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填歪词插友也风雅,偷学凳损人不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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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下乡已经快一年了。以后,会就这样一年一年地下去吗
◇我们前几天也刚刚住进了新宿舍
◇新填了两首词《贺新郎》和《沁园春》分别送给两个新朋友
◇做了一件坏事,损了人,还又没有利已,心里颇为后悔
◇我妈妈她们厂里组织挖防空洞,坍下来压死了两个人,她差点就陪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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雉水县方亭公社三大队七小队
吉如雪同志收
建设兵团三十四团三十二连某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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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好!
知道你已经离开了亲戚家的那间放着棺材的屋子,住进了生产队为你们两人新砌的“知青屋”,很为你高兴。这样至少可以有了一个可以自由放松的环境,不再“寄人篱下”了。但是,正如你说,以前还好像觉得是临时性的“支农”,这样一来,就是真的“落户”了。心理上有了一种压抑和沉重。但是,我觉得这只是一种表象。你只要分析一下,两种情况有什么实质上不同,就能从这种抑郁中解脱出来。但是,是不是就永远这样修地球修下去?我也不知道。也许……不至于吧?但是,又有谁能说得准呢?是呵,下乡已经快一年了。以后,会就这样一年一年地下去吗?我不由得又想到了我们自己。我们已经到农场来四年多了。1500多个日日夜夜。我们还上了三年农校。28队的伙伴们,还不就是已经种了四年多的田吗?
我们前几天也刚刚住进了新宿舍。房间长6米宽3米,前后有窗,门开在东南角。一间住5个人。西边靠墙一顺溜三张床,正好一点空隙也没有,东边是两张床,中间可以空出一米来宽的空档放箱子。我睡在南边靠窗——这又是曹华隆给我的礼遇,只要他开了口的事,其它人基本上不会有反对意见。他和赵锡强两人睡北边靠窗,中间还有两个,我跟赵之间的一个姓符,曹南边的一个姓张,都是初中生。我把我的条桌就放在窗下靠墙,窗子比桌子高出两公寸,桌子前边打了两根桩,撑着箱子,箱子的前边就搭在桌子边上,一方面挡住了进门的人的视线,一方面放在桌上的东西也不容易掉到地下去。自己开箱子也方便。唯一的缺点是光线从右边来。还有就是没有电灯,点煤油灯。小钟因为是连队的文书,利用职务之便跟来队里耕地的拖拉机手套上近乎,搞了一桶柴油放在宿舍里,给了我满满一农药瓶子,让我要用再去倒。但是烧柴油烟大,灯罩很容易黑,一般都是兑上一半煤油。因为我总是要看点书,写点东西,那本《宋词选》也还没有抄完,所以费油总是比较多,但其它几个人晚上有时就不点灯,他们有时想看点什么就坐到我这边来。我是不是说得太琐碎,让你不耐烦了吧?能想得出我处的环境吗?因为有曹的原因,我们这间宿舍里到了晚上总是人来人往,像个什么大本营似的。他们把曹称做“老板”。曹则笑着说,他们是要让他跟曹操一样“架在炉子上烤”。但是可以看得出,他对大家给他起的这个外号还是有点得意的。
这几天填词填出瘾来了。我把过生日那天填的一首《一剪梅•二十一岁生日戏作》和写给你的那首《念奴娇•己酉中秋观月》给裘铁军看过,他觉得挺新鲜别致,要我也写一首词送他。他分在二排,跟小牛还不在一个班。但一有空就喜欢过来坐坐,再说,曹华隆和赵锡强也跟我在一个宿舍。他们刚刚分开来,还不太习惯。于是我就为他填了一首《贺新郎•赠友人》。谁知道这首歪词马上就有好几个人知道了,有一个叫王允久的,平常也爱好书法,经常在一起谈谈黑格尔、费尔巴哈、马列原著什么的,正巧最近也要过二十岁生日,于是也来缠着我,要我填一首词送他。雅意难违,也就唯有从命。送了他一首《沁园春•赠友人》。这一位又是个外向型的,拿了去给你看给他看,弄得风风雨雨的。但再有人来,我也就拒不应命了,只把后面的一首再抄一遍送他,反正是“赠友人”嘛!妹妹看一看,把两首词评一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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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郎
赠友人69,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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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始与君识!识君时,天涯地角,断魂落魄。只说平生千般苦,谁知有偶无匹。细思量哭笑不得。说尽人间伤心事,共长叹,点点泪欲滴。近黄昏,途已极。
堪叹囊锥无由出。笑而今,华发早生,一怀萧瑟。陌上溪头野芳妍,苦苦争春何必。学巢由且将身匿。莫使愁弦哽咽语,无憾乐,杯**寻觅。同病人,相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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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园春
赠友人69,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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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游羁旅,颓然孑身,扬子江畔。叹流光渐抛,黄昏寂寞;披风冲雪,尘土零落;孤然傲世,寒汀独立;为伍羞与燕和雀。怅人生,应千金易求,知音难得。
喜道萍水相逢,笑而今欣然君手执。看风流倜傥,仪容非俗;呼朋引类,恣争疏拓;高山流水,心与君悦;为君二十奉此拙。须异日,送君上青云,再度此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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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我们几个做了一件坏事,损了人,还又没有利已,心里颇为后悔。也不好意思跟人说,把心里的懊恼跟妹妹说一说,精神上卸一卸担子——给妹妹写信常常有这样的效果,心里有什么苦恼,生活上遇到一些波折,只要坐到这桌前,来给你写上几句,偷着看几眼妹妹的照片,好像面对面地跟你坐着似的说几句心里话,马上就能渐渐地平静下来,心情也就不那么郁抑了。有时不但是心情,连身体上的劳累都能有所恢复。我是把妹妹的爱当成了治心病的灵丹妙药。
你还记得我们步行串连到北京的长征队里有个叫**海的吗?前些日子,他来找我们几个,提了个建议。他需要四到六张条凳。到哪里搞?他说想来想去,只有打学校的主意。最熟悉的学校就是老场部的农校了。他能想法找一辆板车,但是一个人不行。起码得三到四个人,才可以作这个案:要一个在里面传的,要一个在外面接的,两头还要两个望风的。想来想去,只有我们这儿几个雉水人最让他放心。于是就来了。请兄弟们就算是帮他一个忙。如果我们自己也想要凳子,那就更好,协同作战。
约好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10点多钟的时候,在小钟的宿舍里再吃一顿,连队文书、知青班长、可教子女和以前的反军小爬虫,四个人拖着一辆板车向我们业已不复存在的“母校”进发。事情进行得无比顺利,一共偷了十四张条凳,一间教室里的凳子都给搬得差不多了。来回三四十里路,没有遇到一丝一毫的麻烦。**海把我们送回队,我们三人每人拿了两条,他一个人拖着八条凳子回去,对我们的大力“协助”再三感谢,并且坚决不要我们再送。两张条凳往床下一藏,事情本来到此就算完了。
我们连队里新来了一个连长。是从运输连调来的。据说原来是个搬运工人,名字叫萨学鸣。一来就有人向他反映,有的人到现在还没有铺板睡觉,但是也有人强占着两块铺板不肯拿出来,不知想干什么。于是萨连长上任后的第一件举措便是要清查物资,所有多余的非私人所有的生活用品一律归公。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想把两张条凳藏到钟林锋那里去,先避过这一阵风头。他是连队文书,料想不会清查到他那里去。谁知我正在从他后边窗口往里传条凳,新连长却好像专门守着我似的从河东大仓库转了过来。他人还走在桥上,隔着七八十米远就提着我的名字高喊:苗辰大!你不要搞这些鬼名堂了!我真是倒霉到了家。他刚来才两三天,就已经认识了我,连名带姓的,还正好抓了我一个现行。结果可想而知,连带着小钟也挨了一顿刮。两天后再问小徐,他的凳子也已经被“收归国有”。所好的是,还不曾有人想到要追查凳子的籍贯、履历、家庭出身。以后再不做这样的事了。
但是,收走了也好。没收走时还提心吊胆的,充了公反而定了神,没心思想了。有一个笑话,说一个穷人家天天歌声不断。一个有钱的邻居夜里往他家扔了一个元宝,第二天爬起来,歌声没了。开始想心思了。还有一个外国笑话。说一个国王总是不快活。有个精灵告诉他,只要穿上快活的人的衬衫就能高兴起来。国王出去,听到有个人一边干活一边在唱歌。走过去跟他要衬衫,谁知他太穷,从来都是光着膀子,没有衬衫。我们也大概生来就是个穷命,应该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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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接到家里的来信。我妈妈这一次差点出事情。她们厂里组织挖防空洞,我妈妈挖着挖着,觉得气喘不过来,心里难受,就到厂医务室去了一趟。还没有跑到医务室,就听见那边在高喊不好了。赶着跑回去一看,刚挖的防空洞上边的顶坍了,埋进去六七个人。好多人乱成了一窝蜂,又不敢动家伙,怕碰伤了压在底下的人,只好用手扒,还好,刚坍下来的土,都是虚的。有的人手指甲都扒掉了。到最后还是死了两个。一个男的一个女的。那个男的叫张俊财,还是我9年前在厂里织马尾衬时的朋友,只比我大一岁。我妈妈说,被压死的那个女的是她最要好的朋友,那天两个人几个小时都在一起挖。她要不是去医务室,铁定要被砸在里面。现在到处都在搞人防工程,你们那边也挖防空洞吗?我们这边地下水位高,挖下去一米就开始见水,再往下挖那土就像稀饭一样,所以也就算了。再加上连那些帽徽领章都说,即使战争真的打起来,那美帝苏修再蠢,也不会把炸弹往这长江边上扔——但也只是在私下里这样说,开起会来还是“备战、备荒为人民”呵,“立足早打,立足大打,要准备打常规战争,也要准备打核战争”呵,喊得像个真的。
想想开,快活起来吧,我的好妹妹!一想到你那不展的眉头,我就连心里都发痛。“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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