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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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匆匆离开南堂,却并不是回伏澄殿去,而是直奔西堂的赋月轩而去。却在半路,碰到同样行色匆匆的焰后。两人相视一笑,鬼王道:“夫人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焰后笑容却很无奈:“即使这些孩子的事需要操心,但也比不过那一桩去,这头等大事关系太大了!”
鬼王默然的点头,拥着爱妻快步而去。
赋月刚起身,正在房中用早餐,突然听闻义父母到了,连忙撤了桌,出来迎接。
鬼王毫不含糊,进了屋就命众丫鬟退下,并让梦玉亲自在屋外守着门。赋月见义父母一脸正色,心下不由胡乱猜测:“出了什么事?”
焰后首先开口了:“月儿,我和你义父这趟回来,带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事关系到整个江湖的命运。而这件事除了你没有人能帮上忙,你可有心理准备?”
赋月平日养在深闺,对于外头江湖的纷争向来没有接触,如今猛一听义母要将如此紧要的事情交托自己,虽是吃惊不小,但却立刻明白了义父母的不得已。于是郑重的点头,问道:“什么事?义父义母尽管说吧。”的22
鬼王闻言,从怀中拿出一本破旧的册子,拿给赋月。赋月接过,小心翼翼的翻看一看,随即明白了:“古梵语?”的00
鬼王点头道:“这是武林中人人向往的武功秘籍,传言修炼过后能得绝世武功,可独霸天下。本已销匿了多年,不知为何近日突然又在江湖中出现了。因此引来了不小的纷争,到如今已有几个小门派为了此书惨遭灭顶之灾。机缘巧合,这书落入你义母的娘家赴日山庄中,我们为了转移这个祸害,用偷梁换柱之计,悄悄带回这里。因这书上都是梵文,所以此书的神奇之处也不知是真是假,如今之计,只有在别人找到这书之前,译出全文看看真假。”
焰后接着道:“这里除了我与你,再没旁人会古梵语了。你从小伶俐天赋高,八岁便深得我真传,如今这梵语的造诣恐怕早在我之上了,再加上我与你义父还要时刻留意江湖动向,实在无法专心致志的翻译全书。所以只有你了。”
赋月又问:“可我不会武功,译出来一旦稍有偏差,岂不害人?”
焰后道:“这无妨。你赋月轩后院书库中,藏了无数武功秘籍,你从小耳濡目染,虽不会武功,但对这修炼之法还是熟识的。想来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等你译完之后,自有我和你义父过目修改。”
赋月点点头,随即问道:“我有多少时间?”
焰后也不确定,询问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夫君,鬼王沉吟片刻,道:“我们瞒天过海至多能瞒一个月,一个月后,就谁也说不定了。所以越快越好。”
赋月道:“明白了,女儿自当竭尽所能!”
至此,鬼王焰后正式将此事交托给赋月,也算松了一口气。鬼王心里垫着黯夜的事,急着回去处理。焰后自也跟着去了,但没走几步,又独自中途折返赋月轩。赋月以为仍是刚才的事有话要交待,哪知焰后也不遣开丫鬟就问:“你觉得黯夜与风舞之间如何?”
赋月万没想到问得是这件事,想了想,如实回道:“黯夜的心意谁都能看出来,可是风舞……”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话来形容,毕竟风舞的心意她也不明白了。
焰后点点头,又轻叹一声,才又嘱咐道:“你一心做刚才所说那事,别的事情暂时不用理会。”
赋月点头应允,这才又目送着焰后离去。
***
消息传到赋月轩的时候,赋月正张罗着指挥丫鬟们在后院书库中辟出一间静室来,正打扫着猛然间听说黯夜即将迎娶纤书,一惊之下书撒了一地,口中恍然道:“他说他失去了资格,指的就是这个结果么?难道他真是无可奈何?”
抚琴阁内,正在聚精会神拨弄琴弦的抚琴突然地听到屋外丫鬟们一阵喧哗,本不以为意,却偏偏听到黯夜纤书的名字,细听之下,琴音也涩了,不由摇头长叹一声,无限的遗憾。
与此同时,得了消息的濯飏急匆匆赶往闻歌馆,见了闻歌开口便问:“你听说了没有?”
这边闻歌显然一点都不知情,反而笑着拉他坐下,边沏茶边嗔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说话还是没头没脑的?坐下慢慢说。”
濯飏被她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了,笑道:“我打赌你是还没听说,你听了指不定比我还急呢!”
“好好,那你先说来听听,到底什么事呀。”
“黯夜和纤书要成亲了!”
话音刚落,正在沏茶的闻歌猛然一震,滚烫的茶水立刻溅到了手上,可她却浑然不觉,扔下紫砂壶,双手紧抓着濯飏的双臂,凤目圆睁叫道:“你说什么?!”
濯飏没料到她竟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一时答不上话,那可怜的紫砂壶在桌上滴溜溜转了一圈,终于无奈的滚落到地上,脆生生摔个粉碎。
“小姐怎么了?”门外候着的丫鬟幻蝶应声而入,这才换回闻歌的神志,惊觉自己刚才的失态了,赫然收回了双手。
濯飏惊疑的看着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闻歌无力的坐下,摆摆手让丫鬟们退下,继而正色问濯飏:“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濯飏于是将今早上在伏澄殿听来的消息外加昨晚义父与黯夜大打出手的传闻原原本本讲了一遍。“义母已经吩咐了,即日起着手准备,大年初一成亲。”
“这可如何是好?!”闻歌一脸的焦急。
濯飏奇道:“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对他们的事情这么上心?”
闻歌只是一味的摇头:“你不明白,风舞她……”话说了一半,没讲下去,濯飏只道是姐妹之间感情好,也不以为意,故而只是劝慰道:“他们自个儿都没意见,你在这儿操心也是白费,还不如多想想我们的事。”的2e
“我们的事?”闻歌满脸疑惑。
濯飏从背后拥住闻歌,柔声道:“这次义父义母应允了黯夜要娶纤书的请求,我们不如趁热打铁也去他们成全。”的07
闻歌静静的听着,默不作声,濯飏不得不追问:“你觉得如何?”
闻歌转过身,满眼尽是濯飏的柔情蜜意,心中却乱作一团。迟疑之间,濯飏已经有所察觉,原本满脸的笑容冷了下来,沉声道:“怎么?你不乐意?”
闻歌微微颔首,算是承认了。
濯飏挑眉道:“为什么?”
“太快了……”
濯飏愤然站起身,踱到窗口,猛然间失去他的体温,闻歌不由浑身一凛。却听濯飏幽然道:“你还在介意抚琴吧?”
闻歌呆思片刻,别过头去不作回答。濯飏长叹一声,黯然离去。留下闻歌一人呆呆的坐了许久,直到丫鬟弄玉悄悄进来,轻声劝道:“小姐,好好的,何苦和堂主呕气呢!”
闻歌亦是叹了口气,道:“别人伤心之时我却要大办喜事,我做不来。”
弄玉正要再开口,闻歌却抢先道:“准备一下,我们去看看风舞妹妹。”
***
风舞楼是愈发安静了,闻歌刚踏进这个院子就深深感受到了此处的宁静。巧玉见着她们远远的迎了出来。
“你家小姐在吗?”
“在,正在洗澡呢,闻歌小姐来的正好!都泡了好久了,说是不要人打扰,但再泡下去,水都要凉了!”巧玉笑着将她们往里迎。
闻歌奇道:“一大清早,刚起来洗什么澡呀?天怪冷的。”
巧玉只是笑笑,答道:“早起了,刚才出诊,衣服脏了。闻歌小姐不知,我家小姐可挑了,一点龌蹉都容不得的。”
一路来到外屋,风舞正巧刚出浴,也得了通报迎了出来,向闻歌问好,又浅浅笑道:“又在编派我什么了。”
闻歌细细打量着风舞,只见她身着湖绿色的织锦缎袄,下面配着浅玉色百褶绫裙,一色的半新不旧家常打扮,脸上不施粉黛,也不见环佩首饰,只在头上插了支白玉簪子,虽然素净却也别有风味。只是脸色略差,白的近乎透明,更显得精神不济。
“妹妹的精神不是很好啊?”闻歌不禁直接问道。
风舞答得漫不经心:“昨晚一夜北风,后院的竹叶响了一晚上,吵得人睡不着。”
门口一丫环进来请示换下的衣物怎么办。风舞呆了一下,道:“都烧了吧。”
闻歌道:“妹妹也太仔细了,难道还是瘟疫不成?”
风舞笑道:“瘟疫倒罢了,只是衣物上染了血,恐怕再难洗干净的,收着也无益了。”
“门中哪位弟子受伤了么?”
风舞摇头,只是拿眼睛朝南堂的方向瞥了一下,闻歌想起濯飏所说昨晚义父教训黯夜的事,想来也是应景的。却听风舞幽幽的补充了一句:“听说是刚从斗室出来,才这样的。”
“那现在无碍了吧?”
“都是皮肉伤,就是失了些血。”

正说着,巧玉已端上桂圆银耳羹,闻歌笑着接过:“妹妹可真懂养生之道啊!”
风舞道:“哪是我懂,都是巧玉,每天都变着花样作这些,怕是不把我养胖不罢休!”
“那是妹妹好福气!”
跟着闻歌来的弄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推着巧玉道:“你可别尽在我家小姐面前卖弄,你看我家小姐眼红的直想把你要过去,也好天天有口福,我可被你比下去咯!”
巧玉笑骂道:“自个儿偷懒还怨别人,都是闻歌小姐惯坏了。”
闻歌却道:“我可不敢惯她。”说了一半又停了,语出意外众人都欲往下听呢,她这才慢悠悠补充道:“都已经这么骄纵了,再惯岂不是要上房揭瓦?”
众人一阵哄笑,弄玉一脸的哭笑不得,怨道:“小姐就爱编派我!”
说笑间,突然门外一阵疾呼:“小姐,小姐,不好了!”
巧玉一惊,忙掀开帘子出去,训斥道:“大呼小叫些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风舞唤巧玉:“是入墨么?什么事?让她进来回话吧。”
只见巧玉入墨前后进屋,入墨一脸的慌乱,看到有客人在座,更慌得六神无主。直到巧玉暗中捅了捅她的衣袖,这才意识到一屋人等着她回话呢。
“小姐……”入墨看了看闻歌弄玉,欲言又止。闻歌刹那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正想着要找个托辞离开,风舞却道:“无妨,你尽管说吧。”
只见风舞低头拿着银勺,专注的调着面前的银耳羹,仿佛其他事情一概不关心,闻歌看在眼里不禁悲从中来,心道:“不知她待会儿听说了那消息会是怎样的难受。”
这边入墨小心翼翼的留意着风舞的神色,边答道:“我刚才听说,风堂主要和纤书小姐成亲了。”
闻歌清楚地听到耳边几声吸气声,不用说定是不知情的巧玉等丫鬟,而眼前的风舞甚至连眼睛都没抬,继续拨弄着手中的小银勺。这屋里所有人都看向风舞,看着她出人意料的平静。
“小姐……”巧玉终于开口唤了一声,语气中的惊疑与不安显然若见。
风舞抬头看了众人一圈,最后对入墨说:“知道了。”
闻歌觉得有意思,挑眉问道:“妹妹怎么一点都不惊讶,似乎早就知道了?”
风舞嘴角一弯,反问:“姐姐不也一样么?”
“我也是刚听说的。”
风舞尝了一口银耳羹,道:“昨晚义父义母刚回来,黯夜哥哥就求他们将纤书嫁给他。”
语气淡淡的,闻歌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弄错了,难道风舞对黯夜真的毫不在意?口上又问道:“我听濯飏说,义父昨晚与黯夜大打出手,为的就是此事?”
风舞摇头,道:“也许吧,我也并不清楚。”
闻歌忍了忍,终于还是说:“妹妹对此真的不介意?”
风舞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姐姐这是何意?”
闻歌急道:“趁现在义父义母那儿还没正式宣布,妹妹去找义母商量还来得及。妹妹如真的有意,义母定会将婚期推迟,再作打算的!至于黯夜哥哥那里也好办。”
风舞仍是淡淡的:“姐姐多虑了,我并没有任何意见。”
闻歌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一是陷入沉默,整个屋子也就一片死寂。入墨突然“啊”了一声,仿佛想起了什么,道:“小姐,我还听说雷堂主借此机会也向大人和夫人提了亲,要娶明棋小姐呢。”
风舞略为一笑,道:“那可是大喜事呀!”突然又想起先前那桩,又补充了一句:“双喜临门。”
这个消息在闻歌听来,却让她想起了刚才濯飏的打算,情绪立马低落下来,弄玉看在眼里,不禁又替自家小姐惋惜了一回。
风舞并没看出此间的蹊跷,哪壶不开提哪壶:“姐姐也该像明棋姐姐学学,为自己早作打算。”
此话一出,弄玉再也忍不住了,埋怨道:“风舞小姐不知,我家小姐先前刚为了这事气走了云堂主呢!”
“哦?有这事?”风舞来了兴致,问得是弄玉,眼睛却看着闻歌。
闻歌苦笑着摇头:“你这丫头真真多嘴!”
弄玉待要回驳,风舞道:“她也是替你着想,既然濯飏哥哥有这份心,你又是何苦呢。”
闻歌欲言又止,答不上话来。风舞却很明白她的顾虑,轻轻劝道:“有时不用太顾虑别人了,哪里真有解不开的结啊!”
闻歌握住风舞的手,笑道:“还是你知我心,要是注定我们孤老终身,我们两个一起做伴可好?”
风舞笑了,开怀道:“一言为定!”
***
纤书环视着自己庭院中的一景一物,感觉满眼的喜气。纵然一草一木还是那先前的草木,但看在眼里却格外的顺眼,丫鬟们个个春风满面,就连屋里的水仙也开出了今冬第一朵。难道人的心境竟能左右环境么?
前日晚上义父义母回山,昨儿一大早去请安被义母单独留下,她就明白一定跟黯夜哥哥有关。果然义母问她愿不愿嫁给黯夜哥哥,虽然涨红了双颊,但她还是点了点头。七岁那年,她不小心掉到了河里,十四岁的黯夜正好经过,二话不说将她救起。她怕义父义母责怪,不敢回去,黯夜带着她从后院翻墙回屋这才过关。八岁那年,义母带着从小的玩伴织画下山学艺,她孤单一人过生日,十五岁的黯夜悄悄送来一只小白兔,并且告诉她一个人也可以玩得很开心。十岁那年,小白兔死了,还是黯夜安慰她,陪她安葬了小兔,他说,还有他,他会陪着她。那一刻,她就决定将来一定要嫁给他,让他们两个都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
没想到就在这一天,这个梦想就将变成现实了。她是如此的幸福,幸福的没看到义母眼底的忧虑,也没看到义父微笑背后的沉重。她只记得义母拉过她的手,笑着跟她说,这就开始准备,大年初一出阁。然后她飘飘然的回到纤书庭,坐在梳妆镜前兀自傻笑。
曾经有一度她以为黯夜与风舞互相属意,虽然心中难过,但也只能默默祝福他们。谁知风舞又亲口否认对黯夜有心,伤了黯夜,却使她纤书的心中浮出一丝窃喜。虽然她为这丝窃喜自责过,但无论怎么自责心底同时又燃起了希望。
消息传得飞快,不消一个时辰,鬼焰门上下都听说了这个大喜事,这也难怪,这十多年来,办喜事在这儿还是头一遭,更何况一个是堂主一个是小姐,可都是大人夫人的心头肉,到时候肯定要大大的热闹一番。只是,也有人心中闪过一丝疑虑,怎么风堂主和风舞小姐就这样再也没可能了?对这个消息最惊疑不定的自然是风舞楼的丫鬟们,就连一向在药庐不问世事的入药都忍不住向巧玉打听详情,可惜巧玉也同其他人一样,看着小姐如平常一般波澜不惊的起居,终究是鼓不起勇气跟风舞提起这个话题。
这边风舞楼中一片愁云惨雾,那边纤书庭为操办婚礼忙得热火朝天。纤书待下人一向体恤,所以个个丫鬟嬷嬷都由衷替纤书的好归宿而高兴。自从消息一公开,姐妹们纷纷前来祝贺,有的甚至吩咐自己院里的丫环留下帮忙,独不见织画的身影。两日过后,纤书正想去看看织画是否有何不适,却见她自个儿来了。几日不见,脸色却是异常的苍白。
“姐姐,我有一事相求。”织画屏退左右后,开门见山的说道。
“你和我还用这么客套么?只管说便是了。”纤书笑答。
织画犹豫了一下,突然起身到纤书面前跪下地来,纤书一惊,忙要扶起她她却又不肯起,嘴上只道:“我从小就只有一个心愿,愿我们能作一世的姐妹。还求姐姐成全我!”
纤书吃了一惊,道:“你这是说,你想……你也想……?”
织画郑重地点头道:“对,我要和你还有黯夜哥哥一辈子不分开!”
纤书脚下一软,跌坐回椅上,半晌道:“织画,这可不能儿戏,你可想清楚了?”
“我想的就跟姐姐你一样的清楚!”织画沉吟了一下,又道,“难道姐姐不能接受我?”
“不,你我从小就是姐妹,我当然也喜欢你跟我作伴,只是,黯夜哥哥怎么说?还有义父义母?”
织画摇头道:“他们都还不知道。”
纤书心中一团乱,不知从何说起,那边织画已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姐姐即日新婚,我本不愿在这时候添乱,但是这几日想下来,实在不能忍受和你们分开,只好想了这个法子……,思来想去还是早点来求姐姐,要不然哪一日我要出了阁,那可能就是天涯海角,不知何日才能见上一面!还求姐姐不要嫌弃我!”
织画的声声哭泣扰得纤书更慌乱,心里一想,织画是从小到大的姐妹,将来共侍一夫也未尝不可,娥皇女英不正是如此么?于是在织画感激涕零的目光下,纤书微笑着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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