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决绝前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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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意朦胧中,只觉一丝透骨的寒意,直抵心灵最深处。不自觉地抱紧身旁的热源,顿觉舒暖不少。阖目享受着这暖意,心灵顿觉空净,曾纷繁芜杂于脑海的尘俗烦事,尽数消逝。但,美好的,总是那般短暂。不过一晌,早已深埋心底、沉消多年的我和哥哥那快乐的过往,那在寒冥谷的点点滴滴,又似潮水般,自心下涌出,似潮水,汹涌而出,漫溢整个心胸。
曾经那纯净的欢乐,清朗的笑语,曾经那清绝的微笑,空灵的琴声,仿似昨日发生的般,又回到了耳畔,清晰朗朗。然,它们对于今日的我,已非甜蜜的回忆,而是灰色的惆怅,晦暗的阴郁。它们,仿似毒蛇,点点吞噬着我的心。鲜血淋漓,痛彻肺腑。不自觉地颦紧双眉,暗暗忍受着那煎熬。
“雪雪,怎么了?”温婉的声音,满含关切。
静默一晌,轻轻摇了摇头。
上官旭温暖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额角,为我捋了捋低垂的碎发,方轻叹道,“雪雪,还是我去吧。”
我缓缓睁开双眼,静静地望着面前这个与我同衾而卧,爱我至深的男人。
他浓眉似剑,黑若墨漆,美目莹莹,似子夜星辰般璀璨,又似夜空下的碧湖,深情和担忧如暮夕雾霭,弥漫交绕。这一刻,愧疚突然若潮汐般涌现。心,蓦地一疼,仿似利刃划过般。
轻扬嘴角,竭力扯出一丝笑意,“旭,务须担心。”说着。收紧环着他的手臂,柔声道,“旭,我想休息几日。”
上官旭不无忧虑地望了我好半晌,方一面轻轻抚着我的面颊,一面轻叹道,“雪雪,你让我心生恐惧。”
我摈弃心中的晦涩,冲他嫣然一笑,“不过智战前的休憩而已。莫要如此哀伤。”
上官旭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是我太过惆怅了吧。”说着,他低下头,在我额上落下一个轻柔地吻。
我蓦地一愣。怔怔地望着上官旭。
他之言下之意。清晰了然。而这。竟是我自己都未想清楚。或者说未敢明了承认地----决然而去。国之利害。不过是个借口。一切皆是为情而起。只为一了自己和哥哥之恩怨。
不自然地笑了笑。竭力掩饰着自己内心地震骇和尴尬。软语笑慰道。“旭早已深刻于心。如何会忘得掉?”
上官旭缓缓敛去面上地深情。郑重其事地说道。 自 我 “那是最好。而且。雪雪。你切莫忘记了先皇地重托。”
心蓦地一沉。脸上依旧笑颜如初。
微微颔首。却不再谈方才地话题。而是另起话头。“旭。咱们今日去附近地山水转转。如何?”
上官旭淡然一笑,“但凭雪雪高兴。”
报之一笑,心下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虽然明知缘由,却不愿想起,或者说至少目下不愿去思考吧。
天蓝如洗,远山浅黛。峰峦叠嶂,苍翠葱笼。薄雾如纱。飘渺如烟。
抱膝坐于山巅。目映美景,心绪又飘回了晨曦之时。
旭之言下之意。确乃我心灵深处之念想?
沉心静气,思量多时,不得不承认旭对我的了解,甚至超过了我自己。而他之隐忧,却正是我心之所想,且是我在离京之前,留下凌杰之时,便已萌生于心的想法。只是我一直未有承认,或者说不愿承认罢了。
轻叹一息,稍敛思绪,放眼遥望那远山绿树,蓝天白云。
灿烂的阳光下,万物皆如镏了层金般。泛着淡淡地光芒。那每一座山,每一棵树,每一片绿叶,每一朵山花,都是那么明媚如洗。它们若根根丝缕,不可遏止地拉动着我的思绪,使其控制不住地飘回寒冥谷,飘向那久远的过去。
哥哥,我今生的最爱,虽然已背弃我,但他之音容笑貌,他整个人,早已铭刻于我之心灵深处。然,我并不是一个普通地女人,而是一国之君。当然,以哥哥的才学和我对其的感情而论,倘若当初他并未选择欺骗和背叛的话,我或许真得会考虑平滑移交权利于他。但,他终究选择了一条荆棘之路,一条与我背道而驰之路。今日之势,已回天乏力了。思及此,仿似万箭攒心般,疼痛难忍。
不过,我真得能那般决然,完全弃旭和凌杰于不顾?我不知道。
他俩待我恩重如山,情深似海,今生我都难以回报其丝毫。虽然我已安排妥当了后事,但到底是否能如我所愿般平和、顺利过度,却也是未知。倘若有所变化,国之安定、百姓之安居,将不复存在,奔赴黄泉地我如何对得起地下的父皇?
然而,我朝与燕脂国近百年来,一直纷争不断。边境百姓为此苦不堪言。此番,其提出议和,乃绝佳良机,若是放弃,岂非成为国之罪人?故,我想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必得亲赴燕脂大营,解决我朝和燕脂国近百年来的恩怨,同时了结我和哥哥的这段爱怨交织的情。至于其他的,目下已无暇顾及。

就在这时,耳畔响起了上官旭清越、暗蕴淡淡的忧伤的声音。
“雪雪,还记得那年元宵吗?”
蓦地一怔,忙敛思绪,侧望向一旁一直缄默不言的上官旭。只见那双莹莹黑眸,暗郁深沉,几多漩涡,悄生其间。
“那年元宵?”茫然地望着旭,脑海中一片空白。
上官旭轻扯嘴角,漾起一抹清苦地笑意,“希望年年和你共度元宵。”说罢,他转过头,望向那远方的连绵山脉。不过,那双黑郁的眸子。更加沉暗,仿似无底洞般,而那双剑眉已在不自觉中紧攒成了团。
看着上官旭如此忧伤而沉郁的模样,心中顿现几丝不忍。努力回想,霎地明悟一切。
旭并非希望我记住那元宵佳节,而是提醒我他曾经对我所说地那句,于他至关重要的话---我改变了他一生。或许,我在他心中,正如哥哥在我心中一般。但是,这样交错地爱恋。如此刻骨铭心,为身在其中的人,带来的并无点点温馨和甜蜜,有的只是痛彻心扉的疼和阴郁。
深叹一息。转回头,也同他一般,望向远处,并不提起心中所忆。因为。既然决绝,那么就当坚决。
四天转瞬即逝,早前预想的纯放和欢乐并未如期而至。虽然我和旭依旧笑颜相对、温情脉脉,但实则我们的心,已为一层厚重的隔膜生生隔开。他眼中地酸楚和忧伤,幻化为无数银针,刺痛了我地心。然,面上,却只是笑靥如花。仿似不曾看见般。
在这四日里,我从未考虑过哥哥之安排。并非不愿,而是一切早已注定。因为我既然要准备去燕脂大营解决一切,那么哥哥这个极为重要地人物当是不可缺席的。而上官旭似乎也早已明白了我之打算,在第四日黄昏,他用过晚饭后。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我地营帐。
烛火幽幽,橘色光晕盈溢一室。淡蓝的焰芯,携着昏黄的火苗,忽忽跳动,引惹一帐的黑影随之而起舞。
默默地望着那熠熠燃灼地烛火,心中沉郁而哀伤。和哥哥从相识、相知至相爱、相离,直至如今弃离和反叛的点点滴滴,斯时也若幻影般。在脑海中不断闪现。那一幕幕。一景景,皆仿如昨日。余音在耳,情景在目。片片记忆,皆若利刃般,生剌剌地刺痛着我的心,使其鲜血淋漓。
颦眉屏息,竭力忍住胸中的疼痛,但心中的痛楚和无奈,却如魔咒般,紧绕我胸。深叹一息,缓缓起身,向帐外而去。
徐步而行,思绪随之而起,变幻万千。然,那份如鬼魅、似毒蛇的思念,却自始自终地紧随而行,深深地吞噬着我的心,让我备受煎熬。在其指印下,我不觉来到了哥哥的营帐之外。夜风习习,寒意微微。清月皎洁,霜白一地。
雪白营帐,在清冷的月光映射下,泛起一抹碜人地惨白。丝丝缕缕的淡黄光晕,自缝隙间,由内流泻,为那一片寒白,平增一点点暖意。
驻足而立,凭听帐内,悄寂无声,只有一阵阵夜风拂过之低鸣。
近在咫尺,实已相距万里。见与不见,又有何分别?毕竟,事业至此,难以挽转,正如江水东逝,不能西流一样。
深叹一息,正欲转身离去,厚厚的帐帘,却从内被人掀开了。
微略一怔,哥哥高大、修长的身影已闪现于目。
注目而视,哥哥清绝依旧,仿如仙人。只是,那双黑漆漆的瞳仁,不再清澈如溪,犹似碧潭,深邃幽暗。
相望无语,灵犀不再。陌生、熟悉,纠结而现。
默然相对,唯有风声呜咽,巡逻兵士之脚步声在耳畔回响,
踯躅再三,终轻叹一息,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寂,“明日一早,与我同去燕脂大营。”说罢,深望哥哥一眼,便欲转身离去。
“为何?”
苦涩至极地一笑,头也不回地轻声答道,“你之所盼,还须我答?”说罢,喟然深叹一息,方大步离去。
第二日,东方刚泛鱼肚白,我便已起身梳洗,整装待发。
此次前去燕脂大营,凶多吉少,对于后事,我已做了详尽安排,军中一切悉数授权上官旭,由其全权处理。而我,仅携哥哥,率领百十名亲卫,前往燕脂大营。
临行之际,军中将士悉来送行。无数双眼眸中,最为让我挂怀地,还是旭那双黑莹莹的眼眸,曾经的不羁、魅惑,如今尽为消逝,取而代之的竟是无边的忧伤和阴郁,其中,尚夹杂着万千不舍。
目望其眸,心中已似压了磐石般,沉重不已。胸中憋闷,仿如将要窒息般。
沉叹一息,终决绝地撇开目光,大声号令,“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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