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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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黎明时分一片阴霾,灰蒙蒙的天空,阴沉沉的大地,犹如乌云遮日时的黄昏一般悲望迷离。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虽然时候的确尚早,可是若在平日里怎么着也会有几个早起的商贩、零星挑粪的农人走动一下,可是今天整个邺城都仿佛沉睡了一般--燕国一年中少有的沙尘倾袭的日子终于到来了。今日的沙尘并不算很大,但是强风卷起地面细小的沙石和土粒,还是足以让空气变得混浊,使呼吸变得困难。
几个带刀侍卫模样的人俱头戴笠帽,以重纱遮面,被沙尘淹没的天地包裹着,骑马挥鞭急驰。他们压低身形,紧贴马背,抿住嘴巴。既便这样,夹着细小沙砾的劲风还是会时不时地将一些沙土灌进他们的鼻腔。由于赶得太急,那几匹俊马口中呼着白色的热气,也免不了吃进一口口沙土。
几匹飞骑急驰到大司马府前,这才拉住马头,未等喘息稍定,甩蹬落马,也顾不得拴上,便一步几级台阶地冲至紧闭的大门前。为首的一人仓促地拉起黑漆大门上挂着的铜门环,用力敲门。过了一会儿,有家仆前来应门,大门才开了一条缝,几个侍卫等待不及,立刻伸手推开,为首地急道:“皇上只给了我们半个时辰!宣旨急召大司马去御书房面圣。快请带路!”
......
慕容恪心中颇有些异议,皇上越来越喜欢在朝堂之外的特殊时间下旨召见了。在休息的时候被人打扰是他最讨厌的几件事之一,不过见来人一脸急切,知道事关重大,也只能敛了睡意,稍稍收拾,跟随来人而去。
他到的时候,慕容冲已经站在御书房里,而慕容俊一脸焦虑,见慕容恪前来,立刻上前一把拉住他的一只手,紧紧握在手里,象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四弟,这如何是好?昨夜传国玉玺被盗。”
慕容恪闻言,一向一脸恬淡、略带慵懒的表情也似变了变,一双长年眯着的眼睛也微睁了睁,道:“这事不宜外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安抚似的拍了拍慕容俊的手,道:“二哥,花繁柳密处拨得开,才是手段;风狂雨急时立得定,方见脚跟,历来都是这样。你向来沉得住气的,今时怎么这样急燥?”
“可是,这是大事,你叫我如何能定下心来?”
“玉玺被盗当然不是小事,不过只是心焦意慌不但与事无补,反而会自乱阵脚。而且,玉玺也只不过是一个印章,不可否认它能代表我们大燕,但也只是个形式,国家若逢动荡,也许成为必争之物,不过目前局势稳定,暂时丢失原也没有那么重要。”他自身上解下一块玉牌,回身命令门外的带刀侍卫,道:“你带上这块玉牌,马上下去传我的令,严控邺城外各大小关口,禁止任何人外出。”
侍卫得令而去。
他又向皇上施了一礼,道:“皇上,现在正值沙尘天气,就算没有禁令,盗玉玺之人想要离城远逃也是天方夜谭,只要玉玺尚在这邺城内就总有办法暗里查访。”
慕容冲在一边查颜观色,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只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这盗玉玺之人和昨晚夺凤凰石的极有可能是一伙的,若是能抓了他们,寻回玉玺,不但是大功一件,父王和恪叔对自己的评价自然又要高出不少。恪叔经常说自己是纸上谈兵难免少许浮夸,没有容楼身经百战来得实在,今次倒要借机来个牛刀小试让他瞧上一瞧。
想到这里,他更是一言不发,不想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只希望能凭一己之力寻回玉玺。
慕容俊叹道:“我怎能不急。听先王说起过,我们大燕的传国玉玺年代久远,虽然被发掘时它还未经雕琢成玺,只是一块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石头,但上面隐隐已有天然而成的‘千秋’二字,发掘它的人便替它取名‘千秋印’,后来为我们祖上所得,因为‘千秋万代,一统江山’的喻意,就命能功巧匠把它雕琢成了传国玉玺,传承至今。今日就此丢失,难道是上天不让我大燕成就王途霸业的征兆?”
慕容冲听到这里,心神一凛,犹豫寻思着:‘千秋印’、‘凤凰石’......难道这两者真有什么关联?若那三个和尚就是盗走玉玺和意在凤凰石夜探王府之人,那么这两样东西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古怪。
慕容恪大笑道:“上天?燕国的江山又怎是一句‘上天’就可以定下的?”然后他望向一直立在一边无语沉思的慕容冲道:“凤凰,这件事你可有什么主意?”
慕容冲道:“我心里有一些想法,不过还不得证实......”说到这里,似是不愿再说下去了。
慕容恪道:“不妨把你的想法先说出来。”
见他面有难色,吞吞吐吐不愿讲出,慕容恪又微笑点头道:“也好,你长大了会有自己的主意是好事,且看你如何证实吧。”
慕容冲感激道:“多谢恪叔。”又冲慕容俊行了个大礼道:“为大燕寻回玉玺,儿臣定当竭尽所能。”
慕容俊点头道:“好,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随时向朕要求。这件事除了你们二人没有别人再知道了,那些昨夜与盗贼交过手的护卫都在门外,我已下了禁令不准他们对任何人谈及此事。你们对玉玺被盗一事若还有什么疑问,尽可以去问他们。”
慕容恪忽然道:“二哥,这几日不见,你面色红润了许多,好象精力也充沛了不少啊?”
慕容俊有些得意道:“我觉得现在的身体状况就象是回到了十几年前。真的,年轻了十几岁的感觉很好。”
慕容冲道:“父王,难道那几副......”
慕容俊摆手阻止他再说下去,道:“是啊,御医的那几副养生补气的方子还是有用的,想是以前吃的时间不长,所以效果到现在才体现出来。”
见父王显然是不愿意让恪叔知道他在吃五石散,慕容冲当下也闭口不再提及。
慕容俊等三人一起又商讨了一阵国事,待天光见亮,尘沙稍减,另两人才告退出宫去了。
容楼有些失落地送走了展燕然,虽然心有不舍,不过丈夫不作儿女别。两人都是大丈夫,即使相识相重也只放在心底,别离自该当作寻常事。他拉缰上马,一边想着只盼日后相见之时彼此都能安然无恙,一边向军营的方向而去。
尘沙弥漫中,他策马扬鞭赶至营前。营门口碗口粗的旗杆上大旗迎风飞扬,一片迷蒙的尘沙中,上面的“伊”字隐约可见,而慕容冲正骑着黄膘马逆着尘沙伫立在大旗之下。他远远瞧见了容楼,用力一提缰绳,一脸肃穆地迎了上来。
“你和我走一趟!”慕容冲眉头微皱:“昨夜传国玉玺被盗。”
容楼勒住马头,大吃了一惊,疑道:“宫里待卫不下千人,居然能让盗贼得手?”
“说是那人武功高强,行踪鬼诡,父王已经差人去追查此事了。只是不便声张,只能暗中进行。”
容楼道:“这又是为何?”
慕容冲道:“传国玉玺非同小可,若是张扬出去,想混水摸鱼的人就多了。”
容楼点了点头:“对了,你要我和你去何处?今日我应该到军中报到,现在已经迟了。”
“没关系。我和大营主帅伊将军打过招呼了,你这几天要帮我。”慕容冲正色道。
“帮你什么?”
“当然是追回传国玉玺。”慕容冲微微一笑:“若不是他们其中一人昨夜去我那里想抢走你的凤凰石,我也不可能知道哪里有线索。”
“哪里?”
“走!城郊卜问寺。”说完催马前行,“路上再和你具体解释。”容楼只得随后跟上。
到了卜问寺门口,只见这寺庙寺门朝西,依山而建,地势颇高。
两人拴马,拍门。
容楼忽然觉得这寺庙有些熟悉,仔细回忆了一下,原来曾和慕容潆一起来过,只是当时两人光顾着躲雨说话,连庙名都无心去看。
少倾,一个十几岁上下的小沙弥前来打开了山门。
慕容冲首先开口:“我有要事求见方丈。”他见慕容冲衣着华贵,和容楼两人又都气度不凡,黑白分明的眸子稍转了转,心里虽然觉得他们一上来就要见方丈难免有些唐突无理,但也不敢怠慢,当即一边引了两人进去,一边客气道:“二位且先自行歇息一下,我这就去请方丈。”声音清脆。
这两人以前都没机会去寺庙里瞧瞧,当下好奇得紧,进得里面,见四下无人,便随处逛了起来。容楼这才发现卜问寺从外面看起来甚是萧条,内部装饰却十分华贵,显是香火旺盛。
山门之内便是天王殿,它是一座单檐歇山顶的宫殿式建筑,殿当中供奉着笑口常开的弥勒佛,两侧则是护世四天王,东方持国天,身白色,持琵琶;南方增长天,身青色,执宝剑;西方广目天,身红色,持羂索;北方多闻天,身绿色,执宝叉。亦称四大金刚,虽是泥塑却也威风凛凛,震摄四方,让人看了不由一阵心惊。
再往里是重檐歇山顶的大雄宝殿,巍峨壮观。大殿正中有三尊金身佛像,分别是释迦牟尼佛、药师佛和阿弥陀佛。西壁上凌空而塑着十八罗汉,左右阁楼上坐着五十六天尊。
两人又绕至三尊大佛的背面,只见背面象是塑着一副立体的画卷,背景是一片海岛,海岛的上下四周,分布着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善财童子在参拜五十三位菩萨的塑像。
容楼正观赏那五十三位菩萨小小的塑像,慕容冲却对佛像前摆设的一尊大圆鼎有了兴趣。鼎他见得多了,这么特别的倒是第一次见到。这鼎器形高大厚重,敞口无盖,边缘处对称坚着两只直耳,下有三根圆柱形鼎足,半人高低,口径约有一米,周身乌黑,纹路不清,任他怎么看也看不出上面刻了什么,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只不象是普通的铜鼎。
他正欲伸手去敲上一敲,想弄清楚是什么制成的,“阿弥陀佛,施主对这鼎也有兴趣?”一个苍老的声音平静地从大雄宝殿一边的门口传了进来。
慕容冲和容楼回身定睛一看,料定来人就是这卜问寺的方丈。只见来的这和尚七八十岁的年纪,面容慈善,白眉白须,许是年纪大了,眼神有些混浊。
慕容冲心思细密,颇为不解道:“大师为何要说‘也’,难道还有别人对这鼎有兴趣?”
那老和尚对他的提问笑而不答,双手合什道:“老衲正是这寺中方丈,法号见善。不知二位施主有何要事?”
容楼抱拳回了一礼,慕容冲却只上前几步,道:“西域来的昙无尘和他两个师弟是不是住在你这儿?”说话的口气分明一点也不客气。
见善却不以为然,回答道:“不错,他们是住宿本寺。虽然鸠莫罗大师与我师傅佛图丞各为佛道的不同分支,但是昙无尘等和老衲都是佛门弟子,不过是几餐几宿,能力所及,自然要与人方便。”
“哦,既然这样,那就要烦见善大师引他们出来相见。”
见善上下打量了一下慕容冲,“公子相貌贵气逼人,地位必然显赫,不知为何要见他们?”
“昨日皇宫中出了点事情,为了排除嫌疑,只得让那三位出来,我要问上几句话。”慕容冲随机应付。
“唉,只是公子来迟了一步,刚才沙尘变小的时候,他们三人就已经匆匆上路了。”见善双手合什,颇有些无奈地回答。
慕容冲心中一急,道:“往何方去了?”
见善道:“说是要回西域,自然是往西方去了。不过他们三人都是步行,只有一匹马用来驼行李。我见现在沙尘又起,估计也不能走出多远。”他轻轻挥了挥僧袍的衣袖,缓缓道:“二位公子若是快些动身也许还能追得上,孰老衲不远送了。”
慕容冲立刻拉了容楼疾奔寺外,也顾不得扑面而来的沙尘,上马向西急驰而去。
入了一片树林,沙尘立刻就小了不少,不过树木林立,容楼和慕容冲也不由放慢了马蹄。
“啪卟!啪卟......”听见前面似有似无般的蹄声入耳,容楼聚起目力耳力,隐约可见不远处一匹健马正驼着背袋,以不徐不疾的轻快步度走着,身边跟着疾步而行的三个身影。马蹄踏在树林的泥土地上,响声令人心里发闷。
容楼忙侧身对慕容冲道:“快!就在前面不远。”
两人又急加了几鞭,赶了上去。
马是好马,浑身枣红,毛色光润发亮,胸宽膘圆,十分雄骏;跟在马身边的人也正是昙无尘等三个和尚。
“慧因大师!又见面了。”到底慕容冲和容楼骑马快过几人步行数十倍,轻松将他们拦下。
矮个的慧因干笑两声道:“是啊,那天大殿之上一睹了小王爷的风姿,没想到今日在这荒效野外的也能碰巧遇上贵人,小王爷你真有佛缘。”
慕容冲道:“大师太会说笑了,哪里是碰巧,我是特意追来的。昨夜和你王府相聚时就觉得熟悉,只是连一面都没能见上,可惜了。”
慧因面色难看,无言以对。
昙无尘上前一步,双手合什道:“小王爷不会是专程为我们送行来的吧?”然后目光如炬扫向慕容冲腰间,除了束带并无其他异物装饰。
看他眼光落处,慕容冲便知他的心意,笑道:“凤凰石我没带在身边,有大师和令两位师弟这样的高僧掂记着,不防着点难免又要招贼。只是不知道大师你们偷了玉玺,又想要我那不值钱的凤凰石有什么用处?”
昙无尘面色一沉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们偷东西?我们西域僧人在诸国信徒甚众,你这么说不怕犯了众怒?虽然人在化外,不计得失,不过却也不能胡乱背上罪名。”
慕容冲冷哼一声:“若是有证据,此刻来的就不是我们两人,而是燕国刑部的百名追捕。你不用提醒我佛教在华夏的势力不小,若不是已然敬你们是高僧,我还和你们废话这许多作甚,直接就带兵押入天牢了。”
他慢腾腾地跨下鞍桥,踱至慧因面前,道:“到现在我也不明白,第一,燕国玉玺虽然价值连城,但是与王权毫不相干的你们拿了去根本只能惹来祸端;第二,昙无尘大师居然肯以一颗万金难求的佛舍利交换凤凰石,可见不是为财。我也曾问过这石头的原主人,他除了从这上面雕刻的图案中悟出了一套内功心法,再无其他希罕。难不成你们也是为了想习练这石头上刻着的东西而来?”

一直没有开口的法磬不屑道:“我们西域武功博大精深,师傅的武功又盖世无双,谁希罕练你们的武功?......”
“二师弟!休要多言,赶路要紧!”昙无尘及时地阻止了他。
本来想用激将法让他们说出缘由,只可惜被大和尚破坏了,慕容冲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加恼怒,摇头道:“你们要走可以,不要忘记把我大燕的玉玺留下。”
昙无尘面无表情道:“小王爷就这么肯定是我们盗了玉玺?”
慕容冲双手一摊,道:“要想证明清白,不妨让我们搜上一搜。”
昙无尘吐气开声,口中乍喝道:“好!有本事你就搜!”说话间,一掌拍在枣红马的**上,同时人也急急窜了出去。
枣红健马受了那一掌催动,显是吃痛的紧,风驰电掣狂冲而出,慧因和法磬见状也施展轻功一左一右尾随着马冲了出去。
“想逃?!”慕容冲高喝着追向昙无尘。
只听得一声长啸,早已下马立在一旁冷静观察的容楼怎能让他们逃走,右手一晃,连发三把飞刀,分别射向一马两人,口中喝声似乍雷一般:“接刀!”。
“希聿聿......”马嘶声应声响起,中间的那匹健马前蹄中刀,长嘶着蹦得老高,人立而起,然后落地时前蹄骤失平衡,“砰”一声大震,向前翻倒,激起尘土飞扬,天动地摇,声势骇人。
慧因差点被倒下的马砸个正着,幸而一个急跃躲过了马,也躲过了飞刀,伸手从背后背着的褐色长匣中抽出一柄沉重的九环刀,刀环叮当直响,乱人心神,转身直扑向容楼而来。法磬却躲闪不及,肩部中刀。他一脸愤恨,也不去拔下飞刀,而是直接解下藏于腰间的金丝长鞭,虎虎厉啸,凌空向容楼抽去。长鞭后发却是先至,直卷向容楼双腿。
容楼却不慌张,身形快逾电光石火,右手瞬间捉住毒蛇般的鞭头,随鞭一闪而入,左掌“扑”的一声便劈中了法磬的右耳门,后者应掌而晕倒在地。
九环大刀,刀大力沉,横斩向容楼腰间,容楼随手扯了法磬的金丝长鞭,突然吸气下挫,双臂一振,人已带着长鞭,凌空上升两丈余,避开那一刀的同时,凌空发鞭,“叭”的一声暴响,反手抽断了慧因持刀的右腕。
容楼这边连伤两人,慕容冲那里却险像环生。
慕容冲早已长剑出鞘,织成一片剑网。而昙无尘的武器居然就是脖子上挂的那一串佛珠,那串佛珠每颗均为龙眼大小,发出幽幽的红光,只有中间的一颗最为硕大,有鸡蛋大小。这串佛珠在他手中舞动开来,屡屡将慕容冲的长剑撞开,发出金铁之声,撕破那片剑网。佛珠串舞出的一片暗红色光潮很快便吞蚀了剑网,而且宛似如山的浪涛,不断的冲激涌拍,越来越强劲。霎时间,便已把慕容冲整个人困在光潮之内。昙无尘的招式越使越快,片刻间,已舞出了十余招之多。
慕容冲用尽一身本事,勉强抵住这猛烈无比的攻势,可是已感到透不过气来。两人在大殿之上交手过一招,那时慕容冲虽然只出了三成功力,也知道昙无尘武功高过自己许多,现在真正交起手来,的确越来越力不从心。他哪知那昙无尘心中吃惊更在他之上。这昙无尘在西域少有敌手,自出道以来,大凡使出全力的话,从未用过二十五招以上。但此刻已快到二十招之多,敌人仍然有惊无险,而之前大殿上见识过慕容冲的手段,感觉他武艺平平,现在居然能抗住自己十余招,是以吃惊不小。他并未料到当时慕容冲只使出了三成功力。其实,在此之前,昙无尘顾忌慕容冲是燕国的中山王,本存了不杀之心,想能逃走便成,是以出手并不如以往对敌一般凶狠,所以慕容冲才得以挨到现在。
但当昙无尘的余光扫见马匹已经轰然倒地,两个师弟也是一晕一伤,把心一横,加紧猛攻,已决计要将慕容冲毙于手下。昙无尘一瞬间几招猛攻而出,慕容冲顿时凶险屡呈。
这昙无尘是带艺出家,之前使用一把六尺长的缅刀,原是上乘刀法,连绵三式之中,必有两式是虚式,一式才是真招。一共是三十六路,每路三招,全套刀法共计一百零八式。缅刀本是软刀,使用起来在招式上和鞭法有相似之处,昙无尘出家之后得鸠莫罗指点改用佛珠串,之后虽然少了几分锋利,威力反倒更胜从前。
慕容冲但觉眼花缭乱,完全看不清招式的走向,忽见一串佛珠直向面门劈落,不觉挥剑封架,哪知敌方方向忽变,改攻小腹。他手中长剑一沉,恰好架住了那佛珠串。却不料那串佛珠如短鞭一般,本是软的,虽然架住了,却并不能阻止它的前端打向小腹。眼见最前端的鸡蛋大小的钢珠样佛珠就要以千斤之力打在他的肚子上。
却不料一条长鞭以闪电般的速度卷了过来,借着一股巧劲在他腰间缠了几道,同时一声暴喝:“弃剑!”在不远处响起,慕容冲下意识松了手,便被长鞭斜斜带过一旁,避过了昙无尘的这招,被拉离了战局。他手中长剑自然被昙无尘的佛珠串卷了去。
等慕容冲反应过来时,发现容楼已经弃鞭,几个兔起鹘落已经到了昙无尘跟前。
而这时,断了右腕的慧因居然换了左手持刀,也赶到昙无尘身边,道:“大师兄,这小子厉害得很,不可小视!”
昙无尘未等容楼站定,没有任何先兆预警,佛珠串霹雳而出,直袭容楼胸腹。容楼的佩剑未随身携带,尚挂在座骑鞍边,没有衬手的武器可挡,只得上半身向后电急翻仰,佛珠串的光潮擦面而过,只差少许便被敌人削下了鼻子。他随手一掌向昙无尘下盘拍去,与此同时左手疾出,勾住也已出刀的慧因的脚跟,使劲一拉,慧因焉能抵挡得住他的巧妙内劲,顿时跌倒。
昙无尘一见招式落空,鼻子中发出一声冷笑,心想你仅凭血肉四肢怎能是我的敌手?当下一纵身飘起三尺,避过敌掌,但上半身反向下倾,沉重凶猛的佛珠串电掣砸落。那知慧因一跤跌倒之时,容楼已滚到他身下,用他的身体掩护自己,双手齐出,左手抓住慧因右臂上的经脉,内劲从指上透入,使他身体瘫软如泥,动弹不得。右手已夺过他的九环刀。刷地挑出,恰好一刀挑开了昙无法的佛珠串,发出“呛”的一声大响。
这几下变故,凶险异常,惊险百出。慕容冲站在一旁竟瞧得呆了。
昙无尘双足落地,又迅速寻暇抵隙几招挥出。他一出手就是三招,但这一次与前面和慕容冲的打斗却不同,三刀都是当真袭至,并无虚招。容楼一面听风,一面用眼看,挥刀连挑,“呛呛呛”连响三声。他勉力用脚尖夹住慧因一只脚,腰间用力,骨碌碌的翻滚开去。但昙无尘身法何等迅捷,反而抢先一步,落在他滚去的那一边,截住了去路。容楼运劲抓起身上的慧因向佛珠串挡去,把这和尚的身体权充盾牌用。加上手中九环刀连挥,才又挡住了飞洒罩落的佛珠串光潮。
慕容冲拾了自己的长剑,又把容楼的佩剑从马背上取了下来,就想伺机上前帮忙。
那昙无尘果然是罕见的高手,手中佛珠串虽然逼攻得极急,却每次都在千钧一发之时收回,不曾伤及师弟慧因。
容楼一股作气连挡了对方三十几招,已感到计穷力竭,心中一急,便在九环刀上使上了“黏”字诀。一刀挑出,不停向右划圈绞缠,一阵金属相交声后,九环刀和佛珠串黏搭绞缠在一起,不曾分开。他体力真气潮涌而出。
昙无尘心中一凛,想撤也撤不掉,也运力相争。
要知他居高临下,形势上已占了胜算,若是双方内力相差无几,定可稳中取胜;反之他若是妄行撤手,极易被敌人内力所趁,所以他决意干脆比斗内力。
眨眼之间,容楼已形不支,手中九环刀逐寸下沉。眼看要是再下沉少许,就完全失去抵御之势,必定血溅当场。
慕容冲骇得面如金纸,稍缓才想起上前援手。疾走几步,却被刚刚苏醒过来就一跃而起的法磬拦住了去路。
法磬赤手空拳对付使剑的慕容冲明显处于下风,但是慕容冲想短时间内摆脱他却也并非易事。
容楼猛吸一口真气,循着凤凰石上的内功心法运行,顿时气力倍增,九环刀一推,恢复最先形势。他本还可以推出数寸,但他留着这一点气力以便扭转处境。
只见他左手一推,慧因的身躯直飞开去,落在丈许外的土地上。而后厉喝一声,手中九环刀丢开“黏”字诀,向左不停划圈解开绞缠,而后人一跃而起,飘出丈外。
慕容冲见状立刻连攻出几剑逼退法磬,将左手中握着的容楼的佩剑掷向他道:“接剑!”
容楼当既撒刀接剑。他原本就是马上用枪,马下用剑,刚才没有机会去拿自己的佩剑,虽然已是竭尽全力,却未必能发挥出真正的实力,是以处在下风,却心有不甘。现在兵器衬手了,和昙无尘的这一仗立时信心大涨。
容楼立在当场,稳如山岳,无懈可击,长剑缓缓出鞘,寒光四溢,气势雄厉,令昙无尘一时也不敢造次。
刚才被容楼扔出去的慧因已然醒了,站起身来,看了看场中局势,心中寻思着还是先走为妙,于是大声道:“大师兄,我已无战力,先走一步。”
容楼见他拉过自己的座骑,翻身上马,就要逃跑,稍一分心,便被昙无尘抓到了先机,右臂一振,佛珠串暴风骤雨般袭来。容楼见招拆招,遇险化险,到底是手中兵器得心应手,运用起来如鱼得水。
慕容冲那边已经一剑刺中了法磬的咽喉,一边喝道:“容楼,玉玺一定在带头的秃驴身上,逃跑的不用追!”一边冲将过来想加入战局帮助容楼,但这两人打得滴水不漏,他一时只能在外围游走,插不进去。
听他所言,容楼凝神定气,闪电般擎剑攻去,但见光华大盛,隐隐挟着风雷之势,直取昙无尘。他这一剑完全是气机感应之下,自然而然变化出的招式,假使昙无尘一直不动,他可能也不知道如何进攻,正因为是自然而然发出的剑势,比之用心驾驭的剑式竟要凌厉上千百倍。这也是他从慕容恪所说的剑道中悟出的用剑法门。
昙无尘但觉剑气森厉,平生尚未遭遇过如此威猛的攻击,甚至已深信决计抵挡不住这石破天惊般的一击,可以说,那一瞬间,他斗志全消,猛然向后一仰身,平窜出去。他虽是躲过了容楼的这一剑,却没有料到这剑招中居然又自然而然顺着他的退势生出了一招。他哪里能知道容楼竟已参透出大凡锋锐之气一发,定须有对象可施,只需循着这气自然变幻就可生生不息,变化出无数招式,直到对手中招为止。这一来,剑势更为凌厉森严,大有洞穿乾坤,刺透宇宙之概,莫说是昙无尘一人,即使是他们三个师兄弟全都完好无损,一齐上阵,也未必敢封架容楼的这一剑。
昙无尘怎样地想不到对方剑术如此高强,不能挡也不得不挡,当下只能挥动佛珠串疾挑,身躯却向相反方向斜旋。他在这佛珠串上已有数十年功力,这一出手,毕然凌厉之极。但是容楼占尽了机先,手中之剑轻轻一触佛珠便立时变招,疾如电,掠如风,一时间人如狂风,剑似怒龙,快得不可思议,将昙无尘整个人笼罩在剑雨中。
“锵”一声响处,人影倏分,昙无尘已跃开了七八尺,喘息间,手中佛珠串已然断开,暗红色的佛珠颗颗散落在地上。他点了点头,道:“好剑法!好内功!”言毕,头顶上一股鲜血喷射而出,弄花了他的头脸,也染红了地上的佛珠,人也随及倒地。
慕容冲只道他已毙命在容楼剑下,几步上前,想从他身上搜出玉玺。却不料,一脸是血的昙无尘竟然一息尚存,怪叫一声,手中攥着的那颗硕大如鸡蛋的佛珠猛地向慕容冲砸了过来。
若在平时,慕容冲当然可以轻松避过,只是此刻他已走到昙无尘身边,距离太近,避之不及,只得挥剑去磕。“当”的一声响,正好被他磕住,他暗自好笑:佛珠串都断了,居然还想用这珠子伤我?孰不料,那佛珠在被他的剑一磕之下竟然爆炸开来,烟雾中,无数细小的金针从中弹射而出,直向他头脸身体攒射而来。饶是慕容冲反应迅速,忙变招舞剑护住周身,身上却也中了几根金针。
容楼脸色乍变,急忙赶到他身边,“凤凰......”
慕容冲回身笑道:“不妨事,就几根金根而已。”说完伸手拨下肩部、肘部和手臂上的细如毫发的金针,仔细看了看,道:“暗器这么细小,劲道倒是不弱,居然隔着衣服也能刺进肉里。估计我若是再走近一些,它的力量更大,怕是钻进皮肉里拔都拔不出来了。”
容楼这才舒了口气,道:“还好。”
“只是这么细的暗器既没有杀伤力,又不会痛,不知道设计这暗器的人是怎么想的,花那么大心思弄在佛珠里能有什么用处?”说完,他先小心俯下身去,确认倒地的昙无尘已经死了,而后从死尸身上搜出了玉玺,满心欢喜。
他站起来,转身将玉玺递给容楼,道:“这个就是原来叫做‘千秋印’的燕国玉玺,我觉得和你的‘凤凰石’必有关联,你且瞧瞧认不认识它?”
容楼伸手来接,瞬时脸色铁青,手中玉玺滑落在地。慕容冲见他如此不小心,心中有些埋怨,皱了皱眉,弯腰就要去拾起,却眼前一黑,人栽倒了下去。
容楼怎会让他摔在地上,早已伸手将他扶住,担心道:“凤凰......针上有毒......”
原来慕容冲刚才转身递东西时,容楼就见他双唇乌紫,两颊鲜红,异样已现,一时心惊才失手落了玉玺。
慕容冲靠着容楼,喘息间提起一口真气,却觉体内真气一泄千里,再无内力可用,道:“糟了,这毒厉害,我内力全无,无法运功逼毒。”
容楼忙道:“我帮你。”
慕容冲阻止他道:“先不急,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毒,你带我回宫找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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