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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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微曦,起身时只觉头中滞涩,人也格外倦怠,许是昨夜睡得不踏实的缘故。就连无尘也发觉了她的异样,出声询问:“小姐是哪儿不舒坦了?要不要再歇会儿?”风舞虽已出嫁,无尘等人却习惯了唤她为小姐,一时也改不了口,她也乐得她们不改口,夫人这一称呼名不副实,听着也别扭。
风舞摇头:“不碍的,过会儿下楼走走也就好了。这就梳洗吧。”
无尘应声唤来无音端水进来,自个儿站在铜镜前替风舞梳妆,选了几支钗环,一双巧手麻利的挽起风舞满头黑缎子般的青丝,以一支白玉兰花簪子绾住,妆成,简单却别有风韵。
风舞对着铜镜左右瞧,眉间却蹙了起来:“无尘,能不能换个样子,一连几天都绾着发,看得都生厌了。”
无尘笑道:“小姐又说笑了,嫁作人妇之后头发自然得绾起来,哪有再放下的道理?”
无音亦笑:“巧玉姐姐的装扮也改了,小姐再看其他几位夫人,有哪个还是当初做姑娘时候的打扮啊?”
风舞不以为然地一撇嘴:“这儿也没有外人,还那么讲究。”
“怎么没人来?”无尘边收起妆盒,边道,“虽说如今因为赋月小姐出了事,各处都没了串门子的兴致,可是指不定哪天有了访客来,见了小姐的装束岂不是要笑话了?再说呢,还有堂主三天两头的过来,看着也不象样呀!”
听着无尘提到他,心底默然一动,总像是有什么事又想不起来一般,让人费思量,于是低头思忖着,不发一语。
无尘见她沉默,显然会错了意,忙忙得开口解释:“哎呀,小姐可别乱想,堂主这两天没过来是因为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得空,而不是,而不是……”无尘还当她为此心生不悦,急得语无伦次起来。
灵光一闪,风舞却是想起来了:昨夜朦胧间好似梦到他了,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在这屋里开了门要出去。于是笑道:“我自然知道他忙,还跟那些事情争风吃醋不成?”
确是好多天没见他了。义父义母下山已有十余天了,起先她还因为忧心赋月的下落,几乎天天去找他问消息,几日下来见他忙地分身乏术,想着也不好老是叨扰他,于是只得回风舞楼安心的等消息。他自然是忙,鬼焰门上下上千口人,料理起来绝非易事。更何况此时非比寻常,一来是因为上回遭无上门暗算,外边各处分坛尚在收复失地,二来此次有人潜上山来掳走赋月,山下迷阵以及门中守卫形同虚设,致使门中弟子人心惶惶。因此,不问世事如风舞,也知道他黯夜近日的辛苦。
用过早饭,入墨传报百羽来见。
百羽本是东堂骙炎的手下,如今骙炎濯飏下山,东、北二堂的人手也统归黯夜指挥。黯夜因当日在鹤墟山上共处过一段时日,深知他性格爽朗、行事利落、腿脚又勤快,便临时调了他在身边,派他奔波于门中各处传令。这个差事倒是颇合百羽的心意,还是个坐不住的半大孩子,自然乐意满山跑。
风舞自然不耽搁,让人撤下早饭,唤百羽进来。人还未进屋就“风舞夫人、风舞夫人”的直叫唤,跟着,那个身着蓝布短袄的少年郎便蹦进了屋。风舞抿嘴笑道:“瞧你一头的汗,至于这么赶么?”
百羽咧着嘴,边拿衣袖擦脑门边笑答:“一早上就赶了三个地方,这是第四个了,天又热,才出了些汗。”
风舞回首让无尘替他倒水,边问:“他让你过来的?什么事?”
百羽一点头,回道:“风堂主说了,晌午时候山下有一批药材运到,还请夫人到医馆过目。”
无尘正端了茶水来,一听这话马上不乐意了:“怎么这点事情还要小姐去?小姐昨晚没睡好,今日精神气也差,用过午膳该歇会儿才是!”
百羽愣了愣,随即回道:“照理这事本来也轮不到风舞夫人,可是如今入药夫人也有了身子,抽不得身来,老陈大夫来回奔波于斗室与明棋居替两位夫人安胎,崔大夫还要照料纤书夫人的病,也不得空了。所以风堂主想来想去,只有这儿了。”
风舞点点头,提起入药的身孕脸上便泛出了的笑意,还是鬼王焰后下山之后才发现的,也算是连日阴云的鬼焰门中唯一值得安慰的喜讯吧。只是她首胎反应甚大,被影卫勒令了不准单独出门,因此医馆以及风舞楼后院药庐的差事早卸去了。这么说起来,还真缺了人手。于是笑着应允道:“如今门中三灾八难的,我这个大闲人,难得有个差事,怎好推托?再说原也是应该的。你回风堂主去,说我晌午时分就去医馆。”
百羽见她应准了,才放下心来,无尘也不好再说什么。
风舞又问:“用过早饭没有?”见百羽摇头,皱眉道,“他也真是的,差你做事怎么也不管饭啊!”说着便让无音无尘再摆些吃食过来,让百羽吃了再去。
百羽不由替黯夜辩解:“这两日各地的坛主和路使都来找风堂主商量事儿,他们倒好,说完也就走了。风堂主却以一挡十,别的不说,单听他们汇报情况的时间就排满了,吃饭睡觉的时辰也没个准。就拿今天来说,寅时那会儿怀炙坛主前脚刚走,雷堂主后脚又跟了进去,只怕到现在里头还没散场呢!”
风舞一怔,倒是没料到如此,不及细想的脱口而出:“怎么忙成这样?!”
“如今大人夫人下山,两位堂主也不在,独留风堂主一人镇守大局,他既要重建各地分坛,又要安抚山上人心,还要抽空打探赋月小姐的下落,甚至汇总各处来的消息及时传递知会。哪一件不是千头万绪的,纵有三头六臂也够忙活一阵子了。”百羽整日跟着黯夜,自认为没人比他更清楚了,所以答话时也感慨万千。
“不是还有颙曦哥哥帮忙吗?”风舞问。
“可是雷堂主还在养伤呢。再说,”百羽突然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嗓子,“再说了,谁都看得出来,大人将这摊子统统交给风堂主,摆明了是考验他的能力,眼下人人都猜,下一任的鬼王必定是风堂主无疑!”
风舞哭笑不得,叱道:“哪还扯上这么远的事儿了呢?”停了停,又问,“这么说来,他也没用过早饭?”
“何止没用早饭,只怕昨晚根本就没睡下。”屋外有人接过了话头,隔了镂空窗格子,只见正是巧玉转了进来。

风舞怔怔的看着来人,随即反应过来,笑着打趣:“是是是,自然没人比你更清楚,你夫君昨晚也被留在南堂了吧?”
巧玉闻言,原本焦虑的神色被飞红的双颊盖了下去,赶紧分辩道:“我怎么不知道?昨晚堂主给几个暗隐者派完任务已是四更天光景,还赶到这儿来,没坐多久怀炙坛主又到了,而后……”余下的话硬生生的吞了下去,只因风舞瞪着双眼目也不瞬的盯着她。
“你说,他昨晚来过?”她的语气带着不可置信。
巧玉连连点头道:“那时候小姐已经睡了,堂主交待不要惊动人,就到你屋里坐了会儿,不到一盏茶工夫也就出来了,所以除了我也没旁的人知道。”
原来,昨晚那不是梦,他竟然来过!只是她朦胧醒来时正是他离开的那一霎那。真真是个怪人,她都睡得毫无知觉,他还来她房里做什么?
想了想,吩咐巧玉:“去熬锅鸡汤来,加些人参末子。”
巧玉大喜过望:“小姐跟我想到一处去了。我早就备下了,这会儿就能端了过去。”
***
不用另作准备,巧玉将鸡汤盛了三盏,放入食盒之中,便跟着风舞出门了。一路上守卫见是新夫人,自然没有阻拦,一直到书房门口,守在门口的侍卫才让她们停步,待通传。片刻,脚步声响起,是离魂亲来迎接。的49
朝风舞微行一礼,赶着接过巧玉手中的食盒,又惊又喜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小姐来看堂主呢!”巧玉将情由往风舞身上推。
风舞见他们夫妻你侬我侬,看得喜上眉梢,却又见离魂脸上冒出了青色的胡渣,有些憔悴倦怠的神色,心中不由叹息:他也是这般模样吧。
一转进了书房,就撞上他的视线。还好,就是脸色青白了些,眼底有血丝,眼窝也深了些,整个人还是精神奕奕,可她看在眼里,心却还是一下子抽紧了。
“风舞妹妹怎么来了?”突然出声的颙曦打断了他们的两两相望。
回过神,未语先笑:“见过颙曦哥哥,还有,”视线朝黯夜那儿一扫,又笑,“还有夫君大人!”
“噗”的一声,颙曦刚饮下的茶水差点喂了青石地板。还是第一次在人前称呼他,一时不知该如何遣词,鬼使神差的唤他“夫君大人”,她的确有几分故意的,想看看他的反应。果然,他嘴角细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故作镇定地皱眉:“什么古怪称呼,”撑不住怕笑出来,忙转了话题,眼睛转向离魂手中的食盒,问,“送吃的来了?”
风舞走上前去,开了食盒,端出三茶盏的鸡汤来,一时间香味四溢。她看了黯夜一眼,道:“你们关起门来就没日没夜,巧玉心疼她夫君了,熬了鸡汤让我送来。你再不放人,明棋姐姐指不定也要亲自过来要人了!”
颙曦第一个接过,深深嗅了嗅,笑道:“还是巧玉姑娘周到!”说罢先尝了起来,一勺下去连连点头。
离魂听说是巧玉做的,自然也不甘落后,大勺大勺的品尝起来。只剩黯夜没动,只是神情专注的看着眼前尚飘着热气的汤盅。风舞看得心急,正想催他,只听他慢悠悠的开口了:“巧玉心疼离魂,明棋妹妹心疼颙曦,那你就不心疼你夫君了么?”
风舞一跺脚,白了他一眼,不想理会他。颙曦在旁呵呵笑着,心领神会的三两下喝完鸡汤,起身告辞:“我看也说得差不多了,就照你刚才说的办吧。我先回去了。”
离魂自也拉着巧玉退下了,独留风舞一人跟黯夜四目相对。
“都快凉了,还不快吃?”终究是仍不住,催促道。见他依言动勺,又嘱咐道:“别吃的太急了,饿了那么久,吃的急了伤身子!”他眼中强忍着笑意,她悔不该那么多事,却到底是看他吃完了才放心。
放下见底的汤盅,他突然开口道:“赋月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几个时辰前,我已经让所有的暗隐者都去追查此事了。”
“义父义母那儿呢?”
“奇怪的就是这个,义父义母下山拜访了很多当年的老友,却根本没人听说《密经》被盗一事,所以如今江湖上只道《密经》尚在我们鬼焰门。”
“那个贼人偷了去却又藏起来了?”
“或许是。此人得了《密经》,可能正在某个隐秘处修炼其中的心法,所以并未对外宣扬。而赋月既然是唯一能译经的人,想来暂时并无危险。”
风舞点点头,放心了大半,又问:“骙炎濯飏两位哥哥可有消息?”
“濯飏在京都并没打听出半点消息,上官辰这人的下落无人知晓。至于骙炎,如今正在慕容山庄,据他所查,慕容祺自从离开这儿之后,直接就回了慕容山庄,其间并没离开过,因此并不是他。所以上官辰的嫌疑更大些。如今义父义母赶去京都,濯飏和骙炎即日就回山了。”
“那样也好,早些回来你也不用那么多事情一个人扛。”
黯夜闻言咧嘴一笑:“还真是心疼我了?”
风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却是甘之如饴。
想了想,她又道:“你身上的事情也太杂了,我想着不如分一些出来,杂事就交给别人做,有人可是比你更擅长呢!”
“谁?”
“我那个大师姐如何?”
黯夜点头道:“你大师姐从小打理鹤墟山,的确是个好人选。可是你已经知道是哪个了?”
“我猜的。”她答得轻巧,却胸有成竹。
他轻轻一笑:“让我也来猜猜。明棋、赋月、芸绣所学都不是施毒,纤书织画两个年纪不对,只剩下闻歌和抚琴,看样子,闻歌还比较像些。”
风舞莞尔:“管她是哪个,反正交给闻歌姐姐就对了,她绝对有这个能耐打理上下。”
黯夜已拿出了鬼焰令,交给她:“若她肯了,你拿这个去给她,也好有个令信。”
风舞接过,一边又说:“说起纤书妹妹,怎得身子一直不见好?赶明儿我去看看。”
黯夜一凛,见她不像是在说笑,忙道:“如此也好,我替她谢谢你这份心了。”
风舞心下冷哼一声,嘴上不饶人:“是该好好看看了,一样是正月里成的亲,怎得人家都有了喜,你那两个夫人硬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看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心中大快,只是暗笑数声之后,却有无限的惆怅漫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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