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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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得空,焰后要去看看对外声称闭关参禅的赋月译书的进度如何,而鬼王却想起他那个让他心疼又头痛的义子黯夜来,婚期已定,不知他身上的伤恢复的如何。于是独自来到南堂探视。
不想才刚进门,就见纤书织画这两个小女儿坐在黯夜床前垂泪,见到他来,才慌忙擦掉眼泪起身见礼。黯夜原本斜靠在床头,如今见到鬼王,正想下床,却被鬼王阻止了。
“我说,这是怎么啦?好事将近,还哭个什么呀?”
“义父……”纤书弱弱的唤了一声。
“是担心他的伤吗?没事,风舞丫头医术高,她都说了不会误了婚期的,你们还担心什么?”鬼王性格爽直,说这话完全没有想到别的地方,但在场的另三人听了风舞的名字,却有些刺耳。
鬼王依然浑然不知,走到黯夜面前审视一番,只见他脸上已恢复了血色,心定了几分,随口又问道:“这几天可有按时吃药?风舞丫头多久来看一回?”
黯夜回道:“药每天都送来,我都吃了。风舞……每日吃了晚饭后来一次。”风舞的确每天都来,但每次都带着入药,还有离魂等一干侍卫在旁,她也只是探探脉息,而后指示入药添减些药,又向离魂交待几句便走了,几乎从没跟他说过一句话。想来也是不愿在南堂多做停留,探病也只是碍着鬼王焰后的吩咐罢了,就连诊脉时的手指都是冰凉的。黯夜每念至此,更觉心灰意冷。
鬼王听后很是放心,又交待黯夜好生休息,正想回伏澄殿,突然衣袖被人轻轻拽住,回头一看,竟是织画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不由惊道:“画丫头,你这是怎么啦?好好的怎么委屈成这个样子?谁欺负你,快跟义父说。”
这边织画却直愣愣跪在他面前,不答话。
鬼王见状,正待向纤书黯夜询问,只见纤书扶着黯夜下地,也伴着织画一并跪在他面前。
“怎么连你们也……,究竟怎么啦?”
“义父,”还是纤书先开口了,“我与织画从小一处长大,感情远胜过其他姐妹,如今我即将嫁作人妇,却舍不得与她分离,我想……我想倒不如就在一块儿。”眼见着义父的脸色越来越差,隐隐透着怒意,纤书越说越没怕,声音也渐渐低的听不见了。
鬼王听明白了三人的意思,目光从纤书那儿移到织画身上,织画见状,连忙接着纤书的话往下说:“义父,我不求名份,只愿与纤书姐姐同侍一夫,从此不离不弃,荣辱与共!”相比纤书的细声软语,织画说这话时斩钉截铁,朗朗脆声。一时之间,屋内几人都没发出任何声响,织画的话却像一个高调的尾音,萦绕不去。
鬼王冷哼一声,怒目转向黯夜,道:“你怎么说?”
黯夜面无表情的答道:“孩儿并无异议。”
“笑话!你倒想坐享齐人之福!”
“既然织画妹妹有此心愿,纤书她也乐意,我自当竭尽所能照顾好她们。”黯夜答得冠冕堂皇却仍不带感情。
鬼王气的七窍冒烟,仰天长啸一声,突然抽出腰间配剑,直至黯夜的心门,嘴里咬牙切齿蹦出两个字:“畜牲!”的22
***
于此同时,抚琴阁内。
“现在天色尚早,你就要回去了么?”说话的是主人抚琴。
“来了大半天了,你也早乏了,况且我再不回去,巧玉要派人来催了。”风舞的声音悠悠响起。
“今儿个见识了你的琴艺,竟一点也不觉得累了,怪道人说,知音可贵而难求呢。”
“论琴艺我远不及你,只供自娱罢了,你又何苦笑我。”
抚琴轻笑,又道:“现在也不知谁在挖苦谁。得了,你定是要回去的,我送送你吧。”
“这才是正话,你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该多走动走动。干脆去我那儿吧,我让巧玉做芙蓉糕吃。”
“我又不是赋月,成日惦记着你家的芙蓉糕。说到赋月,也是奇了,好好的怎么突然闭门参禅起来了?”
风舞摇头,也是不知。一旁候着的丫鬟们见两位小姐起身要往外走,即刻上前来伺候。无音替风舞披上斗篷,将早已准备妥当的暖手炉塞入风舞怀中。而抚琴的丫环烟玉听闻自家小姐要送风舞小姐一程,也立刻替添衣。虽说抚琴阁与风舞楼同属南堂,但却并不相邻,中间正隔着南夹道,所以势必要绕道南堂下由另一个门进去才是风舞楼。
一行人说笑间走到南堂下,风舞让抚琴不用再送了,两人正待告辞,就听鬼王的那一声中气十足的长啸。两位娇小姐都不由受了一惊,半晌才回味过来,面面相觑道:“怎么回事?”远远看南堂侍卫们纷纷朝楼上的正殿赶去,风舞断然说:“义父在上头发脾气呢!”
“是黯夜哥哥又惹义父生气了?不是才从斗室出来没几天么?”抚琴蹙眉道。
话音刚落,只见又一小队侍卫匆匆从堂内奔了出来,抚琴拦住打头的一个询问缘由。不想那侍卫心急如焚,答得语无伦次:“是大人在发火呢!离总管让我们快去找夫人来救堂主!”
“此话怎讲?义父为何发火?”
“好像是因为堂主要娶织画小姐,大人大发雷霆,连纤书小姐也劝不住,其余的我实在不知了,两位小姐快放我去找夫人要紧!”
抚琴一听诧异不已,不得不放手让他们离去,扭头向身后一声不吭的风舞道:“我们去看看!”
风舞不为所动,缓缓道:“人家的家务事,我们插不上手。”
抚琴呆了呆,恨然道:“我真不知怎么说你,义父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一怒之下可不认得人,况且黯夜有伤在身!”
风舞摇头道:“这事义父既然不应允,自然不希望很多人知道,我们去了岂不更添尴尬?”
抚琴深深看了风舞一眼,道:“你也不赞同此事?”
风舞反问道:“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抚琴断然放开风舞的手,道:“我不管你在这件事情上的立场如何,我却是管定这个闲事了!”
风舞讶然道:“你又何苦趟这潭浑水?”
抚琴摇摇头,反而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你不明白我的。”说罢甩开风舞,朝内堂奔去。
等她气喘吁吁跑到黯夜房前时,着实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只见鬼王正怒发冲冠的拿剑直指跪在面前黯夜,织画抱住鬼王的手,痛哭流涕的哀求,黯夜却闭着眼睛不做任何挣扎,就等着一剑穿胸一般,而纤书倒在一旁的地上不省人事。房外跪了一地的侍卫,以离魂为首,但除了口口劝鬼王饶命之外,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鬼王真对黯夜不利。
抚琴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如救星般出现在门口。
“抚琴小姐!”离魂第一个发现救命的稻草,喜出望外。屋内的几个人除了纤书外都听到了,鬼王、织画都看向她,唯独黯夜并没有动弹一下。
抚琴没料到会遇上如此千钧一发的场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背上惊出了一层薄汗。“义父。”她唤得战战兢兢。的50
“丫头你怎么来了?”鬼王低下手腕剑锋朝地,挑眉问。众人却因为他这个动作而松了口气。
“我刚才正在楼下……”抚琴如实回答。
“快回去吧,有什么话等我收拾了这个畜牲再说!”
抚琴却屏退左右,让离魂带着门外跪了一地的侍卫统统退下,然后亲自关上房门,走到黯夜身边依样跪下,道:“不知黯夜哥哥做错了什么,让义父这么生气?”
鬼王既明白抚琴是来求情的,不免将一腔怒火移到她身上,森然道:“那琴儿来告诉我,黯夜要同时娶纤书和织画,是对还是不对?”
抚琴其实早已明了其中的关系,于是强作镇定,冒着鬼王的怒火,脆声答道:“女儿以为,只要郎有情妹有意,纤书妹妹又不反对,那也是一则美谈。”
鬼王没料到这个女儿会答得如此干脆,稍愣片刻,怒气随即又起,冷笑着反问:“既是郎有情,那又将纤书至于何处?”

“这……”抚琴一时语塞,勉强辩解道,“或许在黯夜哥哥心中,两人平分秋色?”
“好一个平分秋色,琴儿心中可能做到如此?”
抚琴默然。鬼王却不依不饶,又问:“那琴儿可能接受被人平分秋色?”
一针见血的问题,无疑正中抚琴的心事,问得她脸色霎那间惨白。
鬼王冷哼一声,拂袖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一直在旁哭泣的织画却突然开口道:“我与纤书姐姐都是心甘情愿的,不分彼此。古也有娥皇女英相亲相爱,共侍一夫,我和纤书姐姐也能做到!”
鬼王拧眉道:“不准再提娥皇女英!她们嫁的是圣人,这畜牲又有何德何能,我岂能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拐走我的女儿?”
说完气不打一处来,举剑再次对准黯夜:“你自己说,你心里的人究竟是哪个?”
黯夜神色淡淡,道:“抚琴妹妹说到对,纤书与织画在我心里同样重。”
鬼王长叹一声,道:“你既能说出这句话,就说明你心中根本没有这两个人。我倒要把你的心挖出来看一看答案!”说罢提剑直朝黯夜胸口刺去,抚琴、织画大惊失色,竟一时没有反应,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就看着剑头一分分接近黯夜的身体。
就在此时,只听门外一声娇呼:“黯夜哥哥,该吃药了!”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鬼王停了手中剑,朝门口看去,只见风舞一脸吟吟浅笑正从门外跨入,夕阳正打在她脸上,远远看去,身上像蒙了一层淡金色,宛若神坻。
黯夜一早就听出了是风舞的声音,意外之下也情不自禁的回头,见此情景,立刻像丢了魂魄般定定的看着她,刚才的惊险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其实早在抚琴刚进屋劝解时,风舞也跟了过来。她只对自己说是不放心抚琴的关系,于是悄悄在门外听着动静。哪知抚琴被鬼王逼问的一路败退,最终险象又起,无可奈何之下,风舞只得现身。此时她扫视一圈屋内的众人,眉心微蹙,但随即又舒展开,对着鬼王笑道:“义父罚他们跪着是因为他们说错了古人的故事么?”
鬼王奇道:“什么故事?”
风舞又莞尔一笑,瞥了黯夜一眼,道:“我刚才在门外依稀听见说什么娥皇女英的故事呀!”
鬼王料定风舞也是变了法子来求情的,但见风舞一脸笑意又不便拉下脸,便也笑着问道:“舞儿觉得娥皇女英的故事应该怎么讲才对?”
“我自然是觉得她们傻啊!”
“哦?此话怎讲?”鬼王也感兴趣起来。
“她们为了一世的英名,即使心中不痛快也要装出十二分的痛快来,义父说她们傻不傻?”
鬼王哈哈大笑,收回了手中的剑,道:“你说的好。真是两个糊涂的女圣人!”
抚琴呆呆的看着风舞,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却见风舞走到织画面前,依然带着笑问道:“织画妹妹,你可曾想过将来会有一半的时日独守空房与寂寞相伴终身?而那时,你的如意郎君正陪在你如今亲如姐妹的人身边享受良辰美景。”
织画愤然道:“你不必离间我和纤书姐姐的关系。这些我都想过,我并不介意!”
“那你又介不介意她比你先得了孩儿承欢膝下,或者你的夫君更偏爱那一房的孩子?”
织画断然回答:“纤书姐姐的孩子,就如同我自己的孩子一般!我哪来的忌恨?”
“那最后一个问题,一妻一妾的名份你们怎么分也说定了么?”
织画道:“我不求名份,甘愿为妾!”
短短几句回答,掷地有声,连抚琴也不得不动容。
风舞朝鬼王无奈的笑道:“义父,织画妹妹可真是倔脾气啊!这可如何是好?”
鬼王紧缩眉头,也是毫无办法。
风舞道:“那咱们就来问一问另一个。”说着走到纤书身旁,扶起她又在人中处用力一掐,纤书这才幽幽转醒。风舞依样画葫芦将刚才问织画的那么些话又重新了一遍,纤书的答案居然与织画如出一辙。当问到最后妻妾名份的问题时,纤书静默片刻,竟然也说:“甘愿为妾。”
风舞闻言嫣然一笑,看鬼王一时之间并无反应,就离了纤书又走到黯夜面前,正色道:“黯夜哥哥想必已经想清楚了,但我还是要代义父问一句,你可能做到日后平等相待,绝不厚此薄彼?你可能许诺两位妹妹的终身幸福无忧?你可能保证将来不离不弃,与之偕老?”
房间里顿时一片静默,织画纤书停止了哭泣,不约而同看着黯夜,鬼王也恶狠狠的瞪着黯夜,抚琴感到莫大的压力,压得她也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而黯夜却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风舞,眼睛也不眨一下。此时的风舞就站在他面前,背对着所有人,脸上哪儿还有笑容,表情异常的凝重,也这么直愣愣的望着他。黯夜感觉从没像现在这么奇怪,她就在一步之遥,但却又在千里之外,咫尺天涯。
最终,他低下头,道:“这些,我都能保证。”
抚琴徒然松了口气,耳边又听到纤书等人的唏嘘声,竟伴着风舞的轻笑,是幻觉么?正想从她脸上寻求答案,她却已经跪在自己身旁,昂首对鬼王劝道:“义父,该说的我都说了,既然他们执意如此,我也没法子了,我看义父也不用难为他们了,随他们去吧。”
鬼王突然大笑出声,道:“好你个风舞丫头,磨了半日嘴皮,原来竟也是来求情的!”
风舞面不改色回答:“并非来求情,我只是帮理不帮亲,如果刚才他们三个有一个有点犹豫,那结果也不会如此。”
鬼王脸色阴郁,道:“你刚才不是来送药的么?怎不见你拿来?还说不是求情!”
“药,哦……对。”风舞猛然听鬼王提起自己先前的借口,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低下头,看到腰间的荷包,心中又有了主意,遂抬头笑道,“可不是吗,看到跪了一屋子的人,我吓得都忘了正事了。”于是从荷包里拿出一颗丸子,以最快的速度塞入黯夜口中。
抚琴觉得奇怪,明明风舞之前是去看她的,怎么正巧还带着给黯夜的药?
只有黯夜知道,又是那酸死人不偿命的话梅,刚入口,他的眉眼立刻皱成一团。风舞挪椰道:“黯夜哥哥忍着些,良药苦口啊!”当下鬼王等人也不疑有他。
抚琴见鬼王脸色已有好转,于是劝道:“义父,纤书妹妹身子弱,让她先回去休息吧?”
鬼王看纤书面无血色,心有歉疚,于是道:“也罢,织画丫头陪着一起回去,好生歇息。但是这个畜牲我决不轻饶他!”
织画扶着纤书已走到门口,闻言倒底是放心不下,停下脚步不住回张望。
风舞再次跪下,道:“义父要怎么惩罚他我不管,但我是应承了义母治好他的伤,确保他不误婚期的,义父要打要罚好歹也等他痊愈之后,那时与我再不想干。”
鬼王冷笑道:“你这是用你义母来压我?”
风舞正想分辩,门外传来焰后的声音:“你们这些孩子真是一日都不得省心,怨不得你们义父生气!”
众人心头一喜,风舞仿佛卸下千金重担,救星总算来了!
焰后遣退了众姐妹,留下鬼王黯夜仔细询问此事。织画搀扶着纤书早回去了,抚琴拉着风舞也悄悄退下。半路上,抚琴突然笑道:“你还记不记得,以前黯夜和赋月在义父的怒火下救过我们一次,如今成了我们救他,这因果轮回,倒真有些意思!”
风舞自然不会忘记,轻轻一笑没有回答,心里却没来由的一阵失落。当初黯夜就是因为她们两个与濯飏的事卷了进来,连累了他与纤书织画,如今,也算是还清了他们这个人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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