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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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容楼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司马尘疑道:“你何以确定?!在我看来这枝令旗和悦教头给我们看的那枝根本就毫无分别。”
容楼很确定的指着手中令旗的尾部,说道:“我记得很清楚,悦教头给我们看得那枝令旗旗杆的尾部是圆形的杆头,可是这枝令旗这里是尖椎形的,肯定不一样。只是这枝旗的旗面我看不出不同,所以可能这旗面是真的,但是旗杆一定是假的。”他叹了口气,道:“真的旗杆应该在另一拨人手里。”
众人面面相觑,见他言之详细,定不会错,胸中郁闷着都一声不响。
稍后,杨暠失望地把手中收拾了一半的东西往地下一丢,懊恼道:“这下如何是好,我们要上哪里去找那另外六人?”
司马尘皱着眉毛,道:“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就算我们现在赶回那处小河边,恐怕也难以找出另外六人的踪迹。而且,即便找到了,隔了这么久怕是也没办法追得上。”
展燕然犹豫了一下,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就把这枝令旗拿回营里算了,反正至少旗面没有问题,也不能算我们失败吧......”
庄千棠又仔细看了看他们夺回的令旗,口中喃喃道:“是不是呀,我倒是真不记得这杆头上倒底是圆还是尖。”
容楼环视了一下其余六人,见他们或多或少对自己的话都有些不确信,当即剑眉微挑,道:“我也很想高高兴兴回营复命,可是又确定这旗杆不是真品,如果我们拿着这样的令旗回去,那么结果毫无疑问就是失败。”
他顿了顿,接着道:“所以,目前我们唯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如何找到那剩下的六人,没有其他任何选择。”
段浚“嘿”了一声,道:“你说的简单,这么大的一片山藏起六个人来实在是比吃饭还要容易,就凭我们这么几个人手,再加上还有时间限制,想要把他们找出来,真是难如登天。他们随便往哪个山洞里一躲,上哪儿找去?”
容楼也不由皱了皱眉毛,道:“我也知道这事无比困难。不过我们不妨换个思路来想一想,”他停了一下,用手指了指司马尘,道:”我和司马兄也讨论过这个问题。实际上我们都觉得,只要那群护旗之人拿着旗子日夜兼程,一心只逃跑,我们顺着他们的踪迹去追是如何也追不上的。”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认真地环视众人,见他们无不信服,于是,他又反问道:“可是他们没有一心逃跑,他们不但没有往远处逃,而且还在山里兜圈子,跑到这个山头上,居然还把旗子立了起来,简直是故意给我们找到他们的机会,为什么?”
段浚也不解的问道:“是呀,为什么呢?”
容楼点头道:“这个疑问我起初也弄不明白,不过现在终于想通了。我想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虽然悦教头并没有对我们提及,但是护旗的人也绝不是可以采用一切手段来保护令旗不被我们夺去。肯定也有某种我们不知道,但是却在限制他们的‘规则’存在。比如说他们不可以把令旗藏在某个隐蔽的地方,不可以日夜狂奔出几百里让我们追不上,甚至还有必须把旗帜立起来的要求等等......否则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
虽然这番话很是匪夷所思,但是容楼说话的口气极为沉着,分析得又条理清晰,是以有着相当强大的说服力,一时间,众人皆无人反驳。
容楼又道:“我有一个想法,只是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我估计限制他们不能狂奔出几百里来让我们追不上的条件,就是他们也必须在确定的时间赶回神机营,否则他们大可以一走了之。这些人都是死囚,因此他们甚至可以不用管令旗的事情只顾逃命就好,所以一定有某种钳制他们的手段让他们不能逃跑,必须来完成预定的任务。虽然我们不知道那手段的具体内容,可能是某种特制的慢性毒药,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反正就是他们一定不能随意逃走而必须在某个时间前回营复命。”
展燕然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这和我们怎么找到他们有何相干?”
容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道:“虽然表面上的确毫无关系,可是实际上,如果只是一味追踪,在这山里已经没有办法找到那六人了”,不待众人说话,他忙又接着道:“但是,不管目前他们跑去这山中的哪一个角落,却总是要回营去的,我们只要能够预先估计到他们回营的路线便可反过来劫杀他们,夺取旗杆!”
杨暠摇头道:“我看也很难,我们又不是神仙能卜会算,怎么能猜出他们的回营路线?”
容楼凝神道:“也许我们可以在某个必经的关卡来伏击他们。”
展燕然摇头道:“这里山路众多,来时能够找到他们的踪迹,是因为我们和他们都是以出发时的入山亭作为起点。可是,从营里到入山亭的路就有七八条之多,根本没办法猜出他们会走哪一条,何况他们回营并不一定非要经过入山亭。”
众人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庄千棠眼中似有异样的光芒闪动,他缓缓道:“若真如凤凰所言,我倒有可能猜出他们会从哪里回去。”
容楼讶然道:“怎么说?”
未等庄千棠开口,司马尘暗叹了一口气,面色一沉,眉头一皱,已然心中有数了。
庄千棠瞟了司马尘一眼,心道:‘你摆那副模样作甚?我既知你不愿向别人提起我们是旧识,又怎会在这个时候透露那晚情形,牵扯上你?’
然后他正视容楼道:“根据出发前悦教头说的话,接到夺旗任务的前一天晚上,应该就是那群死囚出发的时间。而巧的是,那天晚上我觉得烦闷的很,于是一个人在营外散心,曾经听到一群人半夜走动,现在对照时间想一想,极有可能就是这些护旗的死囚。那条路很是偏僻难寻,如果真是他们的话,我想十有**还会从那条路回营。”
展燕然精神一振,不停点头道:“一定是他们!”他兴奋异常,解释道:“那几日营里各队都没有夜里外出训练的任务,这个我知道!”
容楼的眼睛亮了起来,道:“果真如此,那么我们可以埋伏在那里进行截杀。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回营。如果他们回营的时间比我们的最后期限要晚的话,那么一切皆休。如果是在那之前,我们便可以在那里截杀他们。”他微微一笑,道:“哼,成败于否就凭手上的功夫作主!”
第七天的凌晨时分,容楼等七人不眠不休埋伏在这里已经三天三夜了,别说敌踪,就连一个人影也没见到。
队中大部分人越来越焦躁,连庄千棠也颇有些按耐不住,只有容楼和司马尘依然能够保持冷静继续等待。
展燕然不安的问容楼:“今天已是最后一天,按说我们应该在午时之前赶回营里才成。”
容楼目光冷峻,口气异常坚决道:“从这里出发到营里只需要不到一个时辰,我们埋伏到最后一个时辰,如果还没有等到人就回营认输。”
事到如今,不这样也不行了。所有人俱强压着心中杂念,继续埋伏在草丛中,等待着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敌人。
庄千棠悄悄来到容楼身边,低声道:“或者他们选了别的路走,我们这么傻等也不是办法。”
容楼不置可否,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庄千棠尴尬的笑了笑,道:“这个嘛,倒是没有。”
“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他们从这条隐蔽的小路上山,那么极有可能还是会从这条路下来。目前尚有半天,大家不用急,越是最后时刻越需要沉着冷静,胜负往往就在这种时刻才能分出来,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容楼也不回头看庄千棠,仍是专注地看向远处小路,坚定的答道。
庄千棠正要反驳,突然容楼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目光亮了起来。庄千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依稀可见远处出现了几个人影!
所有人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杨暠握着弩的手紧了紧,众人都把飞刀、钢镖等各种暗器取在手中,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逐渐走近的一行人。
这一行人不多不少,正是六个。
当中一人身材纤细,青帕包头,竟是个女子,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几个人忍不住向容楼看了看,那意思是:‘这是不是我们等的人?别我们不问青红皂白地痛下了杀手,却搞错了对象,麻烦可就大了。’
容楼也颇感意外,运足目力仔细打量,心下一时也不能确定。
他转眼见到司马尘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行人的脚步,尤其是那女子的脚步。
片刻后司马尘向他点了一下头,容楼心领神会,知道不会有错了。
待到那行人毫无防备的走入了他们布下的埋伏圈,容楼第一个跳起,口中暴喝一声:“着!”手中扣着的三枚飞刀脱手而出!
霎时间,所有人的暗器弓弩齐齐出手,飞刀、飞镖、飞蝗石;铁弹、铁矢、铁棘棱,都照着那一行六人招呼了过去,武器疾疾划过空气,风声大作,满天闪光。
可怜一行六个身手超绝的高手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纷纷呼号倒地。一阵暗器攒射之后,只剩下两个人还能站立,其中一个的左肩上受伤,插着一把飞刀。片刻功夫就已经是四死一伤!
发光了暗器,容楼等七人拔出兵器一齐扑上,打算迅速的解决战斗。
那青帕包头的女子是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她极快的拔出长剑,口中骂到:“好一群无耻之徒,看剑!”她的剑又细又长,银光闪闪,很是特别。
她迎面遇上的恰是司马尘,抬手就是一剑,剑法角度完全不合常理,诡异至极。司马尘见势不妙,赶紧化攻为守,弯腰侧身,堪堪让开这一剑,袖子却已被她削去一片。
没想到这女子居然这般厉害,司马尘心下大吃了一惊,于是不敢冒进,和段浚两人都采取守势联手御敌,只盼得能抵挡几招,伙伴们自然就会上来帮忙。只是那女子身如闪电,剑如鬼魅,几招之间已令司马尘、段浚两人险象环生,随时都可能有杀身之险。
只听“哎哟”一声,段浚持剑的右手的小臂已中了一剑,一时无力再战,幸好司马尘的剑此时正攻向那女子的背心,迫得她挥剑防御,不然段浚的一只手就没了。
“吃我一招!”庄千棠及时赶到,他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对于伏击之事多少有些惭愧,所以这次竟不愿背后偷袭,而是口中发出警告,戟刀猛刺那女子背心。
司马尘见状,心知不妙,庄千棠定是还不晓得这女子的厉害,所以才会如此冒失的进攻,一旦被那女子抓住机会反击,就会危险至极。他担心庄千棠有失,赶紧转守为攻,长剑急挑,自下而上划向那女子的腹部。
那女子冷哼一声,竟完全不去理会庄千棠背后的攻势,而是足尖一点地,身体如柳絮般的飞起,扑向司马尘。她手中细细的银剑正好压住了司马尘的剑,司马尘剑势刚猛无俦,却居然吃不住那枝细细的银剑一压之力,她的银剑顺势一推,就要去割司马尘握剑的手指。
剑都是有护手的,所以本来并不用担心这样的招式,可是那女子招式百变,无一不是奇诡至极、难以预料,司马尘竟是不敢怠慢,长剑脱手,人也向后疾退,想着先避开这一击再说。
见司马尘危急,庄千棠心中大急,眼见那女子身法如电已经脱出自己的攻击范围,顾不得招式用老,足尖发力向前跃起,挥戟就追。
那女子似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察觉到庄千棠招式已旧,有机可乘,竟然舍了一心只想游斗、连兵器都脱了手的司马尘。她的身体不符合物理规则的在空中摆动了一下,先似是往左,猛然又往右,等到庄千棠意识到的时候,那女子已经双足落地,人却呈铁板桥之式平行于地面向后仰倒,手中细细的小剑只一撩,庄千棠近七斤重的戟刀就被荡了开去。她手腕轻抖,庄千棠闷哼一声,手捂腹部,踉跄着后退,鲜血不住地从他的指缝中涌出。
幸好对手伤他时自己的姿势也很是别扭,无法顺势追击,否则庄千棠这一刻性命难保。那女子见后仰伤敌一招得手,便顺势倒地,又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就待上前解决了庄千棠的性命!
庄千棠虽然极力想摆脱敌手,但是二人速度上相差不止一筹,眼见就要毙命当场,只看得司马尘心胆欲碎却又相救不及。
猛听一人喝道:“睡倒!”
庄千棠听得是容楼的声音,毫不犹豫的应声倒地。展燕然和容楼一左一右,刀剑辉映着从庄千棠的身后扑来,接住了那女子的杀招。
原来他们和赵宛已经解决了那个受伤的敌手,便合力来对付这个最为厉害的敌人。
庄千棠就地连打几个滚,脱离了战斗的中心,只是这一连串的动作过大,牵动了伤口,痛得他几乎昏厥过去。还未坐起,司马尘已经赶了上来,扶起庄千棠,口中急切道:“你的伤怎么样?”低头只见他衣服的整片前襟已被尽数染红,鲜血依然从他的指缝间往外流。
司马尘疾点他几处**道想要止血,只是庄千棠伤得极重,血流虽然慢了些,却仍是止不住。
片刻间,场中已有了变化。
刚才展燕然和容楼双双杀到,救下庄千棠。眼见一刀一剑齐齐攻来,那女子却不急不忙,冷眼察觉到展燕然的刀要比容楼的剑快上一分,于是手腕翻动,先是一剑挑开展燕然的刀,迅即还手来挑容楼的剑。
却不料容楼人随剑一齐扑了上来,剑上竟带着一股向回的黏力,本来她准备先挑开容楼的剑,然后等容楼身体依照惯性冲上来的时候在予以攻击,但被他剑上一黏,准备好的一连串杀招竟是无法施展出来。
那女子的剑暂时被容楼用一个“黏”字诀牵制住,但她功力深厚,远胜容楼,瞬间内力一吐,容楼便无法再黏住她的剑,赶紧向后退开。正在两人身形分开的刹那,只听见弓弦急响,那女子只觉得腰部一震,暗道不妙,立刻把剑抖起一个剑花护住面门要害,左手一探,已经摸到腰部的箭杆,随即剧痛从腰部传来,原来她腰部偏后的位置已经中了一箭。
原来杨暠一直端着弩伺服在一旁,只是那女子身法如电,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容楼拖住了那女子,片刻间露那一眨眼的破绽,正被杨暠抓了个正着,一箭命中。
其实刚才容楼一直留心这边的战况,见那女子只几个照面就重伤了庄千棠,他心里大惊,不明白训练任务中怎么会派出这样的高手,当他冲过来的时候,余光瞧见了杨暠的位置,所以临时起意,冒险用黏字决拖那女子片刻,其用意就是希望杨暠的箭矢能够解决这一强敌。果然杨暠不负所望。
众人见强敌负伤,无不大喜。容楼瞥了一眼司马尘,吼道:“带庄千棠赶回营地治伤,这婆娘我们对付!”
那女子虽吃了一箭,但仍有战斗之力,她左手扶住露在体外的箭杆,手指一发力便将箭杆露在体外的部分折断。
原来这箭箭头带着倒刺,最是要命,中箭之后绝不能拔,一拔之下,会撕开伤口周围的筋肉,当场就会伤重而失去战斗力。只能用小刀剜去伤口附近的血肉,取出箭头才可。
那女子晓得这箭的利害,打斗之中当然无法处理,又不能拔。只是拖着一截箭在体外,身手灵活性又大大的受影响,是以她把体外的箭杆先折断,则虽然箭簇还在体内,但一时还不至于影响状况。她这一举动正是久经沙场的行家所为。

众人见状,心中才自一惊,容楼大声道:“大家尽量和她游斗,她已受伤,拖不了太久,不要与她力拼。”
这时,赵宛也赶了过来,三人围住那女子,都使尽平生解数与她游斗。杨暠则仍然端着劲弩在一旁虎视眈眈,而伤了右手的段浚也在一旁寻找出手的机会,情势对那女子相当不利。
司马尘见此状况,而怀中的庄千棠血流不止,伤情极是凶险,当即立断,抱起庄千棠,一提气发力,便向营中赶去。
悦离见司马尘怀抱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冲入营帐,无暇多问,赶紧唤了几人抬至医官处救治。这时,慕容令也闻讯赶来。司马尘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向两人一一道出,慕容令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转向悦离道:“秋绮縼怎可能是如此厉害的角色?”
本来此次行动是由慕容令负责,不过因他临时被调,所以转交悦离,是以这护旗的十名死囚高手都是慕容令早先亲自从死牢中精心挑选的,唯一的一名女子叫“秋绮縼”。
悦离也大为不解地摇了摇头,道:“的确不应该有这样的高手。”他虽曾与那十人面对面交待任务规则、注意事项,却想不到那娇小的女子会有如此高强的武功。
慕容令紧皱眉头,一边挥袖疾步出帐,一边道:“司马尘,你带我去看看!”司马尘忙跟了出去。
此刻正值午时,慕容令一脸肃然,怀抱昏迷的容楼,身后跟着其余五人,其中一人驮着一具女尸,走入营中。
悦离迎上前,道:“怎么样?”
慕容令道:“他受了一掌,似乎内伤不轻,不过性命暂且无忧。”
悦离示意旁边随从上前接下容楼,命令送到医官那里救治。
慕容令挥手让杨暠放下尸体,遣走跟着的司马尘等人道:“你们已经完成了任务,且退下休息,有伤的也好去医治一下。”
种子队几人心中惦念着庄千棠和容楼的伤情,早想跟去看看,听得此言都求之不得,连忙告退,向医官的营帐直奔而去。
待几人走远,慕容令一脸疑惑,满腹不解。悦离见状,知道定是有事,道:“你赶去时情形如何?”
慕容令道:“我去时,那女子已经死了,容楼受伤靠坐在树边,正指挥其余的人搜出旗杆。”
悦离道:“秋绮縼已经死了?”
慕容令摇摇头道:“最奇怪的就是,那女高手并非我当初选出的‘秋绮縼’。”
悦离惊道:“不是她?那是何人?”
慕容令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道:“你看,就在这里,我不认识。”
悦离俯身细看,道:“这的确是那日我见到的秋绮縼。”然后,他站起,讶然道:“难道,在此之前她被人调包了?”
慕容令道:“此事必不简单。你我日后要好好查探一番。”
......
庄千棠伤得很重,容楼也伤得不轻,尽管他们的身体素质都很好,教头们也已经找了营中最好的医官给他做了处理和医治,但是,身体的恢复更需要全面的饮食调理、良好的休息环境。容楼是孤儿,无家可归,无父无母,没有任何亲人。而庄千棠虽然有个母亲却早已改嫁不再来往,是以这两人除了神机营,都无处可依,自然不可能有一个能好好休养生息的去处。
本来,悦离想把庄千棠接回自已家中照顾他调养恢复,不过慕容令已经抢先一步将容楼和庄千棠都送到“安东将军府”里去了。
这么多年来,慕容令尽心尽力地教导容楼,一点一点看他成长起来,心里早已将他当弟弟看待。在他心目中,容楼这个天资过人、真诚倔强、直率刚强的“弟弟”远比他那个投机取巧、自私狡猾的亲弟弟慕容麟要可爱得多。而他也知道庄千棠的性情深得慕容垂的赏识,所以,他在得知情况后,立即将容楼和庄千棠都安置到府里的客房住下,让家仆们好生伺候照料。当然,这些都是慕容垂默许的。
安东将军慕容垂府里的建筑寻常单调,陈设朴素简单,也极少有雕梁装饰,看上去比一般的官宦之家简陋多了,只是无论院落中、墙角边,还是窗前、屋后都种有许多绿竹,可见这府邸的主人对“竹”的欣赏。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也许这鲜卑人里万中无一的将星慕容垂正是把汉朝文化中的“竹”作为精神目标,希望不管经历什么,为将为臣都要有一种岁寒不凋、虚怀淡定的风骨。
容楼恢复的很快,慕容令得空时就指点他的剑法武功。这日他正提剑来到院中准备练习,只见一个身着铠甲的熟悉背影立在那里,看着院中成片的绿竹沉思着什么。
那背影气势慑人,正是慕容垂!
容楼为气势所震,一时瞧着那背影,不知该如何举动。
“记得少年曾学剑,壮心犹自忆廉颇。”慕容垂转身道:“我少时,也练过剑。”
容楼低头拱手,道:“将军!”
慕容垂上前几步,伸出手,道:“你的剑,借来一用。”
容楼将剑双手奉上,慕容垂接至手中,翻腕一挥,破风之声骤起骤落,道:“你们汉人曾说过,剑,利器之雅者,舞则具破空之音,而无霸王之势。舞剑者,战士之雅者,挟儒士之风针砭时弊。”
话音刚落,慕容垂长身而起,剑气立时暴涨,舞动间,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虽见他舞得轻松自如,却隐隐发出风雷之声,显然其间蕴藏劲力,实是非同小可。剑气涵盖范围之内,空气爆破之声此起彼伏,人虽无杀人之意,剑上却杀气纵横,逼得一旁观看的容楼不得不倒退几步离得更远些。
慕容垂的剑势勇猛无匹,挥剑间如猛虎跳涧,移步时若蛟龙出海。容楼目不转睛,正看得心神俱凝,不住点头叹服时,慕容垂瞬间收剑。剑势一收,漫天杀气皆无踪影,只是刚才笼罩于他剑气之下的一片绿竹在他舞剑时仿佛被下了定身咒一般,枝叶全都纹丝不动,此刻他剑收招尽之时,却叶如雨下。
慕容垂目光如炬看向容楼,道:“司马尘的剑你也见过,虎狼之势,可见雅不雅并非在剑,而是使剑之人。”
容楼想了想,道:“将军说的不错,不过,我以为利器也是有气质的,不循着它的气质去练,是不可能把此种利器用得出神入化,达到巅峰的。”
慕容垂目光闪动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道:“我正想告诉你,这就是为什么我后来弃剑从刀的原因。刚猛霸道的气势不适合剑,若想大成,不如选刀。”
“将军!”庄千棠从容楼身后走了上来向慕容垂施礼,虽然面色还有些苍白,伟岸挺直的身躯却显得精神矍铄。
慕容垂看了看他俩人,道:“看来你们恢复的不错,且不必急着回营,在我这里多留些日子。明日起,有空我会悉心教导你们。”
两人满脸喜色,道:“谢将军!”
慕容垂摆摆手道:“以后若想建功立业靠的是你们自已。”说完,一边向院外走去,一边道:“我书房里有不少兵法韬略的书,你们若有兴趣,空闲时可以去看看。”
听言,容楼二人心中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在安东将军府的几个月,有慕容垂的亲自指点,加上二人如饥似渴地学习,容楼和庄千棠的武功、韬略都有了很大长进,此后两人在神机营中均独占鳌头。慕容垂对他们关爱尤加,慕容令更是彻底把容楼当成自已弟弟对待,每逢休息经常领着他一起回去吃饭,连展燕然都略带醋意笑他白白捡了一个好哥哥。
随着年龄的增长,经验的丰富,种子队的成员跟随慕容垂四处征战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七人的表现当然也越来越好。战场之上,容楼再也不是多年前那个无甲可穿、挺枪突进突出、只知莽撞冲杀的黑衣少年,而成长为了能进能退、关注全局的战士,唯一相似的是他仍旧不愿在沙场之上暴露真实面貌,一如少时一般以一袭黑布蒙面。
因为时常有机会呆在慕容垂军中,他发现慕容垂军令如山,军纪严明,赏罚有理,对犯了错的属下,就算是至爱之将也绝不顾惜。他麾下有些将领虽然被他惩罚杖责,但也俱是心服口服,对他的军威五体投地。安东将军治军之严早已声名远播,他的军队战斗力之强也是威震北方。
这日,上庸王慕容评下了早朝,步出大殿,拐进殿墙外的小路,准备离开。行走间想着这几日朝堂之上皇上一直无精打采,今日早朝连他一向敬畏的大司马慕容恪上承奏折时也仍是一副烦燥不奈、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道又是什么人什么事惹到他了。
正寻思间,身后急冲冲地赶上来一个老太监:“王爷,请留步!”
慕容评稳住脚跟,回头一看,原来是皇上身边的呼公公,点了点头道:“何事?”
呼公公一路小跑上前,道:“皇上请您去御书房一叙。”
慕容评思考了一下,知道此刻慕容俊心绪不佳,定是要向自已发发牢骚,诉诉苦水,还需小心应对,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况且自已又有约在先,稍后要去后宫见皇后可足浑,就有点想托事不去。正待告假,却心念一转,想起现在的储君———侄孙慕容暐因为才智韬略远不及其幼弟慕容冲,这几年来越发不得皇上宠爱,现在他向自己抱怨、担心太子异位之事早已不是一次两次,几乎变成了家常便饭,因此,对这事自已也开始颇为关注,也担心若是真的等到皇上下旨实施,一切便为时已晚。当下打定主意借此机会探一探慕容俊的口风,便道:“公公,前面带路。”
一踏进御书房的门,只见慕容俊一脸愤愤然地来回跺步,慕容评心下立刻就明白了几分——害他烦心之事定是和慕容垂有关。
慕容俊平日里也是一位英明威武,刚正不阿的明君,虽然口碑不及大司马慕容恪,但燕国上下无论是百姓还是朝臣对他俱是心存敬畏。只是凡事一旦扯上他的弟弟慕容垂,这位明君便似变成了一名妒妇,行事无理、用心歹毒,两眼只被嫉妒和愤怒蒙住,再看不清其他东西。
“皇上,不知召臣前来所为何事?”慕容评低头行礼,明知故问。
慕容俊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有些烦燥道:“慕容垂又立功了。”
慕容评站直身子,“哦”了一声,道:“几天前皇上不是亲自加封‘吴王’了吗?”
慕容俊急急道:“他立了功,大司马帮他请功,这‘吴王’我不能不给,真正气煞朕了!”来回走得更急了些。
慕容评叹了口气道:“皇上,他几年前训练军队之时,座骑受惊而坠马,折齿而垂,‘慕容霸’这么嚣张的名字已经被下旨改成了‘慕容垂’,您也该消消气,为他气坏了不值得。”
慕容俊恨恨道:“他也‘霸’了几十年了,就差把朕的皇位都‘霸’去。”他一拳重击上案桌,道:“众人都只见他为国屡立战功,只有朕知道他真正的心思其实是朕的位子,只是目前隐忍不发而已!哼,少时仗着父皇的宠爱处处都要占尽威风,现在又偏有四弟帮他撑腰,朕又不得不给他加官进爵。”
慕容评听言,脑中急急转了几个弯,道:“大司马是惜才所至,慕容垂武力超群,勇冠三军也是事实,”他说到这里,偷眼看向慕容俊,见他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些,连忙又道:“不过,他若觊觎皇位便是大逆不道,什么功也不能掩饰这样的大罪。”慕容俊听言果然点头表示赞许。
“慕容垂的能力朕怎会不知晓,只是他虽然表面上对朕毕恭毕敬,却心存鄙视,只当朕这皇位是受祖礼所保,这样的人,我怎能容得下?他这次被封‘吴王’,气势必涨,心里定会更加小瞧了朕。你看他朝堂之上言谈有理有节,却都不正眼瞧朕,想来心里不知怎么诋毁蔑视朕呢!”
慕容评心里一阵无奈,先皇在世之时独宠五子的状况导致了现在这做兄长的皇上对他的五弟一直心存芥蒂,而且越积越深。现在的慕容俊已经不管是非对错,只想尽力打压慕容垂,最看不得他这个弟弟有威风八面的时候。当然,这件事本身对慕容评并没有什么坏处。现在燕国势力最大的就是他的四侄子慕容恪,慕容评虽然也兵权在握,可是与大司马慕容恪却无法相提并论,这一点也一直是他心里的疙瘩。慕容垂目前算是慕容恪一边的,皇上打压排挤他,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变相地削弱慕容恪的势力,慕容评倒是乐于稳坐观望,当然,适当的时候他也不忘顺水推舟一把。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那皇上的意思,是不是想挫一挫他的锐气?”
慕容俊目光一凝,转头看向他,道:“你有办法?他行事素来小心谨慎,应对也恰当得体,想抓他的错处,只怕很难。”
慕容评摇摇头道:“皇上说的是,不过,只是想灭一灭他的威风倒也不难。”
慕容俊叹了口气道:“如果朕亲自插手此事,四弟定会怪我不识大体。”
慕容评微笑道:“若皇上不弃,臣愿为皇上分忧。”
慕容俊喜道:“如此甚好。”
慕容评沉思片刻,接着道:“不过要借皇上身边护驾高手一用。”
慕容俊道:“你想借谁?借多久?”
“独孤月。几天即可。”
慕容俊笑道:“这有何难,明日我就让他去你府上,由你差遣,事成之后你让他回宫复命即可。”
慕容评行礼道:“谢皇上。”
然后,他却并没有退下之意,反而又上前一步,试探问道:“皇上这几日的烦闷皆因加封慕容垂而起?”
慕容俊疑道:“难道还会有其他什么事?”
慕容评道:“只是近日来,臣听人传言皇上似有废长立幼之意......”他一边说,一边对慕容俊查颜观色,“臣觉得空**来风,未必无因,所以......”
“所以你也想证实一下?”慕容俊冷笑一声,“你素来独宠暐儿,虽然朕不知他有何过人之处令你看好,但你此番借机寻根问底,定是因他心有担忧。朕现在还没死,废谁立谁当然是很远以后的事情。不过,逆流而上,不进则退,我们大燕国若想王途霸业,一统天下,一国之君势必要有盖世无双的文韬武略。”他踱至慕容评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点点头,沉声道:“君不强,则民不强,民不强,则国不强,这个道理朕以为你知道的。”
慕容评心下一沉,脸上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他为王为官这么久,早已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他听闻慕容俊的言语,知道皇上应该已经动了重立太子的心思,于是行礼道:“世子乃皇上交给臣教导辅助,做了太子师傅这么多年,人非早木,臣关切之情也是必然。不过,皇上说的有理,目前龙体康健,这确立储君一事倒是来日方长。皇上若没有其他事情,那微臣就此告退。”
慕容俊点点头,示意他离开。
书房内空无一人时,慕容俊坐在书桌后长叹一声:
也许,父皇当初能力排众异,一意孤行立五弟为储君,自已反而会活得更轻松;
也许,五弟不是胸怀乾坤,腹有兵甲,自已便不会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也许,有太多也许自己根本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也许慕容垂真的比他适合那张盘距在最高处的龙椅!
只是,有些东西如果注定得不到,便不会心生渴望,可是,一旦机缘巧合落到手中,就算是不择手段、费尽心力也要紧紧攫住它,死也不能让与旁人。
“皇位”,就是这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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