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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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燕脂人的一战,是势在必行的。如今,又因有了哥哥的涉入而变得更为复杂和棘手。最终鹿死谁手,实在难以预料。而这场战役,我是一定要御驾亲征的,既为父皇的冤死,也为哥哥的参与,因为我要对得起父皇和先祖,也不能坐视哥哥的被害。若是能成全两者,既便让我毙命,也是在所不惜的。然而,如此一来,出征之前,除了兵粮预备充分之外,还另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妥善处理。而这些事情之中,最让我挂怀的便是永昌的婚事。
当年,李贤妃答应写下证词,是以要我照顾永昌为条件。而我,也确实答应了。当然,排除这个因素,就论其是我唯一的妹妹,照拂她一生,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而为其觅得一个才德品貌皆优的丈夫,更成为其中最为主要的内容。这些年,我虽一直暗中为其物色,但都没有找到合适人选,让我忧心不已。前阵子,终于发现了一个让我入眼的鲁尚云,却又心有所属。永昌今年将满十七,撇开我将赴沙场而言,也当是尽快聘媒之时了,否则怕误了其花样年纪。
自从我打定主意御驾亲征之后,便不断搜寻朝中官宦之子,经过多番比较和反复权衡,我终觉得还是鲁尚云最为合适。然而,考虑到他的那个梦想,我决定还是先找他谈谈再说。
当然,以我一国之君地身份。完全可以不顾其个人意愿,强行指婚,抑或服鲁意让他逼迫鲁尚云,但那样一来,永昌的后半生恐怕再难有幸福可言。
这日午后,我派方讯传信给鲁尚云。让他进宫觐见。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方讯便回到了书房外。
“陛下。鲁尚云到了。”方讯推开书房的门。
“让他进来吧!”我搁下手中的笔,再览一遍案上的奏则。确认无误后,缓缓起身。却正瞧见鲁尚云自外而入。
今日地他,一身银色圆领锦袍,头戴同色便帽,看来俊美而秀逸。那双黑黢黢的亮眸,更是熠熠闪耀。仿若星辰。
“臣鲁尚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鲁尚云躬身施礼,恭敬地说道。
我轻轻挥手,示意其起身。旋即,慢慢绕过书案,踱到其身前,温和地说道,“今日,朕与你不过闲谈。你无需拘束。”说罢。缓步走向洞开地窗扇。
垂首恭立的鲁尚云微略一怔,旋即。他斜眸悄悄飞了眼我。那双黑莹莹地眸子,尽是疑惑,点点深幽莫测,漫漾其间。
来到窗旁,在上首位坐定之后,对鲁尚云亲切地说道,“你也来坐吧。”
“是。”鲁尚云垂下眼帘,徐徐踱到下首位,虚坐于椅子上。
“你上回所言的女子,可找到了?”我举起茶盏,小啜一口香茗,漫不经心地觑了觑一旁地鲁尚云。
鲁尚云一听,眸子顿时转暗。他静默一刻,方点点头,“是。”
“哦。”心下顿感遗憾,然终有些半信半疑。迟疑一刻,又追问道,“那可选了吉日?朕当日答应过你,为你们指婚的。”
面上力促,实则试探,因为心下疑惑深深。毕竟,既然多年梦想已成,为何不见他有丝微喜色?
鲁尚云黯然地摇了摇头,“多谢陛下美意,不必了。”说至此,他稍顿一刻,怅然轻叹道,“因为她已不记得臣了。”
我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心下却是云开雾散,阳光朗朗。虽然这么似乎显得相当自私,但如此一来,我的永昌便有望了。
心思辗转,脸上却依旧是浅笑盈面。
“一见倾心,本就虚妄。既然她已淡忘,说明你并未入其心,那么你也就无需再挂怀!”我委婉地规劝着,不露点滴痕迹。
鲁尚云苦涩至极地一笑,“或许吧。”说话间,点点酸楚,自眸中流泻。
如鲁尚云这般一表人才的男子,竟然如此痴心,仅为一面之缘,便相念多年,真真也算难得。斯时,不由骤然对其平增几许好感,也更加坚定了撮合其与永昌的决心。
“再说,你品貌才德家世皆如此出众,何惧不能觅到一良善佳偶?”我举盏,呷口香茶,含笑试探道,“要不,朕为你觅一个,如何?”说话间,斜眸悄悄察观其面色。
鲁尚云听罢我语,顿时了悟一切。转而,他低下头,对我说道,“陛下,弱水三千,臣只取一瓢,虽然在她眼中,臣不值一名。”
静静地望着他,心中若打翻地五味瓶般。事已至此,我也无需再言,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默默地点点头,“朕明白了。你去吧。”
“是。”说着,鲁尚云已经站起了身,欲举步向房外走去。
或许是自尊心作祟,此刻我竟特别想知道那让鲁尚云倾心不已的女子究竟何方神圣。
犹豫一刻,终启口叫住了他,“等等。”
“陛下,还有何事吩咐?”鲁尚云停住脚步,转回身,谦恭地问道。
正欲询问,心中却又突然觉得自己此举颇为无趣。故不由又摇了摇头,“算了。去吧!”
满腹狐疑的鲁尚云瞅我一眼,低首应道,“是。鲁尚云的婉拒,让永昌的婚事不得不搁浅。因为我既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为永昌另找一个佳偶,也不能强迫鲁尚云接纳我心中那理想的安排。心下遗憾,无以名状,每每想起,愧疚便若滔天海浪。席卷于胸。
上官旭和凌杰依我所言,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兵粮,而我也在深思熟虑着我若薨逝后地一切安排。
我继位多年,一直未诞下子嗣。若是我事出意外,那么承继皇位地不用说当是永昌无疑。然,永昌秉性柔淑善良。非为帝王之合适人选。若是她继承皇位,必得有谋智过人且绝对忠心之人辅佐。否则,陆家天下难保。而符合这样条件地人选。当不出上官旭和凌杰两人。但,要服两人却绝非易事。

上官旭的存在。依其所言,全因有我。若我故去,他恐怕也无心天下之事。而凌杰地眼中更是只有我,若我不得不选择与哥哥同归于尽的方式来处理一切,那么他如果在场。恐怕绝对不会容忍其发生地,除非……
思来想去,心生一万全之计,那就是:留下凌杰应付意外,只携上官旭和哥哥前往边疆。当然,哥哥之往,就算没有我的相邀,想来他和师傅也会寻机前往地。
如此安排,若我横死边疆。以凌杰之力足可应付京中之变。而又可让凌杰不因我而遭遇危险。这些年来,他为我付出良多。既然我此生无以为报,那么更不能让其逊命于我。或者我的离去,方是最佳地解决办法。当然,我让上官旭和我同往,并非要上官旭与我共生死,而是希望若是我不在了,他可以镇得住前方数十万军士,以保全国力。至于他日后能否如我所愿,辅佐永昌,那得看他自己了。不过,这样一来,我就得另外安排一人从政事上辅佐永昌。经反复思量,我终决定选择鲁意。其原因有二:一,身为两朝元老的他为人正直,忠心耿耿,值得信赖;二,其子鲁尚云才华横溢,颇具经邦济世之才,虽然他婉拒了我意欲撮合他和永昌之念,但成为一代良相,辅佐永昌,想来他当不会拒绝。
权衡多日,几经考虑,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吩咐李石暗中监察鲁尚云。经过一个多月地考量,确认他的确可以信赖之后,我方最终决定了一切。而此刻,已临近起兵之日了。
这日午后,我处理完当日事物,便吩咐方讯再请鲁意和鲁尚云入宫。
鲁意和鲁尚云身着官服,一前一后步入书房,倾身施礼,“臣鲁意(鲁尚云)参见陛下,五黄万岁万岁万万岁我搁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踱到他们身前,虚扶一下鲁意,亲切地说道,“快快请起!”
“谢陛下!”
“鲁大人请坐。”我扬手,客气地邀请鲁意坐于窗旁的下首位。
“谢陛下!”鲁意几步来到窗下的椅子旁,虚坐于内。旋即,他侧过身,恭谨地问道,“陛下急诏臣等,不知有何吩咐?”
我微微一笑,“不急。”说着,指了指案上地茶盏,“鲁大人先喝喝茶,待会儿慢慢说!”
鲁意迷惑地瞅我一眼,旋即,低下头,应道,“谢陛下!”
淡淡一笑,啜口香茗,回味一阵,方徐徐搁下茶盏,不急不徐地启口道,“鲁大人,你忠诚正直,又是两朝元老,堪为朝廷重臣,国之肱骨。”
鲁意连忙放下手中的杯盏,倾身谦恭地说道,“臣只是做了份内之事,陛下言重了。”
我摇了摇头,敛去面上笑容,“鲁大人不必过谦。朕只是道出事实罢了。”说至此,我徐徐站起身,在书案旁来回踱了几番,又道,“目下,边疆纷乱,燕脂人窥觑我朝良久,一直有一举南下,吞并我朝之势。与之一役,是迟早之事。”
“陛下所言甚对。不过,务须过忧。”鲁意站起身,徐徐走到距我数步之遥处,又道,“最近数年,托陛下之洪福,风调雨顺,连年丰收,百姓安乐,国力大增。而凌将军近年来严谨治军,奖惩分明,我朝之兵力也大为提高。臣以为,就算现在真得对敌,我方胜算也是相当大的。”说话间,一股豪气自内而发。
“鲁大人所言不差。然,近年来燕脂发展迅猛,燕脂国君英明睿智,不可小觑。”我颦眉,沉缓地说道。
鲁意不知就里,所论仅能如此。然,我也不便点明。毕竟,其中内里牵涉过多。
鲁意思量一晌,谨慎地问道,“那陛下意欲为何?”
我深叹一息,徐徐转身,望着窗外蔚蓝天际,慨然说道,“当年,先皇御驾亲征,莫名中箭,不幸薨逝。此事一直挂怀朕心。故,此番为了弄明此事,朕决意御驾亲征。且,这样一来,又可极大地鼓舞将士的士气,为我方赢得这场战役,多增几分可能。”
“御驾亲征?”一直垂首恭立、默不做声的鲁尚云,骤然发出了一串惊诧异常的话。
御驾亲征,历代帝王皆有过,本不足为奇,虽然我继位以来尚属首次,但他也不至于如此……
攸地转身,狐疑地瞟了瞟他。
鲁尚云立觉自己的失态,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稍适,他垂下头,低声说道,“臣以为不可。”
“为何?”我目望其人,冷冷地望着他。
鲁尚云抬起头,铿然说道,“陛下继位以来,一直未有子嗣,膝下空虚。虽尚有永昌公主,但臣以为她睿智、谋略不足以担当此任。而几位王爷,也年老力衰,难堪此职。且,对敌燕脂,有众位朝臣足矣,陛下务须冒那么大的风险。”
稍曲嘴角,展颜微笑道,“你之所虑,正是朕今日请二位来此的原因。”说至此,目色一沉,郑重其事地说道,“朕此去,生死未卜,若是但有意外,尔等勿忘朕之厚望,国之重托,定要尽心尽力辅佐朕指定之皇位继承人。”
两人怔愣一刻,面面相觑一番,又不约而同地转过头,似还想再行劝说般。
我立即起手,阻止了两人,“朕心意已决,二位务须再劝,只需严守今日谈话即可。”
两人略微迟疑,终躬身说道,“是。”
我点点头,正欲让其离去,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丝念头。踌躇一晌,终沉下脸,冷声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尔等若有泄露,朕绝不手下留情。”
“是。”
“去吧!”我挥挥手,示意其离去。
“是。”说罢,两人默然趋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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