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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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外公。”怯怯的声音,似满怀惧怕。
此次,责罚是一定了。只是能否减低到最轻的程度,却难以预料。更为关键的是,必定不能连累到月姐姐和晴姐姐。想着,将师傅往日传授的权谋应对之术,识人善变之策,早已如幻影般,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你这轻车熟路,想必不止一回了吧?”师傅面若寒霜,冷冷地上下打量我一番。
慢慢伸出手,比了个“三”,头却已经埋得更低,已近胸膛了。
任何狡辩,在精明的师傅面前,全是徒劳,甚而会加重责罚。可是,倘若老老实实答出,必会迁怒于月姐姐和晴姐姐,如此长日,竟都知情不报。
师傅不大置信地瞄了眼我,冷笑道,“这话说三分,用得倒是恰如其分!”
冷言讽语,变相地捅破了我的谎言。呵呵,不过比实际情况,还是好不少。面上,依旧低着头,似极羞愧状,心里却忍不住暗喜。
“含月和攸晴,可知晓?”师傅敛了笑,继续追问我。
我迟疑着,点了点头,“但,我以毒哑为要挟,甚而放言,倘若让师傅知晓,必会视其为同谋,将其赶出山谷。”
“这攻心之术,你学得倒是绝佳。”说着,师傅冷哼一声,“倘若不知你们私下均以姐妹相称,或许真会轻信了你。”
这个时候,可不能让师傅看出一点破绽,否则功亏一篑。我犯错,不过受受责罚,既便责罚,也不会重到哪里去。打小以来,师傅的各种责罚,我全都领教过了。更何况,他心里是很疼惜我的,甚至超过我外公。而月姐姐和晴姐姐却不同,稍有差池,可能真会被……
我一轩眉,瞄了眼师傅,不以为意地说道,“有何不舍?无论怎样,她们也不过是个婢女罢了。”说着,望了望一直阴沉着脸,静默一旁的外公。
“她会使毒?”满目疑惑的外公,冷不丁地问师傅。
师傅沉吟着,点了点头,“十分痴迷。好在并无歹念。”
外公微微颔首,“那么医术,也是学了?”
“嗯,一般的疾病,已经不在话下。”师傅面无表情地答道。
本是一番赞扬的话语,此刻听来,却是冷若冰霜。
悄悄斜眸,瞟了瞟师傅,又瞅了瞅外公,暗自揣测师傅此番会如何惩戒我。蹲马步?攀岩,还是让我待在寒窖中。
寒冥神功修习,必得在密室下的寒窖中。至于其内,是否另有通道,这是我一直以来正努力寻找的。呵呵,因为那样,出谷,便不会那般冒险了。可惜,……
“去寒窖,修习五日!”师傅不带一丝情绪地宣布。
我一听,不由瞪大了双眼,失声喊道,“五日?”
平日里,那些什么微笑,情绪内敛之礼仪,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时,只听师傅又补充道,“待你外公离去后。”
看师傅这阵势,惩罚已算铁板钉钉了。换了外公,还不知……
心底暗叹一息,将意欲出口的哀求话语,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不过,好在还有得几日玩。想着,心下暗舒一口气。
就在这时,只听外公启口,蹦出了两个冷冷的字,“不用。”
“外公~”我抬起头,懊丧地望着外公,低声哀求。
外公恨恨地瞄了眼我,一抬脚,拎着手中的包袱,向谷里走去。
师傅看了看我,轻叹一息,随着外公,悄然离开。
我哭丧着脸,满心不悦地站在当地,目送他俩离去的背影。
“抱歉。”清脆的声音,仿似泉水击石。
此刻,我方蓦然想起方才那报剑而立的少年。侧眸望去,只见他神情清凉似冰玉,黑瞳仿似寒星。点点愧疚,盘旋着,自深不见底的眼底,溢出。不过,那墨黑似锦缎的眼底,更若隐若现地漂浮着丛丛刻骨铭心的哀痛。虽然他一身粗布衣衫,却让人觉得高洁似空谷幽兰。
略一思忖,我轻轻摇了摇头,含笑道,“没事。”说着,又忍不住瞅了瞅他,“我叫雪琴,你唤我‘雪儿’即可。我今年方满十岁。你呢?”
他抬眸望了望我,正要启口,却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般,缓缓垂下眼眸。一片阴云,隐现于其英挺的眉宇间。
好一晌,他方低声道,“柳斐之,十五。”
“那唤你哥哥,可好?”我立时将方才的不悦和责罚,抛在脑后,眉开眼笑地望着他。
“放肆!”已经行出丈许远的外公,突然回首,厉声叱责我。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我,转瞬,便明白了外公的怒声呵语,是冲我而来。
虽然外公平日待我也有+严厉之时,可从未如此喝骂过我。
一时,不由满心委屈。它们和着方才的责罚,在心间翻涌奔腾。
泪,盈满眼眶,扑娑娑地低了下来。它们滑过脸庞,溜入嘴角,咸咸涩涩,……
柳斐之,望了望远处的外公,又瞄了瞄极力隐忍着泪水的我,抿嘴沉吟片刻,缓缓走至我的身前。
温润而略带薄茧的手指,如蝉翼般,轻轻滑过我的面颊,为我拭去滴滴珠泪。

“雪儿,不哭。”轻轻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疼惜。
我点点头,却立刻醒悟过来,忙不迭地问道,“那你可是答应了?”说话间,已经不由笑逐颜开了。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一丝缥缈若薄云般的笑意,自微曲的嘴角,徐徐绽放。
“算了,……,他们,……孩子。”师傅低不可闻的声音,自远处飘了过来,飘忽不定。
外公驻足凝望我们一晌,终于不再说什么,转身随着师傅回山谷里去了。
对于我私自出外一事,师傅并未责罚月姐姐和晴姐姐,只是训斥了她们一顿。看着,她们没事,我便高高兴兴地去密室里的寒窖修习内功去了。
在堆满寒冰的地窖里,我盘腿而坐,依着师傅所受秘诀,认真修炼起来。
不过,此刻,我也隐隐明白了师傅此次责罚的用意。
我在练习到寒冥功第四层后,一直无法更进一步。虽然冥思苦想,勤奋联系,但终究一无所获。此番,师傅必是借责罚之机,促我潜心思考,希望我能更进一层。
对于师傅如此良苦用心,心下着实感激。不过,如此想来,师傅于我不得外出的禁令,其实并不十分赞同,至少在我稍长之后。想到此,心里不由呵呵一笑。想来,这规定必是外公的主意了。至于源于为何,隐有所猜,却也不大确定。因为,毕竟十年来,我的生活如此纯净。
也不知练了多久,“轰”一声,密室大门开启的声音,在耳畔骤然响起。
于此密室,唯有师傅和我知晓,对月姐姐和晴姐姐,师傅要求必须严格保密。
我缓缓收功,慢慢站起身,摁下寒室大门的机关。
“砰”一声,石门一点点移向了旁侧。
“师……”我浅笑着,轻轻唤道。
话未说完,却不由将其全部咽了回去。
来人哪是师傅,分明是哥哥!他捧着一个托盘,其上放着一些点心和一壶热茶。
“哥哥?”意外,却还是有些高兴。
“事因我而起。”说着,他垂下浓密、乌黑的睫毛,“故而,与师傅说……”
“呵呵,哥哥真好。”迎上去,接过了他手中的托盘。
这心地,可不是一般的好。不过,好像有点……
想着,不由悄悄再次探望他。
他似明白了我的心意般,迟疑片晌,轻轻摇了摇头,“其实,……,也不全是。”说着,他走入寒室,在屋子一隅,盘腿坐下后,继续道,“是自己想静一静。”说话间,一缕难言的悲伤,自那奕奕闪亮的黑眸里,悄然流泻。
单薄的身形,在壁上烛火的映射中,落下了纤长的暗影。它,仿似也蕴藉着无限伤感般,让人顿起悲闵之心。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将托盘放置于木桌之上后,便继续练功。
虽然不知他内心的伤痛,源于何事,可是我想他必是想藉此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许是因为体会到师傅良苦用心,我今日修行特别专注,往日的繁杂俗念,通通被赶出了脑海。只觉神清气爽,心明如镜。真气也控制得相当好,对于师傅所传的口诀,更是了然明悟。我一心一意地修习,直到第五层境界,完全通达之后,方开心地慢慢收了功。此刻,方觉腹中饥肠漉漉,好似能吞下一只牛。忙睁开眼眸,准备出去寻些吃的,却蓦然瞟到了桌上的点心,也立刻想起了屋内方才似乎不止我一人。
循望而去,哥哥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他似乎也在修习一般。
就着壶中的凉茶,正风卷残云般吃着盘中的点心,哥哥却莫地睁开了眼睛。
“哥哥,饿吗?”我将最后一个点心,放入口中后,笑着问道。
他摇了摇头,缓缓起身。
“你练到几层了?”我提起茶壶,灌下最后一口茶后,好奇地问道。
其实,我并不知道他是否练了寒冥功,不过,从他唤我师傅为师傅,从师傅让他下来为我送吃食和茶来看,他必然是练了寒冥功的。
他稍愣一下,方答道,“七层。”
“我,五层。且是方才。”翘起食指,在他面前,比划着。
“嗯。”他迟疑着看看我,欲言又止。
“有话,尽管说。”我走到他身前,含笑问道。
“你……,不像……,那般狠毒。”他捏喏双唇半晌,终于断续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狠毒?”我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转瞬,蓦然明悟他所指,不由“呵呵呵”地笑开了。
“咯咯咯”的笑声,在一隅狭窄的寒室内,悠悠盘旋,弥久不散。他俊白的面庞,也陡然变得通红。
“为何?”好不容易忍住笑,轻声问道。
“直觉。”低低的声音,好似蚊呐。
“那番话,不过是为了让师傅莫责罚月姐姐和晴姐姐罢了。别说那般折磨她们,就是少了根发丝,我都会心疼好一阵呢!”我一边认真地对他解释,一边举步向密室外行去。
他缓缓点了点头,也随着我一同出了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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