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副主席发一号通令,立新坝练战士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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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岁生日,一时感叹,忽然兴起,又是一首歪词
◇林副主席“第一号通令”:“关于加强战备,防止敌人突然袭击的紧急指示”
◇好消息,我们可能马上就要离开这芦席棚大仓库了
◇给你描述一位新伙伴,看你能不能想象出这个人的形象
◇连接平安沙的“立新坝”今年年初就动了工,我们队里的常州知青中也去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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雉水县方亭公社三大队七小队
吉如雪同志收
建设兵团三十四团三十二连某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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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好!
今天是10月24日,农历九月十四,记得吗?我来这世上已经整整21年了。
一个人孤孤凄凄的,难受之极。脑子里像潮水似地翻腾着,怎么也睡不着觉。稀稀疏疏的雨打得芦席辟里叭拉乱响。翻身起来点上灯,给你写这几行字。
晚上,一时感叹,忽然兴起,又是一首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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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剪梅
二十一岁生日戏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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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怀凄戚持酒浇,愁惹人恼,酒惹愁燥。韶华易灭人渐老,秋风萧萧,冷雨乱飘。
二十年非真堪笑,春光全抛,万事潦倒。不敢人前夸巧俏,似蟋蟀闹,学苍蝇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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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句里的“酒惹愁燥”也就是“借酒浇愁愁更愁”的意思,第三句里的“二十年非”是个典,《淮南子•原道训》里说,春秋时,卫国有个大夫叫蘧伯玉,到五十岁时,说,前面四十九年都是“非”,全错了。中国的文人发神经病,可以一笑,不能当真的。最后一句有点反动。**说,“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近来,我把这短短的一生所经历之事,特别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三四年的事情从头想过来,对伟大领袖的英明与正确颇有疑惑。十岁之前太小,不知事;十岁之后,有印象的如整风反右、三面红旗、一抓就灵,然后就是从四清到文革。都是“十分必要的,非常及时的”吗?恐怕未必。而且,有好多事情很明显地并不是绝对正确的。然而,**是伟大领袖,我只不过是一粒微尘。但即便是微尘,到底也有微尘的想法。我本来就是个另类,本来就是个“狗崽子”,于是就想“反其意而用之”,即使凄厉,即使抽泣,即使碰壁,也偏要嗡嗡一声了。开会时要跟着大家举语录本,喊口号,那是没有办法。我写给我自己纪念生日的东西,总可以说两句真话吧?
这封信能从邮局里寄吗?万一丢失或者被截获,会不会“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至少,我还没有像韩英那样,豪迈到“砍头只当风吹帽”的程度。
一本《宋词选》,断断续续抄了有半年,毛笔字算是练出来了吧。现在喜欢时不时地胡乱凑几句,也是一天到晚脑子在上面绕,“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写的东西也不知行家看了会不会发笑。
69,10,24夜
个把星期以来,我们这儿忽然紧张起来。要求大家“进入紧急战备状态”,“各级指挥班子进入战时位置”。于是发现,我们这些“兵团战士”所处的“位置”其实很尴尬。说我们是兵吧,其实我们干的是地道的农活。说我们不是兵吧,那些团部、营部的帽徽领章们已经习惯了令行禁止,一个屁放出来立刻就要看见有人在动。所幸还好的是帽徽领章只到营级,我们生产队里轻易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但已经就很够受的了。要拔高我们的时候就说我们是“守卫在黄海前哨的兵团战士”,“重任在肩,无比荣光”;要贬低我们的时候就说我们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识青年”,“要进行脱胎换骨的思想改造”,也有人直接就说我们是“二劳改”。但是这一次的事情非比寻常,据说是林副主席直接下达的“关于加强战备,防止敌人突然袭击的紧急指示”,又称为“林副主席第一号通令”。本来各排各班都在进行的“学习知识青年的榜样金训华”的活动又增添了新的内容,不但要为保卫公共财产而勇于牺牲,而且要为保卫祖国而勇于牺牲。但是说来说去也还是那么些话,对我们的生活产生直接影响的,就是取消了请假制度,除非家里死了人,其它任何想离开连队的企图都是白操心。你看,以前说,我们在这里是集体生活,都是年青人在一起,还不用自己烧火做饭,还每个月都有工资拿,可是这规矩也真够受的。哪里像插队的人什么时候想走就什么时候走,那么方便、自在!

告诉妹妹一个好消息,我们可能马上就要离开这满是灰沙的芦席棚大仓库了。河西的食堂还没有盖顶的时候,就同时动手在开挖两三排房子的地基,现在食堂已经结顶,连队里晚上开到大会就总是在大饭堂里——其实说是饭堂,还不如说就是个会场,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开会时就一**坐在泥地上。也从来没有人在饭堂里吃饭的,不像我们原来在28队,饭堂里都是一张一张的八仙桌,周围都摆放着凳子。前边连部的那一排是砖墙草顶的房子,早就好了,最近快要结束的是食堂后边一排,大路西边的宿舍,红砖、红洋瓦。据说已经决定了,这一次解决的一批里面就有我们三排十一班。现在连队里从前到后已经有了5排房子,一排芦席棚,一排草房,一排砖墙草顶,两排洋瓦房,“芝麻开花节节高”。要是大路两边分开算就是10排了,跟年初我们刚来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已经很像个有人住的地方了。
69,10,26
新分班以后,我和我们的东隔壁的邻居中的那位“老大”曹华隆,还有赵锡强都分在11班,赵还是副班长。正班长是一个退伍军人。曹这个人有点捉摸不透他。说他跟我好吧,他有时说些让人很不舒服的话;说他跟我不好吧,他对我又确实很热情。说几件事情给你听一听,看你能不能想象出这个人的形象。
他有一次坐在我的床边上跟我说说闲话,常州知青里面一个初中生叫夏德广的从门口走过。他就喊:“小德广,过来!你看看,老苗的箱子上连把锁也没有,你快点去弄把锁过来给老苗呢!”当时就把我弄的很不好意思。没过几分钟,那小德广真的拿了一把锁过来了。我不肯要,他却说,哎呀,人家拿也拿来了,你这样不是瞧不起人家吗?我没法只好收下。晚上,我找到小德广,给他三毛钱,他却死也不肯要,说:华隆也开了口了,一把锁算个什么!我说,那我重去买把锁给你。他竟睁大眼睛,也不知是惊诧还是恐惧,说千万不要,千万不要。于是我只好作罢。你说这算怎么回事?
有一次我跟他们几个人一起到中心队去。在面店里吃面条。一共六七个人,每人一碗。我便要付我自己的一碗面钱,因为,要是六七个人的都让我会东,我实在没那个气派。我只能付我自己的一碗——但我也决没想占别人的便宜。然而,他死揪住我的手,就是不让我去。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付了钱。等到吃好了,他却笑话我说:你们大家看苗辰大,面汤也喝得一滴不剩,店里洗碗可方便了。于是我才注意到,他们的碗里多多少少都剩这么两三根面条,汤更是不作兴喝光——否则就是一付穷相。大家嗬嗬嗬嗬地一阵笑,笑好了他又替我打圆场:走了好多路,嘴巴干了,呵?
在地里干活时,我在大风中刮火柴点不着香烟,他能点着;我把一趟活儿干到地头时,他已经休息了老半天;等等,都要被他嘲笑一通。诸如此类的事还有不少。但他对我的友好,却又是非常明显的。
这个人还有个缺点。他明明不会唱歌唱戏,但经常在宿舍里拉着喉咙高“唱”:“多亏了阿庆嫂,她叫我裤档里面把身藏……”,“小铁梅,出门卖X看气候……”那大仓库是芦席扎的,在宿舍里高声一喊,连隔河都能听见。于是搞得前后左右一片笑声。再加上他五音不全,乱跑调,唱起来就更加惹人笑。我长到这么大,还没有接触过这种类型的人。有点无法应对。近不是,远也不是,热不是,冷更不是。
连接平安沙的“立新坝”今年年初就动了工。我到今天才知道,我们队里刚来的常州知青中也调了不少人去坝上劳动。全队去了有近50个人,一排的男生几乎全都去了。今天去找那个吹笛子的小伙子,才知道他也去了海坝,已经两个多月了。听他们说,在海坝上苦得不得了。兵团接手以后,五师师部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今年冬天完成合龙的任务。因为,如果今年冬天不把这件事搞好,夏天是搞不成的,一拖就又是一年,又得到明年冬天。现在的潮水已经不像国庆节前后那么大了,所以上边也就抓得更紧了。
写写停停,有的时候停几天再接着写,也就没法写日子,杂乱无章的,妹妹不要见怪。
69,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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