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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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此时正举碗欲饮,听到此语,手一顿,仍是将碗举至嘴边,轻啜了一口,再缓缓放下。然后抬眼望着追命,说道:“正是。”
这似乎是蓝衣书生第一次正眼认真审视追命。
用他狭长、深涧般的黑眸子。
这双眼睛充满笑意时,给人的是春日阳光般的明媚,笑起来时更如高山流水的畅快。可流光一旦聚敛,带给人的却是无比的阴郁…深不见底。
追命也认真地看着他。
追命自从他出现就时不时地打量,但毕竟出于礼貌没有紧盯着不放。朦胧温和地带笑,被这么一双眼睛注视着永远不会反感。只会懊恼,恼的是自己怎么会不自在;或是害羞,这就主要针对女孩子了,春心萌动,神思恍惚…
顾惜朝此时就很不自在。
逆水一案,天下轰动;
群魔乱舞,险象环生;
千里剿杀,你追我逃;
世态炎凉,迟暮英雄;
百方来援,抛寨毁城;
智计一出,狭中求胜;
峰回路转,云开月明;
非吾本意,稚子亲情;
惺惺相知,吾心谁明?
齿寒水冷,瑟瑟孤风。
连云寨天翻地覆,风云变色。众寨主除大寨主戚少商和九寨主游天龙外全部于乱中被杀。此外,小雷门四虎皆丧,毁诺城城毁人亡,鸡血鸭毛只余其一,南寨青天寨寨破,寨众流亡,而寨主殷乘风则于易水之滨战死,“天弃四叟”四去其三……官府中,则是捕神刘独峰及其麾下六弟子均亡。
更遑论圣旨一下,逃者翻身,追者落罪,原本授意剿杀的当朝宰相傅宗书紧要关头脱套,顾惜朝、黄金麟等便是弃子。
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化为底下人的四处奔走。弃子悲哀,棋子卑微,此中辛酸有谁知。
江湖上,人们只看到顾惜朝背叛兄弟,投靠朝廷,致使多位英雄好汉名宿命丧黄泉。朝堂中,这只是一次朝廷剿匪的虎头蛇尾,一场微不足道的江湖纷争。要不是捕神殁于其中,恐怕无人会多加注目。
丧亲损友的人们是咬牙切齿,恨不生啖其肉;事不关己的人们却大加吹嘘,聊作饭后谈资。
上上下下,顾惜朝都得罪尽了人。
黄金麟已死,雷卷“间接”杀了他。
顾惜朝未死,戚少商放过了他。
为什么?无几人能说清,恐怕戚少商也不明白。
但活下来很艰难,顾惜朝自是体会到了。
“不像!”在端视良久后,追命饮酒笑道。
“不像?”
“嗯,云霄雨霁,你跟那时不一样。”追命肯定地说。
那时?那时是何时?

顾惜朝就是不记得曾经见过此人。
顾惜朝是个重仪表的人,对草莽人物一向嗤之以鼻,但此人,--披发洒鞋,落拓不羁,满脸胡茬得毫不在乎。但顾惜朝就是不能对他反感漠视,而是分外的重视。
他没问他是谁。
追命叹了口气,神情仿佛是两个老朋友相遇,我都认出你了,你还认不出我的不忿。
追命好玩似的打量着顾惜朝脸上的暗流涌动,说道:“我叫崔略商。”
顾惜朝立刻知道了,眼前这人究竟是谁。
追命的名号太响了,真名反而极少有人知道。
顾惜朝却知道,因为四大名捕太有名了。
有名到底是浮名还是实名?顾惜朝当然不会只是羡慕后,喟叹己身的时运不济。对一个真正的人物,有眼光的人不会仅停留在虚名的表象上,他做的是进一步的了解与估测。
秘岩洞外,就算是鼎鼎大名的四大名捕莅临,正忙于混战的顾惜朝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见识“邪魔无路”的威力,旨意降下后更是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并没有真正与追命打过照面。
而追命也只是在顾惜朝申辩时,略微扫过几眼,那时对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办砸了差事的戴罪之人。
变化很大,的确很大,大得刚开始眼力绝佳的追命完全没认出对方。
追命是靠气势来认人的,当时本来就没看清顾惜朝的面貌。
顾惜朝不清楚自己有多大的变化,或许只是觉得现在感觉比较好而已。
追杀戚少商一众时,顾惜朝感觉就像是被抽了一下的陀螺,凭着一股惯性无法停止,除非力竭倒下。身外是围剿混战,顾惜朝脑子里何尝不是混战不止。但他自认只有走下去,两年前抱持的目标绝不能草草收场!中间的曲意逢迎,官腔腐道,不由他不忍受。因为这些都是他苦寻六年的机会!
心境带动气质。
两年的连云寨生活,顾惜朝为大当家,他是谦和有礼的。不得不如此,自己没有完全取得信任,至少三寨主阮明正就设着防,劳**光帐中的秘道可见一斑。
与官兵的合围追剿中,顾惜朝是狠辣的,甚至对上奉承,对下不容人,完全不似己。多少次辗转反侧中,顾惜朝反思。
如同恶鬼缠身,但事情确实是顾惜朝干出的。
恍神中,听到追命说道:“顾兄弟,今日得见,实在是追命平生一大乐事。”
似突然被热炭击中,顾惜朝胸中产生了久违的感动。
“崔兄,幸会!”
两人这时才真正开始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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