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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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容楼胸膛裸露,衣裳零乱,靠着书架半躺着,伸手拈起怀中慕容冲的一缕金发,把鼻子凑上去轻轻地嗅了嗅。
慕容冲懒懒道:“好闻吗?”
容楼笑道:“有股子你的味道。”
慕容冲“哦”了一声:“汗味你也喜欢?”
容楼面有报歉之色道:“刚才......没伤着你吧?”
刚才明明已经用了巧劲先把这人衣服扒了,可是倒头来被吃掉的居然还是自己,慕容冲心里恨得牙痒痒的,只气平时学武不精,力气上的确不是容楼的对手,不过嘴上却不认输,淡淡道:“我倒是没什么,光担心你精尽人亡了。”说完,抬头斜着眼睛瞧了瞧容楼:除了那张平时英气逼人,笑起来却童稚流露的脸,还有骨干精奇、肌肉匀称、腰身笔挺的身子......不由一阵惆怅,只可惜自己光看到没吃到。
容楼道:“现在还看,刚才没看够?”
慕容冲翻身站起,正想骂人,却双腿不稳,腰间奇酸彻骨,当下先稳了稳下盘,又伸手撑住后腰,才愠怒道:“你霸王硬上弓!仗着武功高过我,以强欺弱罢了。现在都被你吃光了,多看你几眼连利息都算不上,你居然还敢多话?!”
容楼点点头,依旧那么躺着,从下往上看着只披了件白袍的慕容冲,道:“那你随便看。不过......”他眼睛瞟了瞟慕容冲有些颤抖的双腿内侧正流淌而下的东西,又叹了口气道:“那里,不如我来帮你擦一擦。”
慕容冲低头看了看,一阵脸红道:“不用,我自己会擦。”又见容楼一副得意自在地样子躺在那里,十分不爽,于是道:“不是让我随便看么?你脱光了站起来,然后给我转个圈看看。”
容楼撇嘴道:“用不着这样吧。”
慕容冲也不说话,只狼狈地立于原地,从上而下死死盯着他。
容楼被他看得一阵心寒,手一摊道:“怕了你了。”说完站起身,扯下身上本来就所剩不多的几块布,将散落的黑发用一只手束起,有些尴尬地原地转了个圈。
慕容冲“哈哈”笑道:“你转圈的动作比我以前见的那些美女要有趣得多。”
容楼一边扑上前咯吱慕容冲,一边道:“你居然拿我和女人作比较?我可知道你哪里最怕痒最动不得。你再说,你再说......”
两人又笑闹成一团......
等他们整理好衣衫时,窗外已经暗了下来。
容楼把磨剑堂的灯火点上,回身来到坐着休息的慕容冲身边,一脸柔情道:“我喜欢你......”
慕容冲听闻这话,身体不由怔了怔,心道:他不会又想要脱我衣服了吧......马上再来一次真要吃不消了。忙警惕道:“你又想干什么?”
容楼见他反应有些过火,讶然道:“想给你个‘惊喜’。”
慕容冲苦笑道:“惊喜?你确定不是‘惊吓’?”
容楼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那块“凤凰石”递了过去,道:“这块石头自我出生起就跟着我,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慕容冲接过凤凰石,仔细看了看,叹道:“难怪你也叫‘凤凰’,就是因为和这块石头一起出生的?”
容楼道:“那只是传言。这块凤凰石是我死去的娘留给我的唯一信物。其实亲生爹娘是谁我也不知道......”
听容楼把身世娓娓道出,慕容冲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原来他的出生这么离奇:“你爹只是你的养父啊......以前真没听你说过。”
容楼道:“我不喜欢别人知道我的事,凤凰,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慕容冲点头应下,道:“你把‘凤凰石’送给我,以后万一你亲爹或者其他家人凭此信物找你怎么办?”
容楼笑着摇头道:“都二十多年了,要找我早就找了。就算真的找到了,我也不想怎样。这一辈子我只姓‘容’。”
慕容冲仔细将这块凤凰石挂在腰间,换下了原本挂在那里的一颗鸽蛋大小、晶莹剔透的泪滴状蓝宝石。他把宝石送到容楼面前,道:“你不是喜欢我的眼睛吗?这个象不象?”
容楼接过,只见这颗象天空一样纯净无瑕的蓝宝石映着周围的烛火之光,令人心神摇曳。
“这颗刚玉是我出年那年父王送的,现在转送给你算是交换信物好了。”慕容冲伸手塞入容楼怀中,道:“之前说好要给你一只的,我一向说话算话。”
容楼欣然收下。
慕容冲又正色道:“你我间之事不要为外人所道,尤其在恪师面前还需多加掩饰,我不想他对我们失望。”
容楼不解道:“这是为何?”
他从小在战火烽烟里打滚,生死伤痛间游走,没人教没人养,后来有了机会看书知礼也是瞧些感兴趣的、和武艺军事有关的东西,是以对人情伦理并没有什么认知。
“男女之爱乃是常伦,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歌颂者甚众。汉朝男风盛行,但男男之情在寻常人眼中也不过是达官权贵玩腻味了女人,换换口味,行乱风四愆中宠溺美男的苟且之事而已,哪里有人看得起这样的爱情,更何况是现在。”慕容冲徐徐道来。
容楼淡淡一笑,道:“我对你不是那样的。”
慕容冲道:“我当然知道。只不过别人却不会了解。”
容楼显是有些失望,道:“原来如此,你担心人言可畏。那随便,我知道喜欢的是你就好,其他的我不会放在心上。”
慕容冲目视远方:“只要我站得足够‘高’,终有一日也会不必为人言所扰。”又执起容楼的手,道:“你会帮我的,是吧?”
容楼点点头。
......
因为三日后庄千棠、段浚和司马尘就要随慕容垂大军北上,一干旧友不知何时才能重聚,所以展燕然约了以前神机营里相交不错的几人加上“种子队”的所有成员一起吃喝一顿为他们饯行。除了赵宛和杨暠已经领兵外出不得不缺席外,一桌人在包厢内气氛融洽,却只有容楼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该怎么把贺兰雪已经订婚的消息告诉展燕然。
见容楼闷闷不乐,展燕然替他满上一杯,道:“想什么?不会是找到心上人了吧?”
容楼欲言又止。
庄千棠也冲他道:“是啊,你从一进来就心神不宁的。有什么难事就直说,我们一众兄弟若能帮上忙就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现在有司马尘在侧,他心情极佳,是以看不得别人难受。
容楼顾及人多,不便多言,于是笑道:“也没什么事。来,喝酒!”
......
酒宴最后,部分不胜酒力的已经先行告退,剩下几人又拼酒对饮了一阵,然后相互话别,先后离开酒楼,最后只剩下展燕然留在残席前准备结帐。
他抬头正准备招呼伙计,却见容楼并没有离开,而是依门而立。
展燕然疑道:“看你今天举止不似平常,一定有事。”
容楼回到桌前,轻轻拍了拍展燕然的肩,道:“我不怕直言不讳,贺兰大将军的女儿贺兰雪已经和伊威将军的儿子伊方卓订下婚约,再几个月后就要大婚了。”
展燕然闻言,面无表情,拾起一边酒坛,倒出剩酒,低头连喝了三碗。
容楼叹道:“你果然对她有情......”
展燕然酒宴上本就喝的不少,现在又连饮几碗,脸色越来越白,却突然嘿嘿笑了起来。
大多数喝醉的人脸越喝越红,极少数人喝酒脸会越喝越白。而展燕然无疑就是后者,所以容楼没办法从他的脸色上看出他醉了没有。
“贺兰雪已经告诉我了。这消息对我而言也许算是好事也不一定。”他边说边继续灌酒。
容楼听他那么说,以为是已经醉了又加上伤心过度,所以不知所云,当下拉了椅子坐在他身旁,决心不让他一个人喝闷酒,道:“好也罢,坏也罢,喝吧;东不管,西不管,酒管!无论什么不开心的事,喝醉了便一了百了。来,兄弟陪你醉一场。”
展燕然拍了拍容楼的肩,欲言又止,转而微笑点头。
容楼端起酒碗陪他喝了一碗。
展燕然道:“好兄弟!你我相交这许多年,也是该一起醉一场了。”
于是两人就着残席一通豪饮后才各自散了。
这日,大司马慕容恪连夜被皇上密秘招进宫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慕容恪满腹狐疑立于殿前,正待发问,抬起头却发现坐在那张九五至尊椅子上的君王显是又清瘦了一圈。
“皇上,近日国事烦劳,还需注意身体。”慕容恪不禁关切道。
“四弟,能拿下西秦,北方便为我大燕统一,若是能达成我的这个心愿,累死也无妨。”慕容俊微笑道:“不过今日召你前来却不是为伐秦一事。”
“皇上请讲。”
“不忙,你先坐下。就我们二人的时候用不着那么多礼数。”说完慕容俊离开龙椅,上前拉着慕容恪的衣袖,把他硬摁在近前的座位上。
慕容恪也不再客气,顺势坐了下来,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四弟,你今天怎么换作了急性子?”慕容俊露齿笑道。
慕容恪见皇上原来洁白的牙齿上茶渍渐深,皱眉道:“我急是怕担搁了二哥的就寝时间,皇上圣体安康才是大燕之褔。”转而有些责备道:“二哥,你最近是不是为了熬夜喝了太多浓茶?”
慕容俊叹道:“就是这样茶不离口,近来还是觉得精力不济。很多想亲力亲为的事也只好丢给别人去做,虽然不放心,却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
“伐秦一事又岂是三年五载就能全盘实施的?目前西秦论实力虽然不及我大燕,不过也相距不远。我知你一心急着要统一北方,但凡事总要循序渐进,按部就班。若是为了这个而令皇上龙体有恙的话,才是大燕最大的损失......”
慕容俊扬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我知道。你本不赞成我举全国之力伐秦,你的顾虑我很早就明白,南晋桓温的威胁的确要比西秦大。”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只是,能在有生之年统一北方乃是我的宿愿。”
他走回到龙位上坐定,才道:“这个暂且略过不谈。四弟,我今日召你前来,为的是想改立储君一事。”
“改立储君?”慕容恪以为自己听错了。
“暐儿虽然资质不差,不过比起冲儿就逊了不只一筹。在众皇子中冲儿最小,不过得你悉心教导,我相信再稍加以时日,以后必成大器。”慕容俊笑道:“他是你的爱徒,想来改立他为储君对四弟而言也算是喜事一件。”
慕容恪的脸色阴沉下来,道:“不可!”
“有何不可?”
慕容恪站起身,施了一礼道:“还望皇上牢记祖礼家训。”
“哼!”慕容俊冷笑一声,道:“祖礼家训还不是皇上定的?我也是堂堂燕国皇上难道连这点主意都不能拿?原以为大司马不会象那一干朝臣一样迂腐,今日看来却也是我高看了你。”
“皇上的意思是我慕容家谁资质高就该谁坐上皇位?”慕容恪眯眼一笑,不急不徐道:“若依皇上所言,我也想到那位子上坐一坐。”
慕容俊怒道:“你......”他若不是信任眼前之人,马上就可以治他一个谋逆篡位的死罪。
“祖礼家训是谁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何这样制订。当年先帝最终未将皇位传给五弟,绝不是迫于群臣的压力,试想权威如他这般何曾受制于人过?我们慕容家向来俊才备出,若是资质高的就该坐上皇位,我想不用假借别国,光是争夺大燕的统治权就足以令大家自相残杀,内耗而亡国。所以,坐在皇位上的不一定是资质最好的,而是要名正言顺的。祖礼有训燕国的皇位按从长到幼的顺序继承,这就是一种规则,那是天意,而非人为;而以‘资质’高低评定该由哪一位皇子来继承皇位,则人为因素太多,皇上和朝臣的意见很难统一,再加上渗杂进各人私念,难免国中要起混乱。真要到那时候,国力越强则内乱越大,燕国外表再强大也无法经受外敌的侵扰。”
他的一席话说得慕容俊仿佛三伏天大日头下正晒得头晕眼花却被人临头浇了一桶凉茶,立时清醒了过来,“哎呀,大司马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有理,有据!”
慕容恪道:“皇上能想清楚已是难得的明君,若没有其他事,臣就告退了。”
慕容俊点点头,准其退出殿外。
待他走远后,慕容俊冲着门外感慨道:“四弟,燕国有你实在是朕的福气!”
这改立储君一事终于无疾而终。
慕容垂北上平州后,燕国皇帝慕容俊身旁没有了这个让他嫉妒防备之人,精神大振,更加紧了百万铁骑征讨西秦的步伐。
上庸王慕容评伤愈后特意进宫求见皇上,谢皇上看望掂记之恩,正候在殿外等候传旨接见。中山王慕容冲也匆匆赶到。
“中山王,多日不见越发得神采奕奕了,想是有什么喜事?”慕容评上前搭话道。
慕容冲笑道:“叔爷说笑了,哪来的喜事。”心里却想到容楼,不禁莞尔一笑。
“今天前来所为何事?”
“是父王召我前来,现在秣马厉兵、征募新兵,想是要指派我些事情做。”
这时,太监出来传旨说是皇上有请。
慕容评伸手做了个请慕容冲先行的手势,笑道:“中山王,请。”
慕容冲迟疑了一下,拱手道:“还是叔爷先请。”
慕容评拉起他的衣袖,笑道:“不如一起吧。”
两人一起入得大殿。
慕容俊形容憔悴,眼中血丝明显,看上去疲劳过度,精力不济地靠着龙椅而坐,道:“上庸王伤势已经无碍?”
慕容评叩谢皇上大恩,道:“多谢皇上挂念,臣已无恙,特来谢主隆恩。”
待慕容俊命他免礼平身后,才又道:“皇上看上去精神不大好,想是为国事操劳所至。”
慕容俊叹了口气道:“朕精力越来越不济了,经常浑身无力,晚上也睡不好。”
慕容冲上前一步,皱眉关切道:“父王可曾召御医把脉诊断?”
慕容俊点头道:“看过,他们也就懂些开补气养命之药的方子而已,没用。朕现在有太多事想做而没做,如果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够令朕恢复到几年前的精气神,那才值得一试。”
慕容评听在耳中,计上心来。
不管他承不承认,因为可足浑楟的原故,他潜意识里一直恨着慕容俊:皇上要是不在了,可足浑楟一定会将目光更多地聚集在他的身上。只是他恨的人是皇上,凭他的能力也不能做什么,若是有天灾**令慕容俊消失了,第一个心头窃喜的一定是他慕容评。
“灵丹妙药虽然没有,不过的确有一样东西可以令人精神振奋。”他道。
“哦?”慕容俊闻言,一时兴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不妨说来听听。”

慕容冲也好奇地看向慕容评。
“只是这东西吃起来容易上瘾,而长期服用对身体的坏处应该也不少。”慕容评当然不想日后落下毒害皇上的口实,所以据实而言,眼珠转了转,摇了摇头道:“微臣以为皇上还是不吃为好。”
慕容俊不耐烦道:“你且说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吃与不吃朕自然会定夺。”
慕容评佯作叹息道:“就是南晋盛行的‘五石散’。”
“五石散?名字好怪,为什么叫这名字?”
“因为它是由石钟乳、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五种名字里含有‘石’字的成份制成的。据传‘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觉神明开朗’。”慕容评缓缓道来。
慕容俊点了点头,道:“若是已经在南晋盛行起来,又怎么会对身体有危害?”
慕容评摇摇头道:“这个臣就不清楚了,臣也是听说来的。”
慕容冲思索片刻,道:“父王,这种东西我也听说过,是东汉张仲景研制的,对治疗伤寒确实有一定的效用。只是它是药,凡药三分毒,不吃也罢,何况父王只是精力不济,无病无灾。”
慕容俊沉默不语,想是衡量利弊,稍后冲慕容评道:“你先差医官给我配制几副。”
慕容评得旨应下。
慕容冲有些不放心,道:“父王,汉人的药我们了解不深,还是谨慎为上。”
慕容俊笑道:“冲儿不必担心,既然晋人能吃便不会有大害,我且吃上几副,若是效果不好自然不会再吃。”说完又吩咐了慕容冲一些协助几位大将调集兵力,训练新兵的任务。
这时,有人来报,说是西域高僧鸠莫罗座下弟子昙无尘等三人已候在殿外求见圣上。
西域高僧佛图丞在几十年前来到洛阳,宣扬不为暴虐,不害无辜,励行慈济。在这诸国纷争战乱的年代,大部分老百姓过了今朝不知道有无明日,征兵、打仗令他们对未来的生活没了希望,佛教这一信仰的出现适时地给了他们精神寄托,便开始在华夏大地上盛行起来,包括燕国在内,各国各地皆兴建寺庙,立起大塔,僧人也受到极大的礼遇。而鸠莫罗和佛图丞一样,都是西域一代开山立派的佛学宗师,他的弟子能亲自到来,慕容俊自然不会怠慢,忙让人将他们请进来。
不卑不亢走进来三名僧人,均着布衣芒鞋。为首的五十岁左右,面容端正,眉宇间一派详和之态,确有一番得道高僧的气魄。
他双手合什施礼道:“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昙无尘,师承鸠莫罗大师。”然后又指着身后跟随的两位僧人道:“他们是我师弟。”那两人一个高个子的约莫四十上下,红脸微髯,额头凸出;另一个矮一些,二十出头,轮廓犀利,面如刀削。
高个的施了一礼道:“贫僧法磬。”
矮个的道:“贫僧慧因。”
慕容俊笑道:“不知几位大师前来燕国有何贵干?”
昙无尘道:“我们三人得师傅之命,周游诸国,传经授道,广结门人。今日拜见燕国皇上是为了通关文牒而来。”
慕容俊道:“大师预备在我燕国呆上多少时日?现在可有住处?若是没有朕给你们安排一下。”
法磬道:“谢皇上关心,只是暂留几日,我们已寻了城外的卜问寺住下了。”
慕容俊站起身,缓步走到昙无尘身前,和颜悦色道:“我们一向敬仰佛法深远可以拯救黎民,似你们这样的得道高僧在大燕不需要什么通关文牒也一样畅通无阻。大师且安心逗留传道,随时可以进出关口。”
昙无尘愣了愣,显是没有料到慕容俊会这么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位师弟。
慧因笑嘻嘻地上前几步,拿出随身携带的通关文牒,双手承至慕容俊面前,道:“皇上对佛法的厚爱、对僧侣的照顾令我们感激涕零。只是这通关文牒嘛,我们已经周游的其他诸国都盖上了玉玺大印,若是单单差了燕国的,就没有那么圆满了。
慕容评听言,觉得这三个和尚委实过于纠缠,皇上明明已经给他们行了莫大的方便,他们却似是不领情一般。当下笑道:“我也略通佛理,这‘圆满’一说用在这里岂不谬误?大师乃化外之人,难道有收集玉玺印章图样的爱好?”
慧因道:“这位是......”
慕容俊介绍道:“这位是我的王叔,上庸王慕容评。”
昙无尘连忙道:“王爷说笑了,我们一心侍佛,哪有闲心收集这些,只是等到游历结束需要对家师有所交待,这通关文牒上的大印就可以见证我们走过的国家和关口。”
慕容俊沉吟片刻,接过通关文牒,转身走回龙案前放置好,唤人取了传国玉玺前来。
昙无尘见了玉玺,目中精芒一闪,急上前几步。只见这玉玺方圆四寸,上纽绞五龙,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字样。细瞧这玺的本质非金非玉,光华黯淡,显是在未经发掘雕琢前已经有很长的年代了。他心中暗喜,不由又想再靠近些观看,却被一只手摁住了肩膀。
昙无尘未出家前就已武功高强,在西域独霸一方,后来被鸠莫罗收伏,跟随这位不但精通佛理、武功也出神入化的师傅学习,更是进展神速。当下身形一缩,原地滴溜溜转了几圈便脱了桎梏,还未看清对方是何人便下意识地手呈虎爪状直袭对方的腰间。需知高手的防备本能极强,一旦遇到危险,身体往往会先于头脑做出反映,不然昙无尘无论怎样也不会在这燕国大殿之上动手。
“冲儿!”慕容俊惊呼一声。殿外几十名持刀护卫立时冲了进来。
昙无尘这才看清对手是一位身着火红华服的绝美青年,知道他身份必定显贵,当下强行收力。
慕容冲没有料到这老和尚武功如此高强,是以一开始便吃了轻敌的亏,见他招式袭来,虽然立刻收手后退,还是有些迟了。饶是昙无尘及时收力,没有伤到他,却也不小心抓去了挂在他腰间的“凤凰石”。
“阿弥陀佛,贫僧失礼了,实在是惭愧。”昙无尘低头向慕容冲赔了一礼:“却不知这位公子为何要对贫僧下手?”他说这话为的是向慕容俊表明若不是慕容冲先出手,他也不会被迫出手。
“冲儿,不得无礼。”慕容俊见有惊无险,自然舒了一口气,道:“这是幼子慕容冲。”
“中山王,没受伤吧?”慕容评连忙走到慕容冲身边关心地寻问。慕容冲摇了摇头,又转身面对昙无尘道:“大师好象对我们燕国的传国玉玺有些关注过份了。”他眉梢一挑,又道:“需知燕国大礼,朝臣不得近皇位十尺之内,百姓则要退至十丈开外,我是好心提醒你。”
昙无尘笑道:“小王爷误会了。再不多时贫僧与‘卜问寺’主持还有一场佛辩,所以想快点拿回通关文牒,好及时赶回去。一时心急,不免多走了几步。”说完将手中碰巧抓下的“凤凰石”伸手准备还给慕容冲:“无意得罪了小王爷,还请见谅”。
他不经意瞟了一眼手中的“凤凰石”,一瞬间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讶之色,那伸出一半的手未等慕容冲接下,便又收了回来,低头仔细观察起手中的石头来。
“还不还给我?”慕容冲疑道。
昙无尘再抬起头来时已经一如常态,笑道:“小王爷,这石头......不知道是什么珍贵之物?”
慕容冲道:“只是一块‘醒酒石’,本身倒没什么珍贵。”转念又道:“大师觉得他应该很珍贵吗?”心中疑云顿生。
昙无尘呵呵笑道:“不是,贫僧只是觉得小王爷一身王族贵气,身边相陪之物定是稀有珍品,所以才会有此一问。这块凤凰石价值平平......”他嘿嘿笑道:“若蒙小王爷不弃,贫僧愿意以一颗释迦牟尼真身舍利子与你交换这块石头。”
他此言一出,连坐在皇位上的慕容俊都不禁愣了愣,法磬、慧因也瞬间目瞪口呆。
据传,释迦牟尼涅槃后,弟子们在火化他的遗体时从灰烬中得到了很多颗珠状真身舍利子。佛祖的这些遗留物被信众视为圣宝,争相供奉。但在后来的战乱争夺中,绝大多数舍利子都散失、湮没或毁坏了,所以现在剩下的都极其珍贵,若是被有缘人得到,可以净化心灵,功德圆满。昙无尘所说的舍利子正是其中之一,绝对是万金难求。
见慕容冲脸上阴晴不定,他又笑道:“小王爷不必怀疑。所谓佛渡有缘人,贫僧正是瞧出小王爷有些慧根,也是随便将舍利子送给你的意思。”
“大师不是要交换吗?怎么又变成是送给我?”慕容冲冷冷道。
“只是,贫僧见这石头上的雕刻精致,也是和了贫僧的法缘,颇为喜爱,希望能获相赠。”昙无尘双手合什,道:“小王爷不妨考虑一下。”
慕容冲思索片刻,伸手道:“不换。你把凤凰石还我。”
昙无尘面有难色,又道:“佛祖的真身舍利多少人求之不得,你真的不换?”
慕容冲笑道:“这块石头虽然不值什么钱,对我却意义非凡,所以不得不让大师失望了。”
昙无尘左右瞧了瞧,有些恋恋不舍地将凤凰石还给了慕容冲。慕容俊和慕容评都不免面露可惜之色。
稍后,他和另外两位师弟取了盖上燕国大印的通关文牒告辞而去。
是夜,慕容冲躺在卧榻上,却辗转难眠。黑暗中,他手里攥着那块“凤凰石”轻轻地磨擦着。这块石头到底有什么玄机能令西域和尚要花一颗佛舍利来交换?想了好几天了,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其间他找容楼问过,却也没能得到更多启发。
忽然,他听得窗外有很轻微的“悉悉索索”之声,当下将目光聚集在镂花窗上,不动声色,静观其变。只见窗缝里细细伸进来一根细长的管状物,而后便有白色烟雾缓缓从管口喷将出来,他知道定必是害人的玩意儿,立刻聚了内力,凝神屏气。
过了一会儿,窗子的搭扣便被人从外面挑开了,窗子悄无声息地被打开。等屋内的白雾散尽,一个矮小的黑色身影便跃窗而入。
进来这人一身黑色短打,套着头套,只露出一双精芒闪动的眼睛。他脚下无声,猫着腰行至榻边,瞧了一眼装睡的慕容冲,而后便在这屋中翻找开来。
这时,慕容冲一个鲤鱼打挺凌空跃下卧榻,顺手从剑鞘中抽出悬在一边的长剑,一个箭步拦在黑衣人面前,厉声怒喝道:“你是何人,怎敢夜闯王府?!来人啊,将刺客拿下!”说完剑眉一皱,一剑挥出,光华闪处,发出一股剑气,涌侵而去直袭向来人。
听他厉喝,黑衣人显是吃了一惊,知道大批护卫很快就要到了。见他剑招已到身前,反身一个侧步避开那一剑,却撞翻了屋中间的木桌,就要跃窗而逃,无意间瞥见慕容冲左手中攥着的“凤凰石”正隐隐发出温润的珠光,黑衣人精神一振,顾不得逃跑,打腰间拔出一口缅铁精制的软剑,迎空一晃,顿时挺硬,“刷”地遥遥斜劈一招,剑气潮涌就罩向慕容冲左手而去。
慕容冲见他剑招所至便明白来人志在自己手中的“凤凰石”,也不敢怠慢,长剑倏然一抖,笔直得疾向黑衣人刺去,势道之劲厉比大枪长矛犹有过之。黑衣人只得先行自救,收剑换招,软剑再一劈,不但磕开了敌剑,同时之间,一股森冷剑气反击敌人,威力强大,手法诡奇无匹。
两人你来我往,剑来剑挡,一下过了十几招。慕容冲发觉对手的招式大部分以阴柔奇幻为重,教人感觉似是有一股邪气,不象是华夏武功的路数,心中立刻就联想到几日前殿上的三个西域僧人,他们其中一人正是想得到自己的凤凰石。但是,面前这黑衣人的武功又实在不如在殿上和自己交手的昙无尘。
听得远处的脚步声嘈杂而近,黑衣人知道时间不多,急攻几剑,剑上杀气渐显,想取慕容冲左手。后者出其不意骤然将手中凤凰石抛向空中,与此同时,长剑连挽几个剑花削向黑衣人的颈项。
那黑衣人的注意力已被扔向空中的凤凰石吸引,是以顾不得和慕容冲对招,身形一侧避过慕容冲的剑,就地跃起,伸手就想去抢已经要落下的凤凰石。慕容冲岂能容他得手,也一跃而起,手中长剑直削他的颈项,同时飞起一腿踢向他的胸部。黑衣人见状只得使了一个千斤坠的功夫,急速下降,但也未能完全避开。慕容冲那一脚正中黑衣人的腰际,那一剑虽未能削去他的脑袋,却也将将捋去他头顶一片头套。黑暗中,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赫然罩着一个光溜溜的甑亮脑袋。
两人无论是轻功还是武功相较其实都是不分上下,只是慕容冲跃起之时正值黑衣人下落之际,是以取了他力竭的巧。黑衣人只所以中招,是因为眼见凤凰石就要到手,一时疏忽没有提防慕容冲的这招,是以躲过他一剑后也被他踢得斜飞出去,摔出窗外,见讨不到便宜,就此逃了。而慕容冲落地时,手中又稳稳地攥着那块凤凰石,心中了然,暗自冷笑。
待王府护卫一干赶到想追将出去之时,慕容冲只挥挥手淡然道:“穷寇莫追。”心里想着:我自然知道上哪儿找他。
次日一大早,容楼出门要去军中报到,却正巧被展燕然堵在了门口。
容楼见他的表情有异,问道:“有事?”
展燕然拉他一起到了墙角,又瞅了瞅四下无人,才道:“我本来打定主意不告诉任何人。不过做朋友这么久,我思前想后还是不能不告诉你。”
容楼奇道:“神神秘秘的,到底什么事?”
展燕然松开拉着他的手道:“我今夜就走,以后我们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走?”容楼更是疑惑:“没听说你们大军要调遣啊?”
展燕然低头道:“是‘我’要走。和贺兰雪一起!”
“你们?......”容楼暗暗吃惊,小声道:“难道......你和她一起私奔?”
展燕然点了点头:“她爹把她许配别人,已经等不到我功成名就能配得上她的那天了。”
容楼道:“我知道。只是这样的话,你之前在军中的努力不但白废,而且还要背上逃兵的不耻之名......你真的舍得?”
展燕然笑道:“舍得。有舍才有得,她也是一样。”
“那你们准备去往何处?”
展燕然摇了摇头,道:“走一步看一步,我打算往南边去看看,具体哪里还没有决定。”
容楼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展燕然笑道:“说声‘珍重’吧。”
容楼点头道:“好。珍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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