就又拿了一本,寄给你。用得着用不着,这东西现在是个时髦物件。
不写了。今天下午的任务是种大麦,已经通知了,晚上还要开夜工脱粒。我们是上半夜。二排是下半夜。明天就要换过来,我们是下半夜了。再会!
11,7
我又“出来”了。到外单位帮忙,画,画……。9号因为下半夜开夜工,睡了一上午。到下午,排里通知我到营部去。一到那里,鄢大胖子教导员就沉着脸问我,怎么回事,叫了这么多趟都不来?我一听他那口气不对,立刻就知道又跟轧花连那档子事一样,连里不想放我出来。他跟我板着脸,我也是一肚皮的不舒服。想回他一声,那你下个命令把我调到营部来不就行了吗!话到嘴边上,忍了几忍,没有说出口。等他叽里咕噜地说完,强忍着不愉快,学着电影里看到的样子脚跟一碰,敬个礼,喊一声“报告教导员,排长刚刚通知我到营部来。我接到通知就立刻跑步过来了。请教导员指示。”他愣了一下,这才咧开嘴笑了。没有别的事,重画明年的五营作物分布平面图,把营部会议室重新布置一下,换几条最新指示。讨厌的是,营部设在31连,31连的连长指导员看见我来了可高兴了。于是一大堆事儿全都过来了,黑板报,大批判专栏,31连1971年的作物规划平面图,32连搞了三幅大宣传画,31连只要搞一幅,比32连那张差一点也没关系……,饶头反倒比正经买的多好几倍。不敢跟鄢大胖子讲的话敢跟他们讲,我就说,你们撺掇撺掇大胖子,把我调到营部来,你们不也方便了吗?他们都笑,说,教导员早就说过多少遍了,要把你调到这边来,你们的萨雄鸡死不肯放。但说的时候,他们连长不经意地看了小李一眼——小李是营部的文书,白白胖胖的,刚从我们连调过来不久的一个女知青,认识,但不是很熟——我立刻就知道糟了,一不小心又说了错话了。我干的这些事本来都在文书的工作范围之内。在连里跟雉水的同乡小钟关系都有点微妙,这会儿一句话,又让她觉得不舒服了。要是她再把这些话传到萨连长的耳朵里,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了。还有,我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教导员并不是要把我调到营部来,而是要把我调到31连来。这里边就有点区别了。营部的东西刚在搞,31连的事还没有动手,又有通知,说是滨江市设在这里的荡草办事处(这才是一个肥得往下滴油的单位,沿江上百里的芦苇荡全归他们管,说给谁多少就给谁多少,不需任何投入,一年到头就等着收钱,等人上门拍马屁)要请我去给他们办一期大批判专栏。他们没人写文章,就搞一期全是漫画的。

你看,我现在在这里,名气是不小了(本事不大),各个单位也都需要这样的人。但是,又能怎么样呢?我自己觉得是置身于一个怪圈里边,怎么也挣扎不出来。表现不好,不行;表现好,还是不行。叫做“可怜无补费精神”。他们宁可让我一天到晚跑来跑去。在他们眼里,我只不过是一个工具,只不过是一支会画画写字的自动笔而已。有时候我真想,算了,还躺下来吧。但是,我不是为了我自己在努力呵!希望总是还有一线……戴贯龙劝我说,想要通过这样的“表现”往外调,不容易。但是这会儿要说是不听领导的话,就更不行了。当真破罐子破摔?那摔烂了也就白摔烂了,倒霉的还是自己。现在只有利用这样的机会,先图个轻松,画呀写的时候不要出手那么快,稍微磨磨洋工,少下田受点罪才是真的。营部订的报纸、杂志比连队里全,还有《解放军文艺》、《解放军画报》什么的,挤时间去看看玩玩,有什么不好。他问我,想把努力的目标定在哪里?于是我也才发现,到现在我其实并没有一个很明确的目标。他跟我说,要是想让连里推荐我上大学,恐怕不可能。他听说,整个三十四团今年统共就8个推荐上大学的名额,一个营还摊不到两个,更不要说连里了。他说:“就算营里能有两个名额,那营部的文书也是近水楼台。一天到晚跟营长教导员厮混在一起,又是女孩子,感情上比你要粘乎得多。那剩下的一个指标还要六个连队去抢,那么多出身好的,哪个不在虎视眈眈的,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你?”看来,郑玉章老师那里就是我最好的出路了?然而,真的想动这个心思,又谈何容易?如雪,我该怎么办呢?
班里的伙伴们都开夜工脱粒水稻去了。宿舍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我在31连吃过晚饭后,看过了《英雄儿女》才回来。电影是徐州市的知青慰问团带来的。徐州知青到兵团来了以后,打散了分到各个连队,但基本上都在五营,所以慰问大会也就在五营营部开——所谓慰问大会,也就是放电影之前在喇叭里说几句话。我回来的时候,老远就看到稻场上汽灯下面人影子乱晃,那带动脱粒滚筒的手扶拖拉机在通通通通地响。知道是我们三排在脱粒,没高兴去。去了就得干到半夜12点。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11,11夜
翻看妹妹送给我的《毛选》,看到妹妹在《矛盾论》文章旁边打了几个“?”,也不知现在有没有搞清楚。不揣冒昧,就我所知,作一点解释。也不知妹妹还记不记得这几个问号的事。
第一节的小标题是“两种宇宙观”。妹妹在旁边注着“二元?”
两种宇宙观,与二元论的概念不是一回事。**在这里指的是唯物辩证的宇宙观和形而上学或庸俗进化论的宇宙观。所谓一元,指的是1、认为物质是第一性的,精神是从属于物质的(唯物论);2、认为精神是第一性的,物质是从属于精神的(唯心论)。唯物论和唯心论都是一元论。所以,一元论中就包含着两种宇宙观。二元论则认为:物质和精神是并列的,没有谁从属于谁。马列主义者认为二元论其实是唯心论的翻版,是错误的,站不住脚的。再罗嗦一句,就是说,一元论中的唯物论是辩证的宇宙观,一元论中的唯心论以及由它演变而成的二元论则是形而上学的宇宙观。
就在这下面,妹妹写着“发展=进化么?”答:不等于。所谓发展,是说事物在运动,亦即事物内部矛盾斗争的过程。这里的“事物”包含了世界上的万事万物在内。而进化,则指生物(有生命现象存在的物体)通过各种方式变得更适于存在的过程。进化是一种发展,也就是说,发展的概念范围更大一些。
在“矛盾的普遍性”这一节的第六小节后边的空白处,写着“有机——无机?”结合文章内容,揣测意思大概是:有机与无机是不是一对矛盾?答:不是。物体以是不是碳水化合物或者是否包含碳水化合物而分为有机物和无机物。这仅仅是物体性质的一种,在有机(物)和无机(物)之间,并没有必然的、直接的联系。当然,“有”和“无”这两个字本身就是互相依赖、互相矛盾的一对。把这两个字再引申开去,比如说,“各行各业都是社会主义建设的有机组成部分”这样的说法,就更不在讨论的范围之内了。
信口开河,好为人师。自己也不知道正确与否。若有疑问,我们再讨论,好不好?
妹妹能不能用学到的哲学知识和分析方法,站在你自己的立场上分析分析我们的爱?我想听听,行吗?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差点忘了:你父亲拆了我的信之后跟你说了些什么?信怎么处理的?信还给你了吧?你得告诉我呀!
望当心自己的身体,千万珍重!再见,我的好妹妹!
你的兄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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